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二)

    饭在眼前的时候最容易赶不上吃饭,神野夏放下手机,心平气和。

    灰原哀离她近,听得很清楚,当然她这些日子看得也很清楚,所以比她还烦这些男人,张嘴就是:“又跑了吗?降谷先生。”

    神野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时机不怎么样,长谷川和齐娜拎着水管在找他,喊我包抄呢。”

    “去吧,记得把他三条腿都打断。”上次实验室里降谷零扒开通风管道从天而降,砸坏一柜子培养皿,要不是神野夏及时赶到他真的会被暴怒的科研组戳死。

    “我不想去,”神野夏拒绝了一下,然后叹气,“好吧,不能不去,去了也不能弄死他。”

    “你好憋屈。”灰原哀一针见血地评价。

    “成年人是这样的。”神野夏揉揉她的头,走了。

    降谷零跑得要咳出血来。

    这地方,怎么……怎么这么大!

    好像永远跑不到头,正在使用的建筑大到给人“地广人稀”的感觉,永远是一模一样的走廊、一模一样的隧道、一模一样的单向玻璃门!

    齐娜和长谷川拎着水管,在他后面。

    她们两个不需要跑,因为她们两认得路,始终慢悠悠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金属水管拖在地面上发出牙酸怪异的声响。

    她们总是发出笑声,嘲弄或是愤怒,都有,和肌肉麻痹剂一起扎进他的身体里。

    他太孱弱了,他跑不动了。

    可是还有人需要他救,可是景光应该去接受治疗,可是……那个安室透……到底想做什么……

    有人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他被猛然发力的手拉进狭小的储药房。

    那个排列整齐,药品塞满,仅能容纳单人的储药房。

    神野夏懒洋洋地,按着他的肩膀:“嘘,齐娜很生气,你毁了她的假期,不要发出声音。”

    降谷零的攻击意图很直接,很准确。

    但他被注射了很多肌肉麻痹剂,按森中的说法,只要不死就接着注射,亚特兰蒂斯不是没养过只能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神野夏很轻松地把他捆成了一个不太健全的粽子。

    与此同时,水管摩擦地面的声音接近,再远离。

    神野夏假模假样地舒了口气,把他推出门外:“走吧。”

    降谷零不可置信:“就这么走?”

    “又没把你的腿捆住,”神野夏笑眯眯,“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又是通风管道吗?安保加强了哦,你会被红外切成碎片的,很碎很碎,到时候我让诸伏景光把你拼起来。”

    降谷零一阵恶寒。

    “Hiro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要这样提起他。”神野夏还是那个笑容,“尤其是你,提起他会让我很烦躁,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他原本是很温和的人,他牺牲了很多。”他把原本人格的自己牺牲掉,才能以这幅坍塌的面貌再见到你。

    长谷川和齐娜没有走远,躲在柱子后吃瓜,听到这句话齐齐觉得大事不妙。

    想跑,但是来不及了。

    神野夏笑笑,没有回答降谷零。

    她抓住长谷川,夺过他手里的水管,然后对着跑不脱的降谷零用力一挥。

    长谷川幻痛闭眼,觉得骨裂板上钉钉。

    神野夏:“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揍你。”

    “他原本是很温和的人,我原本就是坏人吗?他变成这样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占据主动权还是一票否决权?”神野夏拽着他的衣领,一拳挥过去,“你们、真的、好烦啊!”

    铁管碍事,被她一脚踢开,长谷川赶紧过去捡回来。

    “要不是为了配合他做心理治疗,我怎么会天天出现在这里?我自己不需要从头开始吗?”

    神野夏擦擦关节上的血,换了个姿势,一拳一拳用力挥下去:“他牺牲,我难道没有牺牲?我的腿不够珍贵还是我的人生不够珍贵?我看起来心理就很健康吗?”

