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眼睛，更先清醒的是鼻子。
这种味道太特殊了，像是春日乔木的味道，又像是雨水的味道，像是百花、又像是鲜果......这种味道像是有生命力的波浪般，一波一浪漫过他的四肢百骸，带给这具身体源源不断的力量。
原来的酸痛和饥饿仿佛被被风吹开的灰尘，一粒粒地不见踪影，手脚也开始有了力量。丁臻激动得简直想要哭出来。
他睁开眼，几缕清晨的阳光从洞口外斜射进来。雨后的太阳总是格外温暖明亮，连带着阳光照过的事物都变得焕然一新。一切都像是小说里的结局那样圆满又幸福。
丁臻动了动脖子，洞内不算光亮却也能大概看得清。洞内面积不大，所以他只稍微一偏头，就看到了此时大马金刀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心头一下子涌起这个问句，丁臻突然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
那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布褂子，坐在一块稍高一些的石头上，双手撑在双腿上，手上的指甲比手指还长。指甲磨得又尖又利，乍一看有点像清宫戏里的那些娘娘们带的护甲。两只眼睛里的瞳仁大得出奇，快要占据了整对眼眶，活像是脸上被人挖出了两个对称的大洞。头发很长，此时像是一件威风凛凛的披风披散在她的整个后背。衬着她此时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丁臻几乎以为自己见了鬼。
“呃......那个小朋友”，是的，现在那个浑身散发着诡异、神秘和大佬气息的人物，外表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模样，“是你救了我吗？”
那女孩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哈哈，那真的谢谢你哈。你有手机吗？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同学和老师打个电话吗？他们的号码是......”
“名字。”
丁臻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的名字，“我叫丁臻。目不识丁的丁，臻是......”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
！
“凡事你得听我的吩咐......”
！！
“后面，我会慢慢教你规矩......”
！！！
“现在我可以让你先问我三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了。”
哇擦嘞！“啊哈！开什么玩笑？！小朋友你别乱说！你爸妈呢？是不是他们让你这么说的？虽然你们救了我，但是我跟你讲，这样整人是很不道德的！”
丁臻匆忙爬起身，“你爸妈呢？是不是躲在哪里拍视频？”
那个白色身影贴着地，倏得一下飞到了他的面前，丁臻吓得一下子住了口。
那女孩缓缓开口道，“问不问？走不走？”
一个“不”字卡在喉咙间就是说不出口，两条腿竟然就开始发软。
他看见了，面前的女孩此时距离他很近，近到在阳光的照射下，他能看见她此时黑色眼珠里，绿色藤蔓生长、树枝抽芽的，像是水墨动画般的场景。
丁臻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跪下了。
诡异，一切都太诡异了。丁臻不是傻子，奇怪的事情太多，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他前面几乎第一时间选择了装傻。
就像是遇见了血腥恐怖的事情，有的人明知是真实的，却还是会掐自己两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而丁臻知道，自己现在梦该醒了。
“......你是鬼吗？”
那女孩笑了笑，“这世上没有鬼，”丁臻长呼一口气......
“我是妖。”
“......”
“......”
“那你会吃了我吗？”
女孩表情好像被冒犯到：“不会。”
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丁臻心里吐槽：那是你没有口福了。但还是踯躅着开口问道：“那你，那你会害人吗？”
“哦？”女孩的眼睛更亮了，“如果我说会，你会拒绝我命令？”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突然高涨的好奇心，眼眶里的树枝和藤蔓更加疯狂地纠缠和生长，一段树枝的嫩叶几乎扫到了他脸上。
丁臻的腿又软了，但也知道此刻是万万不能露怯的。他强迫自己支起来，右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一个“会”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于是又用力掐了一下。
女孩有些好玩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眼神没有焦距，此刻却强瞪着眼。两只手拧着自己的肉，喉头动了又动，嘴却还是紧紧抿着。这明显是既害怕又紧张。
他会怎么回答呢？
一大颗汗从额前滚落，无声的沉默像是无形的绳子勒在了丁臻的喉间越勒越紧。
他会怎么答呢？
女孩眼看着丁臻的脸越来越红，汗越来越多，然后突然整个人像是泄了气般垮下来。
是要回答她的问题了？
不，是他哭了。
丁臻哭了，他整个人蜷在地上，脸几乎埋进了土里，肩头不断起伏，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出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女孩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她皱了皱眉头，脸上飘过几分不耐烦的神情。右手慢慢举起，尖利的爪子向上勾，像是一个鬼爪般。
那鬼爪几次在丁臻脑袋抬起又几次落下，似乎是犹豫着要不要把面前的人的头给刨下来。
好一会儿，她有些无语地看着跪在地上，面团似地丁臻，“好了，你别哭了。我不害人就是了。”
丁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带上这个奇怪的女孩，真的就上路了。出了山洞后，丁臻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慢慢摸索，居然让他好像找到了原来的路线。
遇上老师同学是不指望了，但是只要后面不迷路，再有一两天的功夫也就能走出去了。
因为下过雨，一路上泥泞得不行。到了一段要下坡的路，丁臻走得有些吃力，他走到前面，先找到了一处可以借力的地方，转过身想要扶一下后面的女孩。
结果人家高贵冷艳地看了他一眼，略过丁臻如履平地般地走到了坡下。
丁臻有些尴尬的缩回手，自己拽着草和树枝，一步步慢慢下坡。
察觉到场面有些冷，丁臻开口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孩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赶路，“阿齐。”
真是惜字如金，眼瞧着前面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丁臻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继续问道：“你下山是要做什么呢？”阿齐这次没有理他。
丁臻觉得，这时候还是有必要辩解两句的，“我这么问，也不是为了打听你的私事。但是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和你们那时候不同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我平时也不常哭的，今天是意外......”
“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阿齐突然出声吓了丁臻一跳，好在他现在是在阿齐的身后好长一段，属于视觉盲区，险险保持住了风度。
“人类的社会的在发展，人类的社会在进步。”丁臻摆出了严肃脸：“现在社会日新月异，手-枪你知道吗？子弹欻欻欻打出去，钢板都能给打穿了！还有大炮、还有核弹！一个几十万人的城市，核弹一扔，一下子就能没了。”
阿齐停下，不再往前走。丁臻心里很安慰，能把话听进去就好。他赶忙又追上去，凑到阿齐身边继续说道：“我也是为你好啊。现在不比以前了，就算你是妖怪，难道碰上手-枪、大炮还有核弹，就不害怕吗？所以啊，我们既然要进入文明社会，就要讲文明”树礼貌三个字同时也默默在他心中响起。
阿齐若有所思的样子，丁臻在一旁乖乖地等着她。凭心而论，虽然现在还是有些怕她，但是丁臻心里对阿齐还是感激大于害怕的。
虽然她是妖怪，但还是多亏了她救了自己。而且，她也不是答应了自己不会害人的吗？所以丁臻还是很乐意让阿齐多了解这个世界的。
“你们的社会，很讲文明？”
丁臻颇有些自豪回答道：“是啊！”
“你们的社会，很辛福吗？”这个问题太宏大也太抽象，丁臻竟然一时回答不上来。
“...总的来说，是的吧。”
阿齐总算转头看向丁臻，“那日本人呢，也被打跑了吗？”
“......”了解现代文明社会的第一步，丁臻眼前仿佛看见曾经那位秃顶的中学历史老师和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