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一茬，卓映秋环顾四周，很难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房间和过去所见所处的一切建筑都有所不同。
床没有床架子，被褥上的花纹是印染而不是刺绣。床垫被褥软绵绵的，摸上去如在云端。房间周围摆着许多精美但样式简洁的立柜，窗户没有窗楞，而头顶的灯笼罩在琉璃罩子里。
“师父。”卓映秋打量了一下周围，基本确定这地方应该是师父师伯他们师门隐居那地方的布置，她看向沃兹华斯：“我们这是在哪？”
“还在青州大山里呀。”沃兹华斯也看看周围，“这里……算是个我和塞西莉亚从家乡带来的介子空间吧。”
卓映秋以前听说过这种，随身带着的法宝，里面有一处小洞天。
不过那都是非常珍贵的法宝，夺天地之造化，法宝里面灵气充裕，一般都有一口灵泉。
……反正不会这么内饰齐全时尚豪华就对了。
“师父怎么突然把这个介子空间展开了？”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有什么特殊情况吗？是因为我吗？”
沃兹华斯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
“不……之前是我和塞西莉亚想体验一下普通仙人在世间的生活。”
所以没把这种现成的可以居住的空间拿出来，让小徒弟跟他们一起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休息。
更令他心虚的是，这空间和自己的来历有关。当初收留卓映秋的时候没有和她阐明自己和塞西莉亚的来历，后面也找不到由头无可无不可的没有说开，导致这东西一拿出来就会显得他的说辞十分虚假，一问就穿帮
“唔。”卓映秋点点头，打定主意不多问，“我明白，师父之前说过，在凡间行走，多看看您想让我看的东西，自然有您的道理。您希望我多思考，谢谢您的良苦用心。”
这确实没错。
但沃兹华斯更心虚了。
他眼神游离了一会，想着卓映秋要跟随他们很久，不可能一直糊弄她打哈哈，终于觉悟这事早晚要告诉他。于是这人看天看地的眼神飘了回来，看向了卓映秋。
“秋儿真信任我们呢。”沃兹华斯眯眼一笑，“其实我和塞西莉亚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巴不得把你捉起来拿去卖呢~”
卓映秋以一种看憨批的眼光看着师父。
“咳，好吧，开个玩笑。”沃兹华斯尴尬地咳了一声，看向卓映秋的眼神有点趣味，“不过秋儿没有好奇过吗？我们到底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
好奇过。
卓映秋从第一次见到师父师伯，就感到他们和整个修仙界格格不入。
他们总说自己来自隐世门派，在古代隐居，和现在的修仙界有不同的习俗文化和思考修行方法。卓映秋听着觉得古今差距大到离谱，但除此之外，她自己也想不出更可能更好的解释。
而即使抛却他们的来历，这两人行走世间的理由一样十分成迷。
在太一宗走过的那一糟让卓映秋明白师父师伯是真正的仙尊，如果他们想，任何时候都能找到一个名门正派加入，他们有随自己心意安身立命的本钱。但他们没有在尊敬他们承认他们，会给他们提供很多便利的修仙界多停留，反而抛却这一切虚无外物，在人世间好像没见过世面的什么强者一样行走着。让卓映秋很怀疑他们出来行走是否存在什么具体的目的。
师父师伯遇到奇怪的事情一直都会拿出小本本记下来，卓映秋至今不知道他们在小本本上记了些什么。他们说是出来游历，行走世间，却对一切事都表现的游刃有余，完全不像锤炼心智的样子。可如果心智得不到锤炼，他们行走这一遭总得图点什么吧？
卓映秋直觉感到小册子里记录的东西能解答她的困惑，但目前对她而言，师父师伯的许多事都还笼罩在迷雾里。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如果这是师父师伯的秘密，她不会问的。
但现在，既然师父这样说了……
“您不介意告诉我吗？”小姑娘眨眨眼，歪头问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玄一，就是太一宗的那位宗主，还有其他几位大乘合道都知道。”沃兹华斯笑道，“不过……到处乱说终归是麻烦，这东西一般人也接受不了，所以我们如非必要不会到处嚷嚷，之前也不是有意瞒你。”
卓映秋表示明白，师父说的都对，即使他把自己的介子房间藏得好好的从来不叫她知道，但师父肯定不是故意的。
沃兹华斯吸了口气，看向小徒弟：“秋儿，其实我们不是此世人。”
卓映秋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对师父师伯的来历有过各种猜测。但这和她之前的一切猜测都不一样，让卓映秋有点愣住。
什么？
“很难理解吗？修仙界并不是星空之下唯一的文明。”沃兹华斯对这情况不是没有预见，他笑着指指窗外，“你看，凡人间分许多王国，有很多国家和另一些国家之间隔着高山荒漠，两个国家从来没有机会碰到过。我们的家乡和修仙界的关系和那差不多，都是原本永远无法到达的邻居。”