    齐娜冲上去抱着她,哆哆嗦嗦的:“好了宝贝我们消消气,真的要打死了,他打了好多肌肉麻痹剂呢真的会死的。”

    她又转头向长谷川尖叫:“快去叫森中啊!我早说给降谷零戴口枷你不听,这几个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降谷零昏昏沉沉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当然爬得起来,神野夏在打他之前把他的粽子绳解掉了,从某种角度来讲很怪异地尊重了他一下,然后一拳一拳,拳拳到肉。

    他抹了把鼻血,在痛苦里反而更坚定:“这样不对,景光不应该这样,你也是。”

    神野夏又把长谷川跑之前没拿的铁管捡起来,齐娜吓得整个人扒她身上。

    神野夏和那个血人对话:“那我应该是什么样?你说说看?”

    齐娜感觉她还有点理智,松开她。

    降谷零痛得声音都有点恍惚:“景光他……他应该有很远大的抱负。”

    神野夏又一水管挥过去:“我没问他,我说我。”

    降谷零踉跄,左右摇晃就是不肯摔倒,齐娜重新贴上神野夏持武器的手,在心惊肉跳里感慨真不愧是他,骨头好硬。

    “你也……你应该有很好的一生。”

    “你只能用好这个词来概括,因为你根本想象不出来。”

    神野夏看起来真的好平静,平静到齐娜根本不敢放开她的程度。她说:“因为我既不在正义里,也不在平凡里,我不正常、不道德,相比你见过那些善良却没有善终的人来说,我不适合享受完整舒适的一生,倒也不是不配,是不适合。”

    “你见过太多性格温和、也正义、也为了救人付出巨大代价甚至生命代价的人,比如说诸伏景光,他就很适合有完整的一生,完整地把自己的抱负延续下去,走尽他当走的路。”

    “我和他人生交汇的时候,在你的眼里,是我让他偏离轨道,他原本不至于此。”

    那一瞬间是反舌鸟在对他说:“你们不能既得利益还高高在上。”

    “和我遇见有什么不好,他——”

    被我爱上有什么不好?你最清楚我能带来什么,你在小樽睁开眼睛时,也曾以为罗马降临。

    但神野夏忽然止住声音。

    她失言了。

    这个降谷零不是安室透,他不知道替换他的那个安室透见过的故事,在他的视角,她确实坏得理所应当,没什么好说的。

    视角问题,仅此而已,不能拿别人不知道的去要求别人。

    毕竟他只是不知道。

    长谷川已经把森中带来,他见神野夏停止动作,悄悄推推森中,示意你管管她。

    森中:“我不觉得她说错了,我无条件偏向她。”

    你要知道,她是反舌鸟,当年琴酒都要斟酌后才敢使用的反舌鸟,你得到她的青眼,和得到第二条生命没什么两样,你被如此强大又勇敢的少年人眷顾着,从此后坦途像被摩西劈开的红海。

    她面对当死的人强大孤僻,生杀果决,却转身带你流连在街头巷尾,做让别人不敢相信的事。

    因为她是反舌鸟。

    “我们也没觉得她错了啊。”长谷川嗫嚅,“她一开始动手我们又没拦。”

    “那不是很好解决吗。”森中走过去,他很礼貌地对降谷零说,“降谷先生,请你回你的房间,不要再挑衅我们,尤其是反舌鸟。”

    “你也看到了,我们可以让你残疾,像她那时一样,可是我们没有。”

    “我们心地善良吗?当然不。”

    “我们懦弱吗?当然也不。”

    “亚特兰蒂斯耗费所有资源,用尽适用于人体的不适用于人体的方法,才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不是让她回人间受苦的。”

    最后齐娜送神野夏回房间,长谷川送降谷零回房间,两队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降谷零还是很恍惚。

    长谷川情商其实很高,某些情况下他只是智商欠缺一点导致风骚又弱智,他叹了口气:“别再说了,对你真的没有好处,你活下来又不是为了挨打。”

    “我……”降谷零混沌地说,“我没有要评判你们的意思。”

