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一棵有两人才能合抱的高耸银杏树下,若顺着树干往上看,在还没有变黄的银杏叶子之间,一个赤脚白衣的姑娘坐在树干上,杏仁样的大眼睛,小小肿肿的嘴唇,双脚轻轻前后晃动,她拿着一片银杏叶子正歪着头认真打量。突然这姑娘的身体一软毫无征兆地栽了下去。地上的草丛里布满了断掉的树枝,一些尖锐的刺头向上支棱着。就在她马上要从高处跌倒地面时,一个身影飞掠而来接住了她,还将她稳稳地搂在怀里。

    那是个五官工整,让人一看就能心生好感的青年,落地之后,怀中的姑娘已然晕厥,青年轻声呼唤,姑娘却毫无反应,青年打量着怀中姑娘的脸色,白,不正常的白,青白。眼角鬓边的血管好像都快要透出了皮肤。青年露出疑惑的神情,伸手搭上了姑娘的脉搏,随即脸色大变,匆匆扯下身上的斗篷,将姑娘连头到脚囫囵裹好,飞身掠走。

    树林恢复了平静不一会,一个劲装打扮的少女匆匆赶来,没有白衣女子美的夺目,但也清秀动人。发现白衣女子不见了,她立刻蹲下来仔细搜寻,顺着地面的青草被轻微压过的痕迹,很快确定了方向,快速追去。

    半山腰云雾缭绕,抱着白衣姑娘的青年飞速从山下一路掠上,穿过云雾,来到了山顶,山顶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弯冒着热气的温泉,温泉后面的小房子门开着,一转眼他已经带着白衣女子进了房内。

    房间里白衣姑娘醒来,眨了好几次眼,屋顶才从一片模糊变得清晰,正疑惑自己看到的为什么不是蓝天白云,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微笑着出现,“你醒啦”。姑娘怔住,却突然泪眼朦胧,青年一愣,赶紧解释到“别怕,姑娘,我不是坏人,你在山中晕倒,我正好路过,这是我家。姑娘你好像有严重的旧疾。我懂一些医术,已经煎了药,马上就好”白衣女子呆呆地轻轻地点头。青年见她接受得挺快,笑了“对了,我的名字是安源。”

    “安源”白衣姑娘心中默念。

    就在此时,劲装少女破门而入,持剑刺向青年男子。白衣姑娘惊呼“别”

    此时都城皇宫中,有密报到,半个时辰之后,有人轻骑便装从宫门深处疾驰而出。戴在头上的纱帽时不时被风拂开一角,新帝脸色平静,只是眉头微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劲装少女和青年缠斗在一起,白衣姑娘急得支撑着胳膊坐起来,她喘着气“别,别”劲装少女的目标很明确,她牢牢占据白衣姑娘的身前,只守不攻。白衣姑娘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了气息“好了,碧青,够了”劲装少女立刻停了招式,但手里的剑仍绕直直对着青年,眼神中满是警惕。青年立在不远处,在两人争斗的全过程中,他拿在手里当武器的就是煎药时候用的一双筷子。

    白衣姑娘剧烈地咳嗽起来,支撑不住,倒在了床铺上。劲装少女收了剑,赶紧拿起系在白衣姑娘腰间的一个青色布包,打开布包向外倒,却什么也没倒出来。劲装姑娘变了脸色,她从自己身上摸索出一个同样的青色布包,慌张着扯着口子,一个使劲儿,布袋扯破了,五六颗药丸掉在了床铺上。她颤抖着手,捡起两颗,塞进了姑娘嘴巴里,另一只手抚摸着姑娘的前胸,想要帮她把药顺下去,“水水,”她转头向青年喊道。青年已经端着一碗水来到她身边,扶起白衣姑娘喂了下去。趁两人都没注意,青年拿起了一颗药丸。白衣姑娘就着水,慢慢喝了几口。躺回了床上,休息了好一会,气息才终于平稳下来。“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她严肃地问道“我,我太着急了”劲装姑娘小声解释。白衣姑娘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冷漠严厉。劲装姑娘慢慢低下了头。

    白衣姑娘转向了青年“不好意思”青年摇头,“没关系”白衣姑娘“你刚才说你的名字是安源,我是,阿离”劲装少女抬头看了白衣姑娘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青年却笑着叹了一口气,“阿离吗”

    白衣姑娘愣了一下。“你认识我?”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青年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长大,除了师父,也没什么相熟的人,有点......”

