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兹华斯说是转修需要报废现有修为，操作起来对卓映秋还挺关照。

    在他的指导下，卓映秋回到了自己刚刚踏上修行之途的时候学习打坐吐纳的过程。但同那时候她感受周围不同，沃兹华斯要求她静心思索，无视外物，感受自己的精神。

    卓映秋很难做到这一点，她已经习惯了感受并且吸纳周围的灵气，实在无法忽视它们。好在沃兹华斯也不是什么菜鸟，这位仙尊挥手设立了屏障，隔绝阻挡了周围空间的所有灵气，成功让她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茫。

    空茫之中，卓映秋感受到了自己的感知范围本身。沃兹华斯引导她向回探索，在精神的最深处，卓映秋看到了黑暗中的光点，一个缓缓旋转的旋涡。

    “那是你的精神旋涡。”沃兹华斯轻声对她说，声音轻柔如同耳语，“中间的光是你的灵魂。不必关注太它。除了神，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毁坏灵魂。”

    “现在，推动你的灵魂旋涡。是的，推动它，让它轻轻旋转。不要去感受灵气，只是推动你的精神本身。让你的精神旋涡旋转，它会慢慢增长。”

    卓映秋听着他的指导，慢慢推动那个奇异空间中围绕着光点缓慢盘旋的旋涡。

    旋涡旋转起来，就像是她自己的感知本身在旋转一样。

    这感觉很奇妙，旋涡是她的自我，旋涡的一切都收束在这里被她关注，于是她就感受不到外界。

    卓映秋很快沉浸其中。

    关于之前‘这样依赖外界灵气的方法到了没有灵气的地方岂不是任人宰割’的问题也被她忘到了脑后。

    沃兹华斯看了她一会，退了出来。

    围观别人的精神旋涡，既不安全也不礼貌。即使是他，也只会在徒弟全身心信任的现在出于引导的目的围观一次。

    塞西莉亚坐在旁边喝茶。

    “还挺顺利的。”沃兹华斯跑到桌子另一边，在深山老林里的藤椅上坐下，“我以为转修要费很多功夫……应该说天下的修行者殊途同归吗？”

    “她没有结丹。”塞西莉亚一针见血地指出，“结丹真气实化，精神和金丹融为一体，走上吸收外界灵气自我淬炼的路子，到时候再拆就拆不开了。”

    “吸收外界灵气淬炼自己啊。”沃兹华斯摸摸下巴，“我总觉得这修行方式不太对劲。你看我们一路走来，灵山上灵气充裕，凡间就显得凋零衰败很多。修行者与天争命，夺取别人的生机为己用，多少有点问题。”

    “你收她为徒，难道不是为了验证这个？”塞西莉亚看了他一眼，“水属性不能修行……闻所未闻。这个炉鼎，或是水灵根的存在，可能多少也有些问题。”

    “不是为了这个。好吧，验证这些也是一方面。”沃兹华斯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整个人摊在椅子上，看向了不远处地上打坐冥想，不知道外界发生什么事的卓映秋，“我收留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这孩子不屈从于命运，就不该被命运玩l弄碾碎。”

    “你没见过我遇见她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很坚定，很锋利。仿佛燃烧着仇恨之火，想要报复，想要毁灭许多事。”

    “我想要扭转她的命运，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们世界的过去。我想她也想，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沉默片刻，望向了林中空地软榻上打坐的少女，“……另外我也想知道，当她获得力量，赢来自由和尊严以后，眼中火焰仇恨的部分被去掉。剩下的，蕴含力量的部分能够燃烧掉些什么东西。”

    ……

    卓映秋冥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感到心情疲惫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还是熟悉的林地清晨，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坐在她面前的小桌旁，嘀嘀咕咕，似乎在整理些什么东西。

    沃兹华斯先注意到了卓映秋冥想醒过来。

    “秋儿，醒啦，感觉如何？”这家伙笑眯眯地冲她挥手，示意她过来吃点心，“来尝尝，我们住的那家旅店的招牌，挺好吃的。”

    卓映秋听他的，摸过去，拿了块点心吃。一边和师父汇报自己的成果。

    精神旋涡这种她从前没接触过的修行方法，让卓映秋感到有点新奇。

    经过一天一夜的冥想，她的精神旋涡扩大了一点点，也结实了少许。

    但相对应的，她丹田处的真气气旋有些略微涣散。可能是因为意识被抽离独立成了精神旋涡，真气略有些不受控制。

    这两种修行方法不兼容，卓映秋正在逐渐变得散漫的真气就是它们不兼容的明证。

    她把自己丹田真气的感受也同沃兹华斯如实说了，师父赞同她观察细致，还夸她心态真好。

    卓映秋默默接受了师父的夸赞。

    她觉得这是每一个修行人士理所当然要具备的能力和素质。

    但这也并不妨碍，当师父夸奖她的时候，她不可自抑的有些开心。

    “想要用精神操控不属于自己的灵气，你的精神需要比之前更精巧，更灵活，也更凝实。”沃兹华斯夸奖完，还是想起自己是师父，引路人，和她讲了些劝勉的话，伸手戳戳卓映秋的额头。

