秋季的雨，已经到了让人冷到发抖的程度了。

    雨滴擦过玻璃，留下一道道透明的划痕。庭院里的学生开始奔跑着离开露天地带，但却有两个人仿佛冻僵了一样，在停在原地不动。

    有些近视的少女眯了下眼睛，就看到两人同样的茶色头发。

    是常陆院兄弟。

    黑发少女看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势，咬了咬嘴唇，拿起活动室里的备用雨伞就准备出门，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部长，你……可以不管他们吗？”

    一直任劳任怨的副部长相叶纯，一反常态地强势起来，紧盯着面前的少女不放。

    他无法理解，无论是同在文学部，还是过去多年的同班经历，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但是为什么呢？他放在心上的少女，总是将目光放在更远地方的那个人身上。

    在某一段时间，他一度觉得常陆院兄弟不可理喻，不是在恶作剧捉弄少女，就是不停制造各种新的流言……在他看来，他们并不值得少女这样专注的目光。

    “为什么要管他们？”他同样看到了那两个不知道躲雨的傻瓜，心里只有满满的郁气。

    然后，他就看到少女移开了视线，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愧疚，但更多的是焦急：“抱歉，有什么我们回头再说……”

    话音未落，少女就已经擦肩而过。

    假如有慢镜头的话，画面里一定会出现少女飘扬起来的秀发，额上的刘海因为气流微微掀了起来，露出的双眼里充满了担心和焦虑。

    而独自站在门口的相叶纯，只感觉到少女的发丝擦过他的胳膊，徒留一丝甜美的气息飘荡在鼻尖。

    雨越来越大，庭院里滞留的两道身影却没有动弹的迹象。

    “你在说什么啊，馨。”

    常陆院光烦躁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眼神却已经呆住了。

    “我说，光喜欢上了身为女孩子的春绯！所以才会嫉妒殿下，变得这样烦躁……”

    努力帮哥哥分析的常陆院馨没有发觉，自己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是高兴于哥哥终于拓宽了自己的世界，还是害怕就此会和哥哥分开？又或是后悔挑明了对方的心意？

    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常陆院兄弟的耳朵里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下午好，光同学和馨同学，”有人撑着一把伞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听说雨淋多了会变笨的，回到温暖的地方再发呆怎么样？”

    “诗织啊，”常陆院馨无意识地用上了更亲密的称呼，“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传言啊。”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雨伞上，两个少年谁也没有动作。

    在这个时候，诗织仔细回想起来，常陆院家的兄弟都为她撑过伞，都曾帮助她走过下雨的庭院。这一次，是一下子把恩还给了两个人啊。

    黑发少女几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主动走到馨面前，空出一只手拉住了少年，然后一同走向另一个沉默的身影。

    从开始下雨到现在，两人一直在淋雨，身上的温度早就消失了。于是诗织握住的手指都是冰凉的，带着不知缘由的颤抖。

    谁的青春没有淋过雨呢？

    黑发少女一边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各种青春疼痛文学，一边举起伞立在了两人中间。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学校提供的备用伞，幸运的是三个人的身材标准，才能勉强共用一把伞。

    诗织早就松开了馨的手，三个人之间维持着固定的间距，缓缓挪到走廊下。

    唉，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黑发少女跟两人告别后，独自站在走廊上看雨。一阵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她仍旧不愿意回去。

    不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留在活动室的相叶，而是少女本人也陷入到了混乱的思绪中。

    甚至在某一刻，黑发少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稍微膨胀点说，她的存在对于常陆院兄弟来说是好事吗？假如她不曾如此在意常陆院兄弟，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快乐一些？

    这是谁也无法回答的胡思乱想，于是少女只能仰起头看灰沉沉的天空，徒劳地做着各种猜想。

    今天，她第二次注意到了常陆院馨那种要哭的表情，然后她又一次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没办法提供任何有用的安慰和支持。

    在不远的将来，他还会遇到更难过的事情吧，那么就让她从现在开始祈祷，希望他能够顺利度过成长的阵痛。

    这么想的少女，或许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会遭遇的境况吧。

    诗织同样不知道的是，被她担心的常陆院馨，第一次被哥哥拒绝了交谈。

    “HONEY前辈，”逃到埴之塚家的馨，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是看到光总是犯傻，我就忍不住告诉他真相。但是我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和殿下成为情敌，光一定很烦恼……”