    阿离松了一口气,“啊,好”,“这是我的,家仆,碧青”她指着劲装少女,“刚才多有冒犯,是她的不对”,劲装少女没有抬头,冲青年的方向点了点头。白衣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但却转瞬即逝。青年假装没有看到,站起身来,“你等一下,我去看看你的药”阿离乖巧地微笑,点点头。安源转过身,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安源走到床前不远处的火炉边,背冲床,用手里的筷子翻检着正在炖煮的药材。身后只有阿离时不时的咳嗽声,他能感觉到两人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后背。他把煮好的药倒了出来,“好了,可以了”一转身,碧青的眼光刷地收了回去,里面全是不信任和怀疑。阿离倒是仍旧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药端了过来,阿离吹了吹就要喝,碧青却拉住了阿离的手腕,“松开”阿离的神情立刻变了,她严厉地盯着碧青。碧青抬起头鼓起勇气和阿离对视,但手上的劲儿却一点没卸。

    “我再说一遍,松,开,”阿离的语调里带了威胁。碧青咬住了嘴唇,阿离的身体动了动,碧青紧张地锁了一下脖子。阿离缓慢地使劲儿向自己这个方向挪动着药碗,但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突然她的神情变了,一抬手腕便把整碗药向碧青的脸上泼过去,安源吃了一惊,药还带着热气,虽然大部分没泼到,但还是有一些溅到了碧青的脸上,碧青的脸立刻红了,但就是这样,她也只是闭着眼睛,不松手。

    “我让你松开!”阿离尖叫了起来,另一只手去扒拉碧青的手,药碗整个摔在了床上。碧青松了手劲,正巧阿离猛地一挣,向后栽去。

    碧青闭着眼用袖子抹脸上的药没注意到,眼见阿离要撞到床铺,安源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她挣扎着刚刚坐稳,就拿起碗,砸向碧青。

    “够了,”安源夺过了她手里的碗,吃惊地发现,阿离立刻瞪向了他,她一脸暴怒,喘着粗气,瞪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怒火,那一刻,好像不管她看到谁,她都会把手里去打,安源感觉到她后背的肌肉全部绷了起来。但阿离盯着安源看了几秒,却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里的暴怒消失了,充满了泪水。她整个人背对这安源躺倒在床。安源等她躺好了,在她脖子上一点,阿离昏睡了过去。

    碧青急了“你干嘛”安源站了起来,“我让她好好睡一会”碧青急急忙忙去探阿离的鼻息和脉搏,见她真的睡着了,才放下心来。安源“她是怎么回事”碧青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安源没再追问这个问题呢,换了另一个问题“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碧青不说话,安源接着说道“我懂点医术,我查过她的脉搏,很奇怪,时好时坏,虚弱的时候非常虚弱,会接近于无,但又会突然变得非常强壮且紊乱,她的心脉和内脏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我刚才拿了一颗你不小心掉下的药,发现全是大补之物,你们是用这药来续她的命吗!”他顿了一下“你们把她怎么了”,低沉的声音里全是杀气,碧青的手伏在了剑柄上。

    阿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到的不再是屋顶,而是太阳刚刚落山后的蓝天白云,她迷迷糊糊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猛地坐了起来。她看到了安源的背影,他盘腿坐在温泉池边,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晃。自己则躺在温泉边的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袭男人的外袍。温泉水的温度好像比下午自己印象里更高一点,坐在这里也能感受到热气。水汽氤氲,雾气缭绕。温泉的另一边生着一堆火,上面好像架着一只烤兔子。一缕一缕的香气钻到了自己鼻子里,阿离有点恍惚。

    “你醒啦”安源没回头,阿离点了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赶紧答了一句“嗯”“坐过来~”安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石头。阿离抱着外袍缓缓地起身,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坐,石头是热的”安源叮嘱她,阿离坐下来,两人并肩,安源递给她一碗药“喝吧,一直放在这里温着的,不烫也不凉”阿离接过碗,闻了闻药的味道,偷偷翻了个白眼,一咬牙咕嘟咕嘟喝完了。等她把碗放下来,发现安源盯着自己看,他脸上有一种玩味的神情“你怎么也不问一问,让你喝你就喝,不怕有毒啊”阿离“啊”捧着碗呆住了。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慌忙左顾右盼,安源“打晕了,绑起来了,没事”