    “你已经是修士了，即使之前用不同的方法转修过来，底子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取得成就，这是好事。不过你得知道修行道路漫长，天外有天，不可以轻易懈怠。你现在还想象不到，如果要成为我和塞西莉亚这样的强者，你需要锤炼自己感悟天地到怎样的地步。”

    “我明白的，师父。”卓映秋虚心受教，“我会鞭策自己，不会轻易自满的。”

    “乖啊。”沃兹华斯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下小姑娘柔软的头发。

    师父的手又大又温暖，和从前那些把她当做物件或是美丽女人拉来扯去的家伙不同，带着让卓映秋留恋的温柔。

    有一瞬间，她希望师父摸摸她的动作多持续一会，尽管这对她来说已经幼稚到有些不合时宜。它好像让卓映秋回到了小时候，又好像是对她小时候缺失的弥补。

    但是没有，师父只是普通的摸摸她，她也只是普通的被摸摸，多余的话没有说出口。

    劝勉鼓励安慰的话都说完了，沃兹华斯让卓映秋回去矮榻上打坐，着手指导卓映秋引导转变她丹田中的真气。

    因为她把精神从真气气旋中抽离，那筑基巅峰的真气气旋已经有了溃散的趋势。

    为了防止她曾经多年苦修成果额外浪费，这种转修越快越好。

    卓映秋原本的真气在丹田处盘桓成一团气旋，缓慢而有力地旋转着。在她吐纳的时候，通往丹田处的周身经脉会将周围的灵气牵引进入身体，通过功法的循环穿过身体，滋养她的筋脉肌理，再最终汇聚入丹田之中。

    沃兹华斯引导卓映秋把外界的灵气通过一种不同的路线引导进来，经过丹田，再通过另一条奇妙的回环引导出去。

    新的内劲循环和旧有的功法吐纳路径有相似之处。但和过去不同，它的尽头不再通向闭合的丹田，而是连通了内外，形成了一种很巧妙的回路结构。

    因为连接了内外，卓映秋每次吐纳运转真气，外界吸收而来的灵气都要被放走大半。连同她丹田里原本储存的筑基修为，在循环构建以后也散开大半，而且随着她每次呼吸吐纳越散越多，看来最终将会所剩无几。

    但在这个循环过程中，有微妙的，属于她的，不仅仅是水属性的东西在那条微妙的经脉回路中留存了下来。

    和精神旋涡不同，这留存的东西还太少，卓映秋说不出它到底有什么用。只能感觉到它并不存在于丹田这样的某一个位置，而是如同精神旋涡一样在她的经脉之中旋转，或快或慢，但不会真正止息。

    真气内劲不再停留于丹田……她会少一个直白的弱点。

    而卓映秋可以肯定的是，这不好说是什么产物，在经脉中不停循环缓缓壮大的东西，是她自己和外界灵气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

    它属于她自己，不能被人吸收。而且打人一定很疼。

    她真正的修为……她的精神，她身体里衍生出的内劲。虽然她同水属性仍然亲和，但这些力量不再局限于水灵气，它们是她的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把它们从她这里夺走，化为己用。相对的，她亦不可能再接受他人的馈赠，无法通过灌顶，丹药，法宝等等任何外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到了这里，卓映秋明白，不管她之后有没有办法自保，一旦她转修完毕，她都不会再作为炉鼎为人所用。

    她作为炉鼎被人窥觑的源头……灌满整个丹田的水属性修为，都已经在新的功法下被化掉了。

    师父没有骗人，他真的对她无所求。

    卓映秋睁开眼，保持着盘腿坐在软塌上的姿势，望着对面坐在桌边笑眯眯的师父。

    “怎么样？”沃兹华斯笑着问她，“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真气，但失去了丹田这个弱点，好像也没那么亏？”

    卓映秋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明白自己获得的好处远远不是什么丹田。

    但她没说破，站起来给师父汇报自己的感受，听师父夸自己，听着听着，感到久违的肚子饿了。

    在沃兹华斯的笑声中，卓映秋拿了桌上的点心来吃，一边用新探索得到的精神力量去观察周围的世界。

    她不再需要浓郁的灵气作为修行的必须品了，小镇后山中稀疏萧瑟的森林好像也显得没那么衰落狭小，反而有些空旷。阳光从树梢之间照射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力量不如之前强大，但又好像心思更加细腻敏锐，能够注意到之前因为力量强大而忽视的细节，听到草中昆虫爬行，看到微风晃动树梢。

    沃兹华斯各方面原因都有的很高兴，正和她说小镇里的好吃的。卓映秋对凡间吃食不感兴趣，她吃着点心，黑漆漆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看着眼前笑着和塞西莉亚交谈的青年。

    仿佛要描绘他漂亮俊美的眉眼轮廓，把恩人的模样刻在心里。

    师父……师父。

    她会永远记得师父再造的恩情，卓映秋在心里悄悄地想，她要把师父当做第二个父亲看待，永远尊敬维护他。

    师父有点傻乎乎的，这样的好处随便就给她，那么她会成长起来保护师父，不让师父这样的好人被坏人欺骗。

    而如果师父对她有所求……只要他帮助自己的心意是真的，卓映秋也可以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