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12年5月,河南安阳午关村。

    这一年着实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若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后人书写历史是按年份将那一年的天下大事都写在一张纸上,那这一年的排版会显得尤其拥挤。把这纸再洋洋洒洒一摊开,能直直映出八个大字: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然而在这个南方的小村子里,村里人这时候大多还是不太关心这些事的。

    村口大树下,几个相熟的妇女兴致勃勃地谈论、交换着自己不久前刚得知的新消息。

    虽然她们这个团体只有小小的4、5人,但是你若问起她们村里随便一户人家的事情,每人都能说上几句你没听过的。

    “一下子nang地上(撞地上),然后人就不见了!”

    “可真?你不瞎说?唉,造孽哦”

    “谁说不是?老三媳妇高兴了小半年,现在娃也没有了,男人也跑了,弄是造孽......”

    “真的是被狼叼去吃了?”

    “啊。我家儿子那天扛着锄头也去了,天擦黑了才在后山边草里那边找着了她娃的鞋。全是血,还鲜红鲜红的....”

    “我家的也去了,还说鞋旁有刨一个大洞,洞里面还有她半边儿子哩!那是狼留着,没吃完存粮......”

    “胡说!她家儿子才多大,狼能不吃完?我儿子说,明明是几个手指头。手指头嘛,狼啃不干净,全吐旁边了.......”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个二层楼的小农舍,一个白净俏丽的女子就坐在大门口的板凳上,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布褂子,听着前面那些妇女似乎越谈越兴奋。

    她仍是面色不改坐在板凳上,手里攥着把樱桃,一边听一边往嘴里送一颗。红红的樱桃汁,将她的嘴染得分外好看。

    这时交谈得火热的小团体里的一人正瞥见了她,吓得连忙把头一低。那人悄悄拿起手指了指自己肚子,意思告诉伙伴们那身后的女人,“我说,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

    “妖精,迟早遭报应......”

    “......”

    那女子面不改色,将手中的最后一颗樱桃吃完,樱桃核朝着人群的方向吐出去。随后收了板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一卷

    第一章

    2013年11月的傍晚,龙门大峡谷林州市石板岩乡林石线,这已经是丁臻与同学失联的第八天。

    想起这次导师带队来龙门山野外实习,自己前两天还明明在朋友圈接连不断地搞轰炸,怎么突然间世界就倒了各个。

    掏出手机,显示还有4%的电量,但信息栏还是一道灰色的X。

    再掂掂自己背上的背包,即便从开始就有计划地节省着吃食物和水,但是消耗的速度还是比预计得要快。

    更惨的是,从前两天起山里就开始下雨,他难得找到一块山壁,在下面躲了两天,总算挨到今天雨停。但身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热,脑子昏昏沉沉,今天下午看东西也变得不太清楚。

    肚子又叫了两声。

    想起昨天实在饿极了,他试着吃下一个在树上摘下的绿油油的柿子,拿衣服小心地擦了好几遍,结果到了晚上下半身就疼得直抽抽,现在腿还打不直。

    “叮~”

    是手机自动关机的声音。提示音的结束,好像也抽走了他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脸朝下),能闻到青草的香气。

    他费力翻了个身,好想吃东西啊。

    背包里还有半瓶水可以吃,不远处有一丛丛白白的东西,那是蘑菇,也可以吃。前面山坡上一大片红红的,是附生的石斛,也可以吃。花既然可以,那草也可以吃,树也可以吃......

    正在迷蒙间,听见山间响起了“轰隆”的打雷声,一阵又一阵。他想:是又快下雨了吧,没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蹬了两下腿,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傍晚公路边,一辆黑色的奔驰C级PHEV 停在一边,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靠坐在驾驶座上,左手放在车窗外,手上夹着一只香烟在浓重雨夜里忽明忽暗,右手不断在屏幕上划动,像是在查看什么信息。

    这时,另一个男人打着伞,形容狼狈地从林中跑出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挺高,但背却有些弯着。手电筒打量一阵,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奔驰车。

    他凑上前,小心说道:“巴二哥,孙力那边传来消息,还是没找到。这么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今晚又下暴雨,其他人也难说。”

    那个巴二哥不置可否,吸了口烟,又掸了掸灰,左手重新放在车窗上:“峻宁啊,你这就不对。前些日子你是怎么凑上来,要死要活地要你陈叔给你找活干。结果你就是这么给你陈叔干活的?”