    阿离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安源,结结巴巴“绑,绑起来了”

    安源得意地点了点头。

    阿离慌了,“别绑起来呀,为什么绑起来,绑起来干嘛”,“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她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去找。

    安源按住了她的胳膊“没有,逗你的,让她下山去给你配药了,有几味药我这里暂时没有了,下山去药铺取。”

    阿离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安源好奇地看着她“你干嘛这么紧张,下午的时候,直接拿药泼了人家,还要拿碗砸人家的头,我以为你讨厌她”

    阿离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表情“我讨厌她的,她一直麻烦我的时候,我就很想骂她也很想打她,但她不烦我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能随便打她骂她呀”说完这话,阿离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突然又露出了烦躁的神情“好烦,绑起来,绑起来,回来不听话就揍她!”

    安源不动声色看着阿离的变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离的后背,阿离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再说话,盯着温泉水面开始发呆,然后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安源一把拽起她“走,我带你去吃”

    很快,一只兔子被啃得骨头都没剩,阿离吃得非常满足,等吃完了才想起来,自己全吃了,一点儿也没给安源和碧青留,便有点不好意思。

    安源蹲在一旁,看阿离吃得开心,一直笑眯眯地等着,看她不好意思了,赶紧安慰她“吃吧,还有,不够的话再给你烤,”阿离摇了摇头“吃饱了”她两腿放松,直接坐到了地上。还伸了一个懒腰,“好开心呀,好久没这么吃肉了,他们一直也不让我吃,开心,今天真开心”

    安源轻声哄她“为什么不让你吃啊”阿离垂头丧气“说是对身体不好”,过一会,她又小声说道“不让吃油的,不让出门,还一直要和我说话,我不想说话”

    安源轻声“还有呢”

    阿离“我想做的都不让我做,还天天要给我吃药,不吃不行,不吃的话就有人按着我给我灌进去,哼”阿离冷笑起来“灌药,有时候不吃饭也要给我灌进去”

    安源不说话。

    阿离“这里条件挺好的嘛,还有温泉,真好,”她转了转眼珠,盯着安源认真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几年”

    安源“两年”

    阿离“哇,以前住在哪里”

    安源“我从小是师父带我的,两年前,我们路过这里,发现了这个温泉,觉得这里挺好,就盖了房子,师父一年以前出门去见朋友去了,我一个人呆着”

    阿离满意地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那你师父是谁呀”

    安源笑了“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阿离故意做出不屑的表情“谁呀,谁呀”

    安源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吴道仁”

    阿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么厉害呀”

    安源笑了,对呀,怎么样,厉不厉害

    阿离“他不是不收徒弟的吗”

    安源耸了耸肩“我不就是他的徒弟吗”

    阿离拱起双手作揖“佩服佩服”,安源回礼“好说好说”

    两人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推开小院木门的碧青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不动声色地进门关门。看到碧青回来,阿离一下就收了笑脸,绷起面孔。安源站了起来,“买到了吗”碧青手里提着几包药,点点头。安源“给我吧”他低头对着阿离的头顶说“我去给你煎药,这几天,我们先喝这几副,过几天看效果,随时调整”阿离的头纹丝不动。安源摸摸她的头:“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

    阿离轻轻点了点头,头顶翘起来几个头发丝,安源笑着再摸一把她的头,“真乖,好了,我去煎药,你要想来的话跟着来,不想来的话站起来,走走路,消化一下”阿离撅着屁股站起来,安源走向房子,她也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碧青从进门的时候还勉强能将吃惊的心情控制在心里,等到安源摸了阿离的头,到阿离跟着安源走开的时候,碧青吃惊的表情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好像被钉在了地上。等两人进了房间后,碧青想,刚才下山的时候,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小题大做,直接给了警报,现在看却是庆幸当时的决定,阿离的这种情况绝对有问题”