    药剂和疼痛让他的思维迟滞,他思考着:“我没有,你们的人生轨迹只和你们相关,你们很努力,很厉害,是大部分人做不到的。”

    “虽然知道你只是脑子转不动才这么说,但这句话结合实际,听起来真的很像在阴阳怪气地讽刺我们。”长谷川第二次叹气,“你说你惹她干什么,撞枪口几次了都。”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忽然飞快地说,“一半意思,她理解到。”

    “哈?”长谷川转过头,一瞬间有点震惊。

    “我说的好,确实是因为我想象不到,她和我目前认知的不合适,但不是敷衍……就是想象不到,我不知道她什么样的人生会觉得好。”降谷零的语言表达能力要到头了,但完全说不清楚,他最后努力找补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什么样对她来说是好,我不能给她下定义,我不可以。”

    “……”

    长谷川吸气道:“我居然有点理解。”

    是该结合实际情况,这个降谷零……他毕竟不是安室透。

    另一边,心理医生不是白看的,神野夏很快心态就端正了。

    她唏嘘道:“其实不至于,我和他计较什么,他在这不也是受折磨吗。”

    齐娜嘎吱嘎吱地咬冰棍:“你下手要不还是收着点吧,他死了怪麻烦的。”

    “死什么,他是我在小樽特意救回来的——好吧硬要说是天马救回来的。”神野夏揉了揉脸,“……是下手太重了。”

    齐娜安静了一会,然后忽然说:“还是不一样。”

    “嗯?”

    “我说降谷零。”

    神野夏疑惑了一下,很快理解:“这正常,他班长没死、同学没死、青梅竹马没死,事业顺利得一塌糊涂,走哪都是好路。”

    齐娜接话:“所以他理想主义。”

    “不带贬义的理想主义。”神野夏补充道。

    “其实挺好的,又不是空想,他方向是对的,也做了很多,就是……就是……”

    齐娜努力想找一个更好的说辞,然而失败,最后还是说:“视角不同。”

    很遗憾,视角不同。

    要让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事吗?也可以,只是没必要,对亚特兰蒂斯来说又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只要在外面活动的那个安室透知道亚特兰蒂斯的重要性就可以了。

    里面这个,只要等到尘埃落定之后还到阳光下就好,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知道的少,就没办法深究,这才是给有可能失败的亚特兰蒂斯的喘息机会。

    如果失败后亚特兰蒂斯真的还有人活着的话。

    所以视角不同,哪怕心有灵犀一样明明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却只能……理解一半。

    半个小时之后神野夏果然收到了短信,吃完饭就开始挨罚。

    倒不是打降谷零有问题,是打人有问题,机动组本来就容易剑走偏锋,万一教育不当那就是酒厂2.0。

    也不是不能打,但至少不能当着森中的面打,至少不能把人打成那样。

    按贴在墙上的条例来,萩原研二在训练场找到神野夏的时候,后者眼睛有点不聚焦。

    太累了,失去控制眼球的力气,全身肌肉发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开始巨人观。

    萩原研二把手里的电解质水递给她:“我给你带了换洗衣服,森中说你能回去休息了。”

    神野夏点点头,随着动作有汗珠被甩到地面上,然后她停顿了一会儿。

    神野夏:“要不要,练练?”

    “我和你?”萩原研二惊讶,随即笑起来,“怎么啦,没发泄够吗?那来吧。”

    萩原研二逆来顺受吗?不可能,他被抓到百八十次试图向降谷零或者诸伏景光传递信息,现在亚特兰蒂斯防他和防黄大仙偷鸡一样,念在人道主义的份上才没把他送进棺材里。

    他心态也很好,第一次被抓到会慌,第五十次被抓到会蹙眉笑笑,让揍他的人避开那张英俊秀美的脸。

    现在揍都懒得揍,不是想开了,是看开了。

    看开了之后也曾礼貌地问过他要不要滚,萩原研二哎呀一声说可是我现在没有身份呀,出去没人会信我的,我能干些什么呢?

