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三千里

    “走了走了,下山了。”

    在山上呆了十五天,确认卓映秋能够顺利快速进入冥想和新的吐纳循环,不怕被外界干扰,也不太可能行岔气以后。沃兹华斯把桌椅软榻都打包好,拉着徒弟下山去了。

    “修行这么多天,吃喝休息也很有必要。以后我们不必常来这地方了,之前怕你入门被酒馆里烂事打扰,以后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卓映秋跟在他身边,心里疑惑的话语蠢蠢欲动。

    她原本就想问了,她自己还是筑基便罢了,一旦修士踏上金丹,基本可以通过吐纳灵气来维持能量,不需要饮食。师傅和师伯身为仙尊,仙体更是澄明清净,吃了凡间食物不仅不会补充,反而会带来杂质污染。

    但现在……这十几天来她已经看师父和塞西莉亚师伯喝了八壶茶水,吃了五样点心,并三坛酒,七八盘凉菜,五样面点,两条鱼,四种烧肉……这还只是她看见的,且里面没有一样灵材。可以说他俩就算不像凡人那样一日三餐,五天也要吃十顿。

    而卓映秋自己……在筑基许多年,饮食也减少大半,只是偶尔被投喂一些灵材食物之后。这段时间她可真没少吃,光师父投喂的点心就吃了不少。

    此时此刻她跟在师父身侧下山,感到久违的肚腹空虚。

    她……饿了。

    你们……不对,我们这个修行方法,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点?

    “啊,对啊,当然要吃要喝啊。”沃兹华斯对于她的问题感到惊异,并且比她还理所当然,“身体是爹妈生出来的,最开始都是凡人。再怎样修行也脱不开凡人的壳子。凡人就要吃饭才能生活啊?你修行那么刻苦努力,消耗很大,又不吸灵气,当然会饿啊?

    “可是?”卓映秋就很震惊,如果她是因为转修不同功法而跌落修为容易饥饿,“师父师伯都是仙尊称号的大能,也吃凡俗之物?不怕凡人间食物中的杂质污了澄明道体吗?”

    “污染道体?为什么污染道体?”沃兹华斯也很惊讶,“我是有仙尊称号,可凡人时候身体是爹妈生养,成了超凡仙尊,仙体也是从爹妈生养的凡胎为基础修炼的啊?肉体凡胎为基础,吃饭喝水天经地义,修道修坦途,路该越走越宽,怎么成了仙尊讲究还多起来了?”

    “是,我们的修为可以不饮食。但是有条件又想吃,为什么不呢?凡人的时候肠胃功能良好,成了仙尊倒是把好好的器官当做摆设。这事听起来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对身体健康和心情愉快都没什么帮助吧?”

    塞西莉亚打了他一下,叫他不要在小姑娘面前说出脱了裤子放屁这样粗鲁低俗的俚语。

    卓映秋通过这粗鲁低俗的俚语倒是很好的明白了沃兹华斯的意思,她答不出来师父的问题,只能和师父面面相觑,她比师父还懵逼。

    沃兹华斯和她这样的年轻姑娘不一样,好歹是自己修成仙尊的人物,他的三观超级坚定,绝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没见过凡人做的好吃的。”他高高兴兴地伸出一根大拇指,“虽然不一定比得上修士在灵山上天材地宝做的菜肴,但是凡人用凡俗食材因地制宜创造美味的能力真的很厉害。”

    “凡人是构成文明的底层和一半基石,他们善于创造,能推动社会向前发展。”

    他冲卓映秋笑了一下,在他那双颜色偏浅的棕色眼瞳中,卓映秋看到的是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修士在形容凡人时候流露出的神色。

    没有轻鄙,没有厌恶,没有漠视,甚至连怜悯或俯视的慈悲都没有。

    师父的眼神非常的,非常的坦然和平等。就像他发自内心的相信,文明是由凡人创造。而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尊,和凡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共同创造文明的果实,也共同享受它们一样。

    卓映秋真的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养成了师父这样的性格。

    而塞西莉亚师伯竟然没有阻止,甚至和过去每一次一样也一副认为是天经地义事情的表情。

    有那么一会,卓映秋真的很想知道。教养出有这样思想的仙尊弟子,师父和师伯出身的隐世门派,到底是何模样。

    ……

    沃兹华斯带着卓映秋下了山,打定主意要给徒弟吃点好的。

    他把卓映秋塞回房间清洗,然后傍晚时分在他们下榻的那间最大的酒楼,一口气要了一桌子菜。

    他有意照顾小徒弟,也想给她留个凡人创造力值得尊重的印象,按照之前在山里卓映秋凑活他和塞西莉亚带饭的口味,捡着她喜欢的点,又加了点新奇玩意。

    什么鸡汤馄饨,清蒸桂鱼,玫瑰烧鸡,瓦罐焖肉,拌荠菜,熏笋,清炒水芹,水晶菜饺,蜜豆桂花豆花,奶黄馒头,乱七八糟没什么规律的点了一大桌。

    卓映秋倒也不挑,时隔许多年吃凡人菜肴,她只觉得新奇。凡人的鸡鸭猪鱼竟然也能做出这样漂亮鲜亮的菜品,师父点菜果然很有品味,竟没察觉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是在就和她。