    这时,屋子里的安源不知道说了什么,阿离大笑起来,碧青恍惚了,这是谁,这是不是一个梦。她迷迷糊糊直不棱蹬地走向了温泉边,边走边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一直早起的阿离没起来,直到日上三竿,碧青有点担心,她站在阿离门外一直探头探脑,看一看,叹一口气,看一看,叹一口气,几次提脚想进去看,又在快迈步的时候收回脚。安源就当看不见她,自顾自得在院子里发呆,溜达,劈柴,中间还出去逮了两只山鸡回来,吭哧吭哧地杀鸡拔毛。在山鸡刺耳的尖叫中,阿离也只是翻了个身,碧青看到松了一口气。她坐在了阿离的房间门口,从身上摸出那个青色的布包,隔着布包捏了捏里面的药丸,回头看一眼阿离,又开始叹气。

    安源在热火朝天的杀鸡空隙里,还不忘指挥碧青“去给我挖点土去”等碧青挖回来了土,安源三下五除二地把杀好的鸡用荷叶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着温泉的水,把挖回来的土活成了泥,把鸡埋进去,在土堆上生起了火。

    碧青好奇“这是什么”

    安源还没回答,阿离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叫花鸡”

    安源笑了“对呀,今天就吃叫花鸡”

    碧青“什么鸡,不行,不行,不能吃的这么油腻,昨天刚吃了兔子”

    阿离还没说什么,安源“怎么不能,我是大夫,我说能就能”碧青心里大翻白眼,等到阿离一个人吃掉了多半只鸡,蹲在地上舔手指的时候,碧青拿着一只鸡腿,彻底慌了神,心里默默祈祷“竟然吃了这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

    吃过饭以后,安源提出要带着阿离四处走走,消消食,顺便看看山上的风景,碧青仍旧表示不行,走太多路,太累了,不好。等到阿离兴致高昂地带着一个编好的花环蹦蹦跳跳回来的时候,碧青已经放弃了,她决定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不再表示不同意,反正她好好的,比平时看起来健康活泼一百倍,而且不打人不骂人不哭闹的她好像又很招人喜欢了。

    但到了晚上,碧青就决定打破下午做的决定,因为安源怂恿着阿离去泡温泉,阿离蹲在温泉池边,用手撩拨着水玩,发出疑问“哇,温度真的比下午高,不知道进去会不会冷”。

    碧青当时就直了眼,不要啊。安源鼓励阿离“去啊,去泡一下,这股温泉蛮奇特的,是不知道哪里的来的一股活水,我师父说可以用来泡温泉,对驱寒很有帮助”

    阿离的眼睛亮了,“真的吗”她又犹豫起来“可是我怕会不够暖和”

    碧青弱弱地表示抗议“不行的,别的就算了,着凉是绝对不可以的”

    安源“试试看,温度挺高的,你去试试看,(他鼓励碧青过去试试水温)我给你们准备好厚厚的被子,要是冷了,赶紧出来,回屋里去呆着。”

    阿离赌气“我不要跟她一起!”碧青尴尬地直摆手

    安源“那就你泡,让她看着你,好不好,你要是头晕了,就喊她”

    阿离白了碧青一眼。

    “你呢,你去哪里”她委委屈屈地问安源,碧青彻底懵了,什么情况!

    安源“你泡温泉,我怎么在旁边呢,你要脱衣服的呀”

    阿离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啊”她红了脸。安源假装没有看到“你是不是想听我接着讲下午的那个故事,这样,我背对你坐,你泡你的,我讲我的,让碧青坐在我们中间,她看着你,也看着我,好不好”

    阿离点点头。碧青趁阿离去拿替换衣服的时候,赶紧伸手进水了,试了试水温。水温挺高的,一般人会觉得有点烫,碧青放心了一点,阿离对温度的要求比一般人高,这个水温对她来说应该还行。趁阿离没出来,碧青赶紧伸出手,她飞快地把手上的水抹在后背,安源注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试试温度,我怕她看见我弄水了,会不高兴”安源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也没说出来。

    等阿离脱了衣服,只穿着亵衣进了水里,早就背对坐好的安源开始接着讲下午没讲完的那个故事,是师父以前给他讲的,一些江湖以前的旧事。阿离听得很开心,碧青也听得兴致勃勃。最后还是安源提醒碧青,差不多了,再泡怕她头晕,碧青才赶紧帮阿离从水里出来。阿离睡觉的时候,安源还是给阿离一碗药,碧青盯着阿离愁眉苦脸龇牙咧嘴地喝了药,刚要递上一碗白水,安源就给了阿离一碗深褐色的水,“喝这个”阿离喝了一口,喜笑颜开:“绿豆汤啊,我喜欢!”

