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水乡

    卓映秋被师父戳了额头,整个人都愣愣的。她看着师父发呆,傻乎乎地伸手摸摸被师父戳过的额头。

    她黑漆漆的漂亮眼睛看向沃兹华斯,有点懵,显得可爱。

    沃兹华斯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身后应声凭空出现一把妆花缎面的靠背椅。他在靠背椅上坐下,双手十指交叉,摆出姿态要和徒弟一起谈一谈。

    “秋儿。”他温和地对她说,“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你过得开心吗?”

    卓映秋眨眨眼。

    她点点头。

    “那就好。”沃兹华斯笑起来,“说来惭愧,我没有带过学生,你是我教导的第一个徒弟。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带你,许多地方都不知所措。”

    “所以自从收你为徒,带你下来太一灵山,我还没有认真地和你谈一次,是我考虑不周。”

    “师父师伯对我很好,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卓映秋飞快否认。

    她望着师父,有点明悟,也有点紧张。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沃兹华斯放柔声音,轻声问,“关于你过去的遭遇,未来的去路。你是否有困惑和难处,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报的恩情和仇怨。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想要我和塞西莉亚为你做的吗?”

    “你看,修行一道还挺漫长的。”他笑着一摊手,“我和塞西莉亚入世就不会很快离开,看起来我们还会有一阵相处。我想若你有什么仇要报,或是和师门家人还有恩怨牵扯,还是不要拖到出师和我们分开为好。”

    “你既然拜我为师,喊塞西莉亚一声师伯,你的私事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你要报仇的目标就在我们游历的路上,我和塞西莉亚还能帮忙压阵什么的。当然,若你打算学一点法术就离开,或是转修拿掉炉鼎身份就去凡间隐居,我们也不会阻拦。但你也得给我们个心理准备比较好吧?隐居的地方也得在路上留意……”

    “徒儿不会离开师父师伯隐居的!”卓映秋打断了沃兹华斯愈发离谱的思绪,“我父母已死,师门四散,在这世间无牵无挂。除了想要带着这炉鼎之身活出个修士的模样来以外已经没有旁的想法。”

    “师父和师伯在世间游历一天,我就愿意跟随师父师伯一天。”她垂下视线,让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中多余的情绪,“……只要师父师伯不嫌弃我累赘……”也不让她回去炉鼎的那条道路上。

    她见了太多世态炎凉,但仍然愿意相信师父师伯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这句话根本没有说出口来。

    沃兹华斯明白了。

    即使他似乎也不意外。

    “我和你师伯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光明正大完美无缺。”他笑了一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卓映秋没吭声。

    她就算长大也不会改变对师父师伯的憧憬尊敬的。只要师父师伯迄今为止做过的事情是真的,没有背后的阴谋计划,她就会永远尊敬他们,相信他们这黑暗的粘稠的世界下真正正直光明坦荡的修行者。

    “既然秋儿不愿意走。”沃兹华斯笑道,冲她摊手,“看来我们要相处挺长一段时间了。那你有什么想法和仇怨,要报的恩情,是不是要考虑和我们说说了?”

    什么仇……?

    卓映秋眼带茫然。

    她太弱小,在一个月以前求生都拼尽全力,远远没有把宗门破灭和父母身死的仇恨放到可以自己亲手处理的地方。

    她甚至……不知道父母身死的前因后果,宗门破灭的罪魁祸首是谁。

    “师父,我不知道。”她轻声说,“我不知道宗门是谁毁灭的,灵境宗被攻破的时候我已经被交出去。在各种觊觎至臻炉鼎的人之间转手。那些人只和我说很多邪修和散修攻击了灵境宗,约摸是宗门当时保护我得罪的人太多,大宗派没有支援。”

    宗门山门被毁,宝物传承被抢夺一空,长老大多被杀,弟子四散。或许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后来投入其他门派的弟子知道当时的事情,但她刚刚脱离被囚禁的奉天门,还没有来得及了解。

    而且……即使她见到他们,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敢于再现身在那些弟子面前。

    “我父母走的比宗门破灭早。”卓映秋攥紧了手指,“那时候宗门还没有树敌很多,也没有太多人知道我是至臻炉鼎。他们不希望我作为炉鼎活着,四处游历寻找让纯水属性修行的办法。”

    “那时候我六七岁,和父母聚少离多,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调查了什么。父亲和母亲那次只是和平时一样离开了宗门,去到远处可能有纯水属性修行办法的地方……但那次,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宗门的魂灯熄灭了。”

    魂灯熄灭,便是人死了。这是大宗派为了知晓弟子长老和宗门重要人物生存情况而研发的法子,魂灯的主人离开宗门游历,去危险的地方冒险,闭死关,或者做其他了无音讯的事情的时候,他们的魂灯留在宗门,向宗门指示他们的情况。

    然而卓映秋的父母,身为元婴巅峰,半步化神的宗门长老,魂灯就那么突兀的熄灭了。

    毫无预兆,无声无息。连那之后,灵境宗派人去调查长老的死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没有找到丝毫蛛丝马迹。