“被荒漠包围的国家中的凡人无法穿越荒漠，所以也不知道世间还有其他国家这种概念。就像不同的世界被星空中的黑暗分割开，如果没有跨越沙漠的力量，大家原本都不知道彼此的。”
在他温和耐心的注视下，卓映秋花了一会才从沙漠中包围成孤岛的国家的景象带入到了不同世界之中，艰难地试图理解沃兹华斯的意思。
“师父的意思是……您和师伯的家乡……”她艰难地措辞，试图理解，“来自一个修士无法到达的地方？像被海洋风暴和深渊分隔开的那些未知区域一样？”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我们的世界不在这里。分割世界的是星空，而不是地上的天堑。即使你把那些危险区域都消除也无法到达其他世界，我们头顶的不是同一片天空。”
卓映秋花了更多时间艰难理解这一点。
“您是说，像介子空间那样？”她伸手比划，“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那您的世界是另一个巨大的空间。就像两个介子空间，两个乾坤袋一样，互相并不干扰？”
“差不多那个意思，”沃兹华斯很为徒弟这样聪慧灵敏而高兴，“我们不是修真界这个乾坤袋里长出来的人，我们属于隔壁，是另一片不同的空间。这隔壁和隔壁距离彼此的距离可比乾坤袋之间的空间壁垒难以突破多了，而且非常容易把世界，也就是乾坤袋弄坏掉。
“所以一般来说，我们不会伤害对方世界，也没什么东西的图谋。秋儿可以放心，我们不是那种反派大恶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坏心思。这一点玄一他们都是知道，你不用担心跟随我们就是上了贼船。”
卓映秋点头，沉思起来。
正像沃兹华斯说的那样，对于她和这世间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消息都可以说得上是相当劲爆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看向师父，好像再一次从新认识他了一次一样，“所以您才需要在外面游历，和修真界的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样。您教导了我修仙界从来没出现过的功法，还拿着那个本本也是为了记录不同之处的吧？”
她懂的很快，沃兹华斯满意得连连点头。
但卓映秋此前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她的思路延展的方向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预期走。
“……师父，”卓映秋望着周围宽阔明亮的玻璃窗户，身边如云朵一样干净柔软没有刺绣痕迹的被褥，头顶不用点亮和不需要耗费燃料的水晶灯，以及周围简洁美观，让人感觉心情平静的家具。
“您……是不是，就是从仙界来的神仙？”
沃兹华斯：……啊？
他和卓映秋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眼神从震惊到困惑到理解到好笑，绷不住笑了出来。
“不，秋儿，我可不是什么神仙。”他笑着连连摆手，“我只是个普通的超凡，在你们这里叫做普通的高阶修士。我们两个世界是平级的，你们这里修行有成的修士不会去我们那的。如果不是我们那个世界有几位大佬能力特别强，我也来不了你们这里。”
“你就把我们当做被沙漠隔开互相不了解的两个国家最好。我们这边有了路线图和水壶行囊，能够带着它们穿越沙漠过来这里，而你们过不来。但你们过来也不难，只要有足够多足够强的强者，就像旅人有了路线图和行囊，哪边的国家都去得一样。”
好吧……卓映秋有点失望。
神仙一直是修仙界一个似有还无的传说，和诸如飞升，大道，掌控天地一类的词句联系在一起。
很多传说故事里讲，修士修炼到极致，攀登大道登天，就能坐上神的宝座。这故事不是那么广为人知，修仙界很大，有人修真是真的为了求真，对此不感兴趣。另一些人有些更加世俗功利的愿望，他们偶尔便会憧憬这样的神。他们会说神无所不能，再也不受世俗的痛苦所困扰，也有说神超脱大道，神号令天地，神无所不能。
从来没有人验证过这些传说的只言片语，传说一直都只是传说。
卓映秋不是没有好奇过这些传言的真相，在那些作为炉鼎的许多日夜里，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够踏上登神大道，为这世间的一切痛苦不平讨回公道。另一些时候，她会想，这世间果然没有神，若是有，神一定正俯视着凡人痛苦地挣扎吧。
如果师父这样的人是神就好了。
“师父，您既然从外面来，应该比我们这里出不去的修士要强吧？”卓映秋眨眨眼，因为提起了这个话题，所以甚至想要多说两句，“您来的时候有没有了解过，我们传说里的神界和飞升是真的吗？”
“飞升是从凡间飞升到仙界，仙人居住的地方。你们的仙界就在灵山上啊，哪里来的飞升。”沃兹华斯答道，略想了一想，“……至于神……”
“这个世界，它的空间结构和能量循环系统应该是单一的，没有所谓的神界。”
“至于你说神……秋儿，我没有感觉到有活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