    碧青现在知道这两个人哪里不对了,按理说,安源仅仅是在山中偶尔救了阿离,和阿离以前是不认识的,可看现在,安源好像对阿离的脾气喜好都很了解,每次都能轻易地读懂阿离的脾气,更奇怪的是阿离,现在的她任性、顽固、经常乱发脾气,严重的时候还会打人甚至自残,有一次,碧青亲眼见过她拿起瓷碗碎片,一个猛子扎进自己的胳膊,眼睛都不眨。

    平时除了发呆,就是在发呆,陛下和她说话超过三句,她必定要开始嘲讽谩骂,陛下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衣服角,手边不管有什么,她都要立刻摔过去。就算是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再怎么小心,她也会因为一点点事情经常控制不住地发脾气。现在一个陌生人摸她的头,给她讲笑话,和她随便聊天,她竟然乖乖的,而且很听话。

    碧青不知道怎么解释,一见如故?看着眼前这张言笑晏晏的美人脸,碧青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另外,安源的药确实有效,短短两天,碧青能明显感觉到阿离的气色和精神有好转,比之前好很多,而且她现在这么高兴,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硬要带她走,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以安源对她的纵容程度来说,自己要是敢用强,安源一定会和自己动手,碧青知道,自己对安源,绝对没有胜算。

    算来算去,现在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等陛下来了再做打算,唯一的安慰是安源好像没有坏心,而阿离也是真的高兴。就是不知道她这个高兴能撑到什么时候,阿离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通知了陛下,等陛下来了,阿离会怎么样,碧青不敢想。

    之前,为了离开家,离开陛下,阿离恨不得去死,出来之后更是不允许自己提到陛下一个字,结果刚出来没几天,陛下又追着来了,碧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左右为难。陛下之前也说过,一旦阿离昏倒,要立刻通知他,天哪,自己能怎么办。碧青又一次在心里默默祈祷“不管了,目前的状况实在让自己摸不着头脑,陛下,我撑不住了,你快点来吧”

    第三天,估计是药的作用,阿离照样睡到日上三竿。她醒来的时候,安源去山上摘果子去了,他说这山上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红果儿,又甜又脆,摘回来可以给阿离当零食吃。碧青在家里守着灶台,里面焖着安源提前给阿离做好的菜肉粥,说是前两天都吃肉了,今天要吃的清淡一点。阿离端着碧青给的粥,喝的呼噜呼噜直响,喝完粥,她出了一脑门汗,抬起袖子擦了汗。碧青接过碗,想着要不要给她再乘一碗。

    阿离问道“你是不是已经通知他了”碧青一惊,手里的碗差点砸地上。她谨慎地退后两步,防止阿离扑过来打人,顺便气沉丹田,做好了躲闪的准备,她点了点头,但出乎她的意料,阿离沉默了。等了半天,阿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吩咐她“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准备走吧,三天了,明天差不多该走了”

    碧青瞠目结舌“走去哪里”阿离冷笑“我哪里知道,但我难道等他来吗”

    碧青“回,回去?”

    阿离一个变脸“回个屁!他来他的,我走我的,塞外还没去呢”甩手走进了屋里面,一个猛子扑倒了床上。

    碧青吓得不由自主缩起了脖子。

    等安源回来的时候,阿离还躺在床上,安源奇怪“还没有起床吗”

    碧青不敢说话,阿离鼻子嗡嗡地答了一句“起了”

    安源皱起了眉头“哭了?”

