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映秋被拉着逛了一天街，买了一大堆凡人做的，似乎没什么用但又好像有点用的东西。

    这小镇坐落在太一宗治下的外围，因附近有几处秘境，又有太一宗弟子历练经过，被往来的修士们阔绰的出手喂得还算富裕。沃兹华斯在镇子上买了几件修士能用的带有略微灵气的物品，聊胜于无地塞给了卓映秋，看他那样子，恐怕还真是‘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镇上最好的那家旅店落脚。卓映秋用塞西莉亚给的会起泡泡味道芬芳的灵液洗了澡，收拾干净，第二天天一亮如约来到楼下大堂。

    她在大堂见到了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

    这两位仙尊都穿着凡人的衣服，和昨天仙风道骨灵气发光的模样很不搭。可说是乔装打扮，和别人格格不入的头发又有点鲜艳得过头。

    当事人对此毫无自觉，带着卓映秋摸着晨光上了后山。在深林里砍瓜切菜弄出一片空地，不知道从哪搬了套桌椅软塌过来。

    把这排场都布置好了，塞西莉亚往桌边一座开始当摆件。沃兹华斯则来到卓映秋面前，坦然对她说：“打我。”

    卓映秋一瞬间有种自己在欺师灭祖的幻觉。

    “……您想看看我现在的修为和运功方式吗？”

    “对。”金发的青年站在她对面，这会终于难得有了点高人的风范，“你必不可能伤到我。不是属性的问题，就算是雷属性的筑基在我面前自l爆也刮不到我的发梢。你全力进攻就行，让我看看你现在的运功方式。法术兵器一起招呼，粗暴一点，我不看你的战斗技巧。”

    卓映秋默了片刻，提起真气，拔出短剑攻了上去。

    她年幼的时候被测试为炉鼎体质，父母倾尽全力为她寻求解决办法，教导她攻击自保的手段。虽然没过多少年就家破人亡，但她多少还是学了些自保的剑技法术。不够精深，但算入门，这些年来虽然没有进展，但一刻都不敢忘却。

    真气从她的丹田涌出，化为水流，随着法术结印向沃兹华斯涌去。另一边，她把真气灌注到了手中短剑之上，法宝受到灵气的灌注，剑刃凝聚一层真气，剑身材料发出光芒。

    但凡卓映秋不是纯水属性的灵根，她的这一套法术剑技组合起来也能有可观的杀伤力。但水属性的灵气实在柔软，法术打人不疼，真气劈砍即散。沃兹华斯没怎么招架，卓映秋已经使出了大半手段。

    “可以了可以了。”沃兹华斯叫停，按住了卓映秋朝她劈过来的剑，“……和我之前预计的差不多。”

    “你打坐吐纳一下。”

    卓映秋听话地原地打坐，牵引周围空气中的水属性灵气通过吐纳汇入身体。灵气顺着经脉到达她的丹田，汇入那里的灵气气旋。

    沃兹华斯在旁边看着她，想了一些和小徒弟无关的，复杂的事情。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他叫醒卓映秋，带她到塞西莉亚所在的桌边坐下，给了她两张看起来是连夜粗略描写的纸，“我们的修行方法，和你现在这个，还是有不少不同的地方。”

    “你刚刚在攻击我的时候，调动的是你身体内部的灵气。”他掏出一根钢笔，点点卓映秋面前的纸，“你不和周围的灵气沟通，你是把容纳在身体里的灵气释放出来。”

    卓映秋看看他手里漂亮值钱的金属笔，点头。

    “你打坐吐纳的时候，也不和周围的灵气交汇，你只是单方面的吸收它们。或者这么说，你吐纳的时候只吸收灵气，把它们储藏进身体，而战斗的时候再通过释放它们进行攻击。”

    他说的内容近乎常识，以至于卓映秋甚至有些眼带茫然。

    “这种修行方式，平时是把灵气储藏在自己身体里的。有多大修为就藏多少灵气，靠不停的修行扩大自己能容纳的灵气量，再寻求质变突破。唔，至少比较低阶的修士是这样。”沃兹华斯毫无自觉，按部就班总结。

    “如果我没有预料错，你现在的这种通过容纳灵气来修行的方法，可以通过外物灌注来提升修为，比如丹药，比如强者的修为灌注，还比如对炉鼎采补。炉鼎之所以能被采补，正是因为他们的修为就是他们藏在身体里的灵气，就像灌满的水囊，谁来都能吸取。”

    卓映秋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点。

    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但这是第一次，她听到有人用这么直白简单而旁观的语气说着炉鼎悲哀人生的来源，同修仙世界人人使用的修炼方式之间的关联。

    “我们的修行方式……和这不太一样。”沃兹华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们的修行方式……不着重于容纳灵气。”

    嗯？

    卓映秋听不太明白。

    不容纳灵气，怎么提升力量产生质变，又怎么指挥灵气使用法术剑术乃至于炼丹画符呢？

    “我们的修行道路…无法通过外物提升。至少在初期，需要分别锤炼身体和精神。”她看到师父抬起手，左手有周围的灵气汇聚，化为水雾盘绕在指尖。右手从身体内部吐出一股力，悬浮在手心周围。

    “你看，能看出区别吗？”他问卓映秋，“比起右边的武者内劲，左手的法术其实并不是从我的身体中凝聚出来的，是不是？它是我从周围的空气中直接召唤元素……灵气汇聚成的，举动受我控制。”