    相处也有些日子了,卓映秋不如之前拘谨,也晓得师父师伯不喜欢排场那一套。

    他们三人在桌边坐了,等吃。没上菜的时候她还想给师父倒杯茶,就这还被小二毫不犹豫的接手了。

    等吃那不就吃,上来一盘玫瑰烧鸡。卓映秋在塞西莉亚和沃兹华斯的鼓励下伸出筷子先夹了一片,放进口中。

    ……好吃。

    有一种很特殊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香气,混合在葱姜和豆豉酱料之间,鼓动起的浸了酒的鸡肉和脆皮的香气。凡人饲养的鸡还是有些油腻,葱姜豆豉之中也没有滋补的灵气。但卓映秋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粗鲁的,毫不含蓄的,冲鼻而热烈,辛辣而浓郁的……凡人味道。

    这凡人做的鸡,有灵山灵食烹饪出来所没有的一种气息……烟火气。

    想到师父之前说凡人创造东西很有力量,卓映秋黑白分明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好吃吗?”沃兹华斯也伸出筷子夹,笑着问她,“我也喜欢他们店里的这个鸡。”

    “嗯。”卓映秋肯定地点头。

    有些话她没有说——师父和师伯……也很好,能这样照顾她,她很开心。

    菜上齐了,仨人一起提筷子吃。

    就在这时,卓映秋背对的大门被人拉开,七八位穿着太一宗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走了进来。

    似乎是两位筑基大圆满师兄带着同门师弟妹出来历练,几人进入到这太一宗下属地界不远的小镇旅馆,昂首挺胸,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为首的两位筑基修士身边的一位年轻弟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空气中的玫瑰烧鸡香味,小声嘀咕:“粗制滥造的猪食,这东西根本入不了口嘛。”

    他没想遮掩,可能也没来得及预料到这屋里还有修士。这话说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一却字不落传入卓映秋这桌三人耳中。

    卓映秋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被沃兹华斯轻轻拉了一下:“诶。”

    少女看向师父,师父刚刚还说这菜好吃。

    “吃饭吃饭。”沃兹华斯把筷子塞进她手里,以一种他们这桌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哄道,“对饭菜的评价而已,人人都不一样。做什么同人家计较。他们以世俗之见判断处事是他们的损失,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咱们才不同他们置气。”

    卓映秋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她听师父的话,僵硬地坐着没动了。

    她不动了,那几个进入大堂的年轻修士却没有善罢甘休。

    其中当先一名带队的师兄按照进入新环境的习惯扫了大堂一眼,眼神立即凝在了发色瞳色与众不同的塞西莉亚和沃兹华斯身上。

    经验和知识告诉他,头发颜色有异,要么是修行功法诡异,要么是妖兽化人。无论哪种都不太容易是好东西。

    且那背对他们的少女要站起来,又被按住的姿态也被他看在眼里。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种理由要站起来,是为了针对他们被那男子按住试图掩藏,还是被掳来求救,那两名头发颜色奇异的男女恐怕都不怎么太好相与。

    想到这里,那为首的年轻筑基弟子眼神一凛,就要大喝阻止。

    他身边的同伴拦了他一下。

    “做什么?他们身为妖修,进入太一宗治下却不报备,不阻止难道就任他们为所欲为?”

    “他们看到我们了。”拉他的另一名筑基弟子小声说道,示意了一下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平静到冷漠的眼神。他们这么一大堆人挤在门口,都穿着太一宗弟子的衣饰,再显眼不过,“这样态度冷静,显然有所依仗。不要招惹是非比较好。”

    两位领队师兄小声交谈,看着沃兹华斯好像听不到一样给那少女夹菜,齐齐松了一口气。

    此间是镇中最好的旅店,太一宗弟子往常出门历练经过这里总是住在这。他们权衡一二,决定井水不犯河水,不惹事也不怕事,一队人走进大堂,同掌柜开l房住店。

    “……看来他们这妖修地位也偏低。”塞西莉亚似乎感叹地说了一句。

    沃兹华斯掏出了本本记上。

    卓映秋把嘴里的馄饨咽下去,看看师父,又看看师伯:“师父师伯这样行走世间,不乔装打扮会不会不太方便?”

    都是仙尊了,给头发变个颜色又不麻烦。

    “打扮过了。”沃兹华斯提了提他在凡人衣服铺子买的衣服的袖子,“但没完全打扮。”

    “我们觉得天生的头发颜色挺好看的。”塞西莉亚笑眯眯地接道,“这就是我们本来的样子,为了怕人指点连本来的模样都要掩盖,这也太令人不快了。”

    “天生如此?”