    他们就好像被什么不可抗衡的可怕存在抹掉了一样,连丝毫讯息和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害死的他们。”卓映秋低头,深深感到自己作为人子无能和不孝,“修仙界那么黑暗混乱,为了一点宝物就可能闹出人命。我父母为了我,又时常出入远古遗迹一类危险的地方。我……”

    没有仇人可以报。

    沃兹华斯看了她一会。

    他摸摸卓映秋的头顶。

    “也无妨。没有目标也好,放下仇恨先生活。发现线索就报仇,没有线索就把他们的份也活下去,挺好的。”他安抚道,“但这不是秋儿的错,你明白吗?”

    卓映秋不明白。

    “你知道你的父母宗门都是被遗迹,散修,邪修,或许还有默许这一切的大宗门搞得家破人亡的呀。”沃兹华斯看着她,眼神温和,“为什么要怪自己呢?若你明知是奉天门带队做了这一切,你觉得是奉天门该对这一切负责,还是被无力抢夺的你该负这个责任?”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谁,没法责怪某一个具体的对象,所以只能怪自己吗?”

    卓映秋一愣。

    “找不到具体的作恶者,可不能把作恶者的帽子盖到受害者身上啊。”她听到师父对自己说,“就算这受害者是你自己也不行,我可是会帮你报仇的,你怎么能让我和塞西莉亚手刃小徒弟呢?”

    卓映秋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他。

    好像拨开了什么阴郁沉重的乌云,又仿佛一阵清风吹过自己的脑海,把事情理的清楚明了,也卸去了自己身上沉重的很大包袱。

    师父……说的好有道理。

    虽然她一时半会还是很难从过去坚持了许多年的想法里挣脱出来,但卓映秋感觉好多了。

    她的神情显露出她这会的情绪。沃兹华斯能感受到她说通了一点,一边感慨小姑娘工作不太难做,一边笑起来,去拿出床头花瓶里装饰性的干花。

    “秋儿太重情重义了,关心则乱,所以才会怪自己。”他笑眯眯地夸奖她,“秋儿是仁义的好孩子呢。”

    很多年了,没有人这样夸奖过卓映秋。

    好像她做什么都很好,做什么都值得夸奖。好像好的不是她做的事,而是她这个人,无论她怎么做,在别人眼里都是好的,可爱的,闪闪发光,值得人喜欢和爱的。

    卓映秋紧张地停着的肩背放松了一点下来。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一切。而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复仇的能力。”

    灵境宗那么大一个宗门毁灭,背后一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什么散修邪派联合攻击,冲破山门。散修邪派是一种称呼,根本不是一个组织。若是没有人号召组织,若是没有巨大缘故和利益,他们本就是一盘散沙,自己不打自己都稀奇,哪里敢组成队伍冲击一个有灵山有护山大阵的中型宗门。那时候宗门已经迫于压力把她交了出去,她觉得为了重宝和仇恨都说不太通。

    卓映秋知道宗门覆灭背后一定有更大势力施加影响,甚至可能是幕后黑手一手促成。那些自诩正派的势力宗门对此坐视不理,让卓映秋很难不怀疑他们也参与其中。

    因为这个,她把宗门毁灭的缘故归结于散修,邪修,和坐视不理的大宗门三大类。

    这三类势力囊括了几乎整个修仙界所有修士所属的组织和阵营,让她根本调查都没有门路。面对整个修仙界的绝大部分修士组成的群体,也谈不上报仇不报仇。

    “秋儿,你误会了,我不是一定要让你找到一个目标报仇。”沃兹华斯轻笑,笑着叹息,“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你有仇恨和冤屈,可以和我与塞西莉亚说。”

    “有仇恨我们帮你报,有冤屈我们也能帮你说话。我的本意不是希望你把人生目标定为报仇,只是我想,你这样的经历,想要报仇实在太正常。所以希望你有想法不要自己憋着。”

    “我的本意其实是想让你把心里话和我说一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既然喊我一声师父,这点忙我还是要帮。”

    “当然,若有一天你想要调查当年的事,想要报仇,或是我们见到了什么线索。你尽可以去调查,放手去做。我和塞西莉亚都会支持。但若你找不到仇恨目标,作为我个人来说,生活在仇恨中是痛苦也无意义的。我其实觉得你先放下它,顾着自己也不错。”

    “你看,你和我说了你的想法。你觉得很多事应该怪自己,我觉得不是这样。我们这样讨论一下,你不那么怪罪自己,感觉是不是就好了很多?”

    “有这样一个想法让你能够看开,我认为就是好的。”他冲小徒弟笑了一笑,手中折着干花,似乎想把她们编成花环,“这样我们今天的谈话就算成功。你觉得呢?”

    卓映秋望着师父温柔的浅棕色眼睛,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暖洋洋的,几乎热了起来。

    她脸上也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嗯了一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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