    贺峻宁尴尬地笑着,“实在是今晚雨太大。就怕陈叔要得东西找不着,我们再搭进去人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看到巴珥丝毫没有要让他上车的意思,换了只手打伞,继续说道:“巴二哥你今晚就先回酒店呗,明天我们再来一样的。陈叔在出发前也跟我说过了,这趟能找得着最好。找不着那是天命,不必强求。”

    巴珥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拧,随即又轻笑一声,“好吧,既然小少爷都这么说了,我们这些干活得还能说什么呢?少爷体恤下属,是客气,我们也不能拿客气当福气。行了,这就走了。”说完烟头一扔,车子一下子开出去。激起的水花溅起了一道高浪。

    贺峻宁不以为意,眼看着奔驰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幕中后,他才上了那辆白色越野。

    整个人像是陷进了车座里,连周围的雨声都变得沉默。半响后,贺峻宁拿手擦了擦湿透的头发,又拿起手机陆续给其他几个小队的人发了消息通知他们今晚回酒店。然后启动车子,往奔驰车的反方向开走。

    开出一段距离后,他把车停在路边茂密的草丛里,按了下副驾驶左边格子的暗扣,改装后的车座一下子弹起。他从最底下拿出一套新的衣服和背包换上,趁着雨幕,又走进了深山密林之中。

    丁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但是雨还没有停,山间朦朦胧胧荡着一层雨雾。

    他费力睁了睁眼,又赶紧闭上——太亮了,刺眼睛。想要去拿背包里剩下的半瓶水,胳膊动了两下,才发现自己着实有些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恍惚间,他想起了第一天进山的时候,那时候大家多高兴啊,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大家看到鸟也高兴,看到树也高兴,有人看到了正在筑巢的红嘴蓝鹊激动得不行,有人拍到了棘腹蛙笑得嘎嘎乐,好像回到了快乐老家。呵,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大家走散的呢?哦对了,那时候自己看到了一只白腰雨燕,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后就拐了个弯。等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真是奇妙啊,一个转身一个错过,前面还朝夕相处的同学朋友导师,现在自己就像和他们处在2个平行时空。也许,也不再会有交集了。他闭着眼睛,听见了风声,鸟雀声,还有树叶摆动的声音,水落在土里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不是不害怕,在山林中度过的第一个晚上,过去二十几年听到的所有鬼怪故事开始精准向他袭来。夜半山林间突然出现的嗥叫,像是虎豹的嘶吼又像是人类的惨叫;或是睡觉时仔细听,明明没有人的地方却总是能听见窃窃私语

    “就他吧”“就是他了”“还是再看看”“......”

    还有鬼打墙般的莫名奇妙走了一遍又一遍的鬼路...这时回想起来,他像是都经历过,又像都是他因为濒死而臆想出来的记忆。

    过了很久,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丁臻以为是什么小动物,没有在意。但是慢慢地,开始有呼吸的热气吐在了他的脸上。他浑身一紧,第一反应就是老虎或是熊。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手啊,是一只人手,有指头,有皮肉。丁臻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天可见怜,他终于要得救了!!他费力嘴里挤出一句:“救.......”然而话还没完,嘴里一股腥臊涌如喉头,堵完了他下面的话。

    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脸后,又捏了捏他的鼻子,丁臻这时赶忙多呼出两口气,积极地向那人示意自己还活着。

    那只手的主人明显察觉到了。他/她停了半响,然后拖起了丁臻的右脚,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像是拉起一只死猪般地,拉走了他。丁臻右脚吃痛,一瞬间整个人几乎呻-吟出来。但知道别人是在救援自己,所以努力没有发出怪声。

    得救的信息仿佛一剂强心针,丁臻觉得自己瞬间清醒了不少。生存的大事被撤出了高地,那些无聊而又八卦的东西又填进了他的脑袋......

    这人应该不高吧,自己的腿离地还没半米高呢,他就这么拖着走也不嫌累。

    能这么轻松就拉走自己,应该是个男的吧,但是他的手好小好小哦。

    而且太粗暴了,这样脑袋很容易被撞到的啊!但是幸亏下了雨,哼!运气好,没办法!就是这么丝滑!

    这时,丁臻苍白而又狼狈的脸上,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欠打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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