    神野夏青筋一跳:懂了,想接着卧沙给亚特兰蒂斯下绊子。

    所以他现在还在这圆润地撒泼打滚,每天殷殷切切地煲汤送过来,掀开盖一看章鱼炖美乃滋,是失传已久的克家菜。

    偶尔,很偶尔地,他能和神野夏相处融洽。

    比如现在,他不是一味地挨打。他挨打这么些年,天天和机动组一起训练,要真的什么都没学到也太笨了,更何况这会神野夏正力竭,看东西不清楚,全靠感觉和他斗殴。

    他脱下外套后,身上穿着和对方身上差不多的黑色工装背心,肌肉量其实够看,只是没怎么热身所以没有充血。

    神野夏不一样,她挥过来的拳头带着热风,握住手腕能感觉到筋肉一跳一跳,呼吸的声音特别大。

    有点招架不住,哪方面都招架不住。

    他不攻下盘就会被神野夏攻下盘,一腿过去他就摔在了地上,神野夏骑在他身上反剪双手,用力一拧。

    萩原研二顺着那一拧把神野夏掀下去,反过来骑在她身上,也想有样学样地反剪她,结果被她摸到肩头使劲一卸。

    胳膊脱臼让他疼得叫出声来。

    神野夏没喊停,他也接着挣扎。

    最后两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呼吸胸膛起伏,萩原研二莫名其妙笑了会儿,把胳膊给她垫着当枕头。

    神野夏闭眼,她视线不聚焦很久了,越睁眼越头晕。

    大概三分钟,或者五分钟,这期间没有人说话,安静之后萩原研二推推她:“去洗个澡,你要休息一下。”

    神野夏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萩原研二带来的袋子走了。

    训练场的浴室能通往电梯——不是直上直下的那种,更像过山车,不止一个的电梯厢在刷卡后会沿轨道直接把人送到房门口。

    神野夏刷卡进门一看,好大一个半/裸/男。

    好消息:是自己喜欢的人。

    坏消息:是十九岁那年喜欢的。

    她莫名其妙有点想笑,然后走过去,看吃了药的、正熟睡的诸伏景光的侧脸。

    “你怎么还没治好呢?”

    神野夏不知道在问谁,她声音轻轻的:“等我走的那一天,你要是还没治好,以后要怎么办?”

    神野夏增加自己外出的频率,所以在亚特兰蒂斯,和诸伏景光说话更多的其实是夏野。可惜后者不太喜欢他,说的话并不那么好听。

    但诸伏景光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断断续续地听完了夏野和安室透的故事,老套的沦陷故事。

    那时候神野夏正在一个即将重启的老牌舞团专属剧场,和柯南面对面打了个招呼。

    这个有名的,除负责人外全女性的舞团在十几年前曾经辉煌过,成员都是来自孤儿院的小女孩,慈善的资助人给予她们第二次生命,这里走出过不少知名舞者。

    十几年前,首席舞者是一对姐妹,跳男役的妹妹意外离世,跳女役的姐姐左腿落下残疾,刚好负责人罹患重病,资金周转困难,于是舞台解散。

    但姐姐与负责人风雨同舟,结为夫妻。十几年后的今天,负责人藤原先生意图重启舞团,在他们一直以来的剧场用舞台剧表演热场,意图重新招生。

    出乎意料的,藤原夫人找到了满开剧团——与舞团相反,满开剧团除了监督立花泉,演员全是男性。

    剧团演员摄津万里在剧场排练第一天之后,汗涔涔地给神野夏打电话:“监督……这个地方,不对劲,这里闹鬼。”

    而毛利侦探也在第二天,因为闹鬼传闻被藤原先生请来了剧场,与神野夏几乎同时到达。

    见到柯南的时候她眼皮一跳。

    这个地方就算原先不闹鬼,以后也要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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