    “天生的。”塞西莉亚笑一笑,抬手拉起一片光影屏障,挡住了那些太一宗小修士放下发过来的一道符咒。

    她看向他们,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做什么?”

    那几个太一宗弟子看到己方发出的爆裂符被这样轻易拦下,都是一惊。

    他们原本不想招惹这三人,来到大堂里要住店。但宗门修士出门需要有个客房商量事情,因此总要住是套间的上房。

    掌柜的和他们说,四间上房叫人住了三间。他们疑心掌柜说谎诓骗,终于叫掌柜说出那几间房叫这三人订去了。

    两位筑基的师兄有些为难,下面的弟子可就不干了。这其中还有一位是太一宗长老老来得的孙子,疼爱非常,难免跋扈些。

    他看到竟然有人在太一宗下辖地区的镇子上定了本该是他们本门修士居住的上房,又看那同两个妖修同路的人类少女美丽绝伦,一时头脑发热,便出了手。

    此刻,那两位筑基师兄见到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和对方的质问都惊了,解释都不知从何解释。

    而他们一愣神的功夫,那出手攻击的宗门长老孙子,名叫苏铭的刚筑基弟子边便大声呵斥出声:“大胆妖邪,此地乃我太一宗玄门治下。尔等身为妖兽,进入灵山地界却不报备登记,见我宗门弟子亦不行礼退避,意欲何为?”

    “妖兽怎么了?”沃兹华斯回答比他问的还快,让卓映秋怀疑他说话的时候是靠本能还是不过脑子,“妖兽毛绒绒,你看不起毛绒绒?”

    此话一出,双方傻眼。

    不……不知道该说哪里不对。人类修士确实高妖兽一等,而且妖兽也不全是毛绒绒……

    不对,问题不是毛茸茸。没有人看不起毛茸茸。

    “你们这样不对。”沃兹华斯见他们没人答话,一本正经的十指交叉托住下颚,“毛绒绒很可爱的,没有人应该讨厌毛绒绒。”

    众人:……

    端起茶杯的塞西莉亚对着端到嘴边的茶杯发出了噗嗤一声。

    “这位前辈,是宗门弟子不懂事,行事失当,请您原谅,我们本无意冒犯。”那领头的筑基大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明白两位前辈没有生气,心中一凛又庆幸,连忙行礼道歉,“实在因为我带宗门弟子出行,下等客房不分内外,多有不便,不知两位前辈可否割爱一晚,我们愿尽力补偿。”

    他说的客气,阐明困难又说给补偿。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原本在这里也呆够了,无所谓住哪,说不定就打算让了。

    谁知他们双方的礼貌客气被太一宗弟子里那长老的孙子当做了是懦弱和可欺。那进门咋咋呼呼,说这里饭菜是猪食的修士,见状十分不服,又跳了出来:“师兄同他们客气什么。若是妖兽,占领修士资源,就应该去太一宗自领刑罚,去除野性,奉献灵契,为我太一宗驱策。”

    “你连我来历姓名都不知道,因踏入了太一宗下辖凡间地界,也没做什么伤人毁地的恶事,就要我奉献灵契,为免有些不合适吧?”塞西莉亚问道,神情有些兴味。

    “谁人不知妖兽天然低人一等,土泥化成,蠢笨愚鲁,不及修士清雅高洁。”那年轻人脖子一仰,哼了一声,“太一宗许你们在下辖凡间行走,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们不要不知好歹。”

    “况且。”他看了卓映秋一眼,“谁说你们没有作恶。你们都做出了掳掠女子的事来,难不成你们要说这女子是自愿同你们走的?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背地里不知有什么肮脏的关系……”

    他话没说完,沃兹华斯一抬袖子。桌上的茶杯顷刻粉碎,冲着那人轰击过去。

    太一宗这几个年轻子弟虽说不想惹事,到底还是戒备的。同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对话的时候暗暗站成抵御攻击的阵型,袖子里捏着符咒,身上也揣着各种宗门给的保命法宝。

    但这些在那团杯子粉末之前毫无作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身上的法宝就自动激活又炸了个粉碎。那太一宗长老的孙子,十七岁就筑基的天才弟子好像被攻城锤打中,飞了出去。

    “小伙子。”沃兹华斯站了起来,表情倒是非常愉快,笑眯眯的。但包括卓映秋在内的在场年轻弟子,全都汗毛倒竖,能从他平和愉快的微笑中感受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这位姑娘是我徒弟,你们这些正派正·人·君·子教导不了,我只好收在门下。”他远远冲那人扔出手中的筷子,这回倒是凡人扔法,两根木棍在空中划过一道交错的弧度,打在了那躺倒在地的弟子身上,弹了两下,“说话注意点。虽然不太知道你在骂谁,不过这里可不是太一宗百里灵山,满嘴胡言乱语,小心被路人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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