    阿离“才没有,刚睡醒嘛等一下就出去”安源盯着碧青,碧青假装没有看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离的情绪还是很低落,筷子在碗里停着半天没动,安源夹了一筷子萝卜丝给她,她刚要说什么,安源立刻接口“清爽口味,没有萝卜的辣味”阿离没说话,挑着萝卜吃起来,碧青知道阿离不喜欢萝卜的辣味,她心中笃定,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吃饭过后,阿离又要回去床上躺着,安源拉住了她,问她想不想去放风筝。阿离摇头,“不要,又不是小孩子了”安源却非常坚持。碧青很怕阿离突然发火,谁知道阿离想了想,点头跟着去了。等安源把风筝拿出来,阿离和碧青都愣住了,那是一张阿离的画像,是先画在布上,再剪下来,背后打好了骨架,非常结实。画面是阿离坐在银杏树上歪着头光着脚盯着银杏叶子看。

    阿离“这是我吗,什么时候做的呀”

    安源“晚上你睡觉了之后”

    阿离“干嘛,做一个我的风筝要干嘛”她犹犹豫豫地高兴起来。

    安源“让你飞啊”

    阿离愣了“啊”

    山腰的风很大,风筝借力升得很高。安源把手里的线坨子递给阿离,阿离扯着风筝,一直抬头看“好高啊,飞好高啊”她笑着对安源说。

    安源“抓牢了,不然风筝要飞走了”

    阿离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不能飞走,飞走也可以的啊”

    一道亮光闪了一下,线断了,风筝失去控制,迅速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阿离“你干嘛”她盯着安源手里的线。安源“你想飞走的话,我帮你飞走”

    阿离手里抓着剩下的线坨子,不说话。

    过了一会,却使劲儿摔了线坨子“不玩了,我要回去”自己先往山顶方向去了。安源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回了小院,阿离指挥碧青去收拾东西,自己坐在台阶上发呆。

    一会,她问安源,“我看屋子里面有一只笛子,你会吹吗”

    安源摇头,“不会,那是我师父的笛子“

    阿离叹了一口气,扬起声音,别别扭扭地喊道“那个,你是不是会吹笛子”一直竖着耳朵的碧青,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放下收拾了一半的东西,赶紧跑了出来“是,我会”阿离不看她,“那你会吹牡丹曲吗”碧青犹豫了一下“会”阿离“那吃完饭,你吹一曲吧”碧青点了点头。

    晚饭的时候,阿离扭扭捏捏地问安源“一会吃完饭,我给你跳个舞吧”安源“什么?”阿离“那天在山里你救了我,这几天,给我吃药还带我玩,我过得挺开心的,我明天就要走了,临走之前,没什么好送给你的,我给你跳个舞,感谢你”安源“你要走,你要去哪儿啊”阿离“想去塞北看看”安源沉了脸“你这个怕冷的毛病,怎么去塞北”阿离不说话,低了头也不看安源。安源叹了一口气“好啊,那你给我跳个舞吧”

    阿离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阿离放下碗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刺啦刺啦几声之后,阿离穿着第一天两人见面时候穿的白裙子出来,原本宽大的白袍裙子,被阿离把下摆撕出了层次,撤下的多余的布条,扎在了阿离的腰上和袖口,宽松的白袍变得显出了曲线。她把昨天带回来的花环戴在了脑袋上,花环上面的有些花朵有点枯萎了,阿离对着温泉照了半天,撩起了一点水,洒在了花环上。

    温泉前面的空地上生着火,她站在火堆旁边的空地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扯着裙子的下摆,对安源解释“我现在没什么好看的裙子和首饰,就只能穿成这样。”安源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看,真好看”阿离红了脸,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拿着笛子的碧青开始演奏。

    碧青把笛子凑到了嘴边,阿离抬手摆出了起式。

    音乐响了起来。后来,碧青回忆起这个晚上,太阳落下不久,远方的天空是从深蓝到黑的渐变色,天上金色的星星很闪很迷,地上不大的火堆烧得绯红欢快,不时有火星子飞蹦出来。阿离的白裙子染上了橘红的火光,黑色头发像是流动着红色的波浪,深蓝色,墨色,橘红色、金色很快地交织在一起,旋转成阿离的影子,牡丹曲里,阿离刚开始有点生疏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碧青渐渐分不清到底是阿离的舞姿再带着曲子飞,还是牡丹曲的旋律在推着阿离旋转。

    碧青看到了安源的神情,她相信自己脸上也是一样的表情,是迷醉,人人都说,平安公主和牡丹曲是绝配,换了谁跳都不行,还说平安公主长得美,笑起来海棠花儿都会开,以前碧青不明白,现在她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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