    悲愤的常陆院馨开始撕扯HONEY前辈的小兔子玩偶，并且嗷嗷大哭痛骂自己：“我真是白痴！”

    “呐，小馨，刚刚你就一直说光的事情，但是你自己要怎么办？”HONEY看着自己喜欢的后辈问。

    常陆院馨抱着小兔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我倒是无所谓。”

    “但是，不能好好对待自己的人，是谁也保护不了的哟。”

    看着后辈愣住的表情，HONEY又换了种说法：“小诗织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呢？她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同样的深夜里，常陆院光得知馨会外宿在HONEY前辈家，于是选择去求助可靠的铦前辈，然后得到了自己和殿下迟钝的水准差不多的评价。

    殿下等于迟钝等于笨蛋，一直各种捉弄取笑殿下的常陆院光，实在很难接受和殿下成为情敌关系的事实。

    但是，过去一直保持着一致的喜好和一致的行为模式，他的弟弟常陆院馨，对于春绯是怎么样的感情呢？

    诗织并不知道两人度过了怎样兵荒马乱的夜晚，只是在第二天，她就看到了坐在教室外烦恼的常陆院哥哥。

    “早上好，光同学，”诗织微笑着招呼，“没有因为淋雨生病，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啊，诗织同学！早上好！”

    看见微笑的少女，常陆院光眼前一亮：“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额……请说？”

    “呐，诗织同学对我和光是一样的喜欢吗？”

    被逼问的少女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周围竖起的耳朵，艰难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诗织尽量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同样的程度……这是谁也做不到的吧。”

    “唉？这个回答太狡猾了吧，”少年仍然不满意，又继续追问，“那么你觉得，馨和我对你是同样程度的喜欢吗？”

    很明显，对面的少年可能陷入了某种哲学问题，所以试图借助别人的感觉来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但是诗织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也并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人的情感真诚又炽热，明明白白，也不愿粉饰遮掩，只是身在其中的少女足够迟钝，才没有把教室变成修罗场那样的存在。大概在藤冈春绯看来，萎靡的常陆院兄弟只需要一些食物就能打起精神了。

    但是，人总是对不喜欢的人过分迟钝，又对喜欢的人过分敏感。现在的常陆院光既无法好好和春绯交流，又很难跟弟弟开口。

    然后，几乎班级里的所有同学都发现了，常陆院兄弟居然安静地分开了。没有吵架，没有特意设计的戏剧情节，只是像普通同学那样招呼一声就分头行动了。

    不，普通的正常行为，放在他们身上，才显得更不正常吧。

    但是在二年级学长研学旅行期间，男公关部暂时停止了部活，所以最终，班上的女孩子们也没有上来搭话。对于部活中和部活外，大家都很清楚该怎么跟对方交往。

    但是诗织却没办法和对方维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因为就在同一天，她再度遇到了烦恼着的常陆院哥哥。

    “怎么又开始烦恼了，常陆院哥哥？青春期？”黑发少女抱着书，故作轻松地调侃。

    “哈——至少现在，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常陆院光懊恼地双手抱头，“我刚刚才和馨吵完架。”

    “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点也不正常！明明知道我在烦恼，却突然说我幼稚什么的，什么三个人永远在一起是过家家……喂，你怎么也一幅‘你果然很幼稚’的表情？太失礼了吧。”

    “抱歉，”黑发少女忍不住笑起来，“但是，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我不太好吧？”

    “没关系啊，反正你喜欢馨……但是馨却说不愿意和我平分春绯，也不会让给我……啊，抱歉。”看着少女，常陆院光将将捞起了一点良心。

    诗织总觉得，跟常陆院哥哥打交道的过程中，她的心脏更强壮了呢。

    “馨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呢，”常陆院光自顾自地说道，“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被馨讨厌……”

    最近大概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吧。

    黑发少女静静侧对着少年，静静立在窗边，轻声劝解：“认真思考一下吧，光同学，人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充满了独占欲。”

    虽然知道有其他的可能，但是果然还是会觉得伤心。

    “总是患得患失，总是胡思乱想，偶尔还会觉得烦躁和嫉妒……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我们，也无法抛弃自己的感情……”

    有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不用去看玻璃反射的样子，黑发少女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狼狈。

    即使如此，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她总会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前走。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下次再聊吧，光同学。”黑发少女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书，慢慢走远。

    而被留在原地的少年，不经意间看到了地上的几滴水渍，更加烦躁了起来。

    “我都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