    卓映秋在他指尖看来看去，似乎在找寻他念咒捏符，使用阵法的痕迹。

    “我没有念咒，没有捏符，没有使用阵法。”沃兹华斯伸伸手，指尖的水球化为蝴蝶，蝴蝶化为飞鸟，最后变成小兔子，绕着他的手指蹦来蹦去，“它们是由我的精神力直接指挥的灵气。我的意志探入周围的空间，感受到了灵气，呼唤它们，使它们为我所用，让它们随我的心意变成小兔子。”

    他伸伸手，手中的水兔子跳入了卓映秋的手掌心。小兔子在她掌心蹦了两下，抬腿蹭蹭脖子，低头揉耳朵。

    卓映秋捧着兔子，呆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让元素随我心意而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施法不需要符印法诀？！不用消耗灵气？随心所欲？”她非常震惊，“这是化神强者才能用的能力！还得是法术宗师。您确定这法子筑基的我能用得了？”

    “随心所欲暂时还不行，因为你的精神很弱小。”沃兹华斯笑道，“但不需要消耗灵气是真的。因为我们的修行方法，法师一开始就没有灵气在身体里。”

    “若你修行这个方法，施法前后，灵气不会通过你的身体。你用精神指挥空气中的灵气随心而动，消耗的是精神力量。”

    这和卓映秋之前听说的任何法术类派别的修行方式都不一样，她听的有点傻眼，都不知道该提什么问题。

    “法术锤炼精神。不过相对而言，身体需要灵气来淬炼。因此我们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姑且叫做体术类修行方法，需要吸收灵气在体内运转。但这种吸纳和纯粹的容纳不同，它更像是把身体作为一种渠道，让灵气通过，进入再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部分进入身体的灵气会留下，提升你的体质，扩展你的经脉，而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灵气都会再次散出去。你的身体经过这种淬炼会诞生真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不是灵气自己生成的玩意……总之它和灵气混合在一起，打人很疼。”

    “若把外界的灵气类比源头之水，战士的经脉相当于一条拓宽的河流，你可以一边消耗一边从外界引水进来。”

    “法术和战士单一修行可以达到金丹水平，但再往上，你必须两者皆精。等你非常强大，把它们合二为一为一种单纯的力量。”

    “比起你原先吸收周围灵气的修行方法，这相当于你要修行两遍。但相对的，这力量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借助它们指挥使用不属于自己天生属性的灵气。”

    卓映秋听到她可以使用不是自己天生属性的力量，睁大了眼。

    闻所未闻，就像精神指挥灵气而不借助符篆法诀的施法方法一样闻所未闻。

    但所有的修士都靠精神引气入体，此法也说不上完全不可行。如果方法恰当，或许确实能够让水灵根拥有战斗能力。

    但卓映秋震惊之余，还是觉得……这事有点离大谱。

    它主要表现在这种和现行修真方法完全截然不同的路数，还是成体系的理论套路……有点过于完善了。

    即使是编瞎话，要编成这样也需要很多想象力。而若师父没在骗自己，这和世间一切已有截然不同的修炼方法真的能够通往仙尊之路。

    求仙问道的道路如何艰难，这法子能够把两位大能推到仙尊的高度，绝对不是一句精奇奥妙，歪打正着剑走偏锋能够糊弄过去的。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闭门数千年，从不现世，人员少到当世修仙界没什么人听说过的隐士小门派能有的传承。

    卓映秋不怀疑什么，只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梦。

    沃兹华斯也在看着她。

    “你可以不修行这个方法的。”过了一会，他微笑起来，“修行是很困难的事，任何修行方法都不会改变这点。即使你换了方法，相比于成为我和塞西莉亚这样的强者，更大的可能其实还是碌碌无为。我知道放弃现在已经有的一切很困难，若你不愿，也是人之常情。”

    “我可以把我现在所会的水属性法术教给你一些，应该也够你自保无虞了。我可以庇护你渡过金丹，到了元婴，或许你可以尝试在纯水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别的属性，比如冰属性。这会让你的攻击力极大加强，灵气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吸收。这个转属性的法子我很擅长，虽然它是搭配我们门派的修行方法的，效果未必好，但元婴可以一试。”

    “师尊，谢谢您。”卓映秋沉吟片刻，抬起头，眼神坚定：“……但我想修行您说的那种不同的方法。”

    “我现在的修行方法或许能让我按部就班的金丹筑基，却难以提供给水灵根足够自己站起来的力量。师父愿意庇护我是因为您心善，我已经受了您许多恩惠。当初跟您过来就是想要学习您说的功法。平白食言，还要劳烦您庇护于我，我受之有愧。”

    她看着眼前的金发青年，眼神里有劈开山石的坚定目光。周围的草木在风中簌簌摇晃，晨光穿越它们，照射在她和师父身上，“我相信师父。为了成为真正不弱于他人的修士，这点修为和风险，我愿意牺牲。”

    沃兹华斯被她说的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哈哈一笑，颇有些感慨：“也不会那么弱，毕竟这种方法还是出了我和塞西莉亚这样的超凡。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好歹是天灵根，天赋一点不差。”

    “那么，看看这个吧。”他把那张纸递给卓映秋，纸上用浅显易懂到几乎不像秘籍的文字写着粗略的转修方法，“我晓得你修行不易，尽量不毁坏你现有的成果。我先教你冥想，把精神旋涡搭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