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山顶

    “三圣?”

    沃兹华斯一挑眉:“为什么问这个?”

    他不知道小徒弟的跳跃思维是怎么跑到那上面去的。仙尊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不久前他们来到修仙界之后和大宗派打交道的那段短暂的时间。

    “……我们没有见过三圣,就算过来那会和仙门上层打招呼,也只和他们的气息遥遥有过片刻接触。不过如果要问印象……其实我觉得高高在上,贴近神明,这个形容不为过分。”

    卓映秋一愣,“贴近神明?”

    不是说修仙界没有神明吗?

    “对,贴近神明。我是说,从绝对概念上讲,他们当然和真神相距甚远。但要从实际意义上来说……三圣对修仙界是有类似于神明的影响的。”沃兹华斯摸下巴想想,“你要想啊,以绝对力量坐在那样的位置,三圣有能力改变世界。那么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改变,修仙界的格局都和他们息息相关。”

    “一种强大的存在,以一己之力辐射这么大的范围,长远界定和规制一个世界的社会和自然的方方面面,这在实际意义上就已经近似神明了。”他对小徒弟点点头,“其实往好了看,三圣并不算是那么烂的人……他们高高在上,远离尘世,修仙界也说不上什么世外桃源。”

    “但至少,这里的基础规则还在运行。修士凡人各得其所。它不好,但面上过得去,远远说不上炼狱。”

    卓映秋望着他,不想听师父说修仙界好的话,神情又开始面无表情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听说过好多比这糟糕的多的世界。”她师父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叹气,但选择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你见过想象过的最糟糕的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魔域世界,可能也就不过如此了。有些世界人类不如猪狗,还有些世界平民尸山血海……唉,别那么看着我秋秋,有就是有,就算你不乐意承认,那些完犊子的世界也客观存在。”

    卓映秋没什么表情:“……那它们最后如何了?”

    “就……没救了,肯定我们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就地无害化处理了。”沃兹华斯说的比较委婉,以至于卓映秋一时还没太懂无害化处理的意思。

    她师父似乎不那么乐意谈论这个话题:“咳,总的来说,修仙界虽然烂,但烂的还是比较比下有余的。”

    卓映秋不说话。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比烂的话,修仙界应该还是有相当的进步空间。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知州家客院的窗外是灰瓦围成的四四方方的屋顶,中间是高远湛蓝的天。

    ……三圣……

    最贴近神的人,高高在上,影响着修仙界的格局。

    ……不算烂人,因为修仙界现在大体还维持着正派为主,修士们人人各得其所的和平景象。或许有邪派为非作歹,或许有修士下场悲惨,但那毕竟都是明面下的东西,是暗涌,终归是不上大台面的。

    ……但是,唔。

    高高在上啊。

    因为高高在上,所以才能对凡人们的,普通修士的痛苦视若无睹。

    ……

    三圣,会是敌人吗?

    又或者作为高贵的圣人,对下面凡俗蝼蚁的挣扎,只是漠视?

    卓映秋不知道。

    她从窗外看去,看向遥远东方,灵山或许在的方向。

    万里之外,太一宗内门,高高的出云山上。师父师伯两个人带着棠梨的麻烦和碧凰城的半妖兽执事离开,这个消息是拦不住的,这会应该已经传到内门了吧。

    她想。

    “秋秋。”

    沃兹华斯唤她。

    卓映秋回过神,把思绪收回了眼下这件古色古香的凡人小院中。在深色木头的桌子另一边,她金发的仙尊师父拿了这段时间她在看的教材,细细翻阅,通过她看书的笔记和书页的新旧来判断徒弟学到了哪里。

    他翻了一会,从书页中抬起头来,看向小徒弟微笑:“说说功课吧,秋秋,有哪里不懂的吗?”

    穿着青色裙子,腰肢纤细,头发乌黑的小女修士闻言,露出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有些懵懂又有些求知的神情。

    她顺着桌子往师父手中书本的方向探身过去。两个人凑在一起,和天下所有师父谆谆教导徒弟认真尊敬的师徒那样,读起眼前的功课来。

    塞西莉亚把杯子里的茶喝完,听了一出麻烦的好戏,不打算加入,起身走出门。

    小院里阳光正好,初夏的季节草木青绿。

    棕发的女士闭上眼,意识扩散开来。

    一位仙尊,在西方边缘的炎地,凡人称呼为徐州的州府南河城,展开了力量。

    她的精神空前扩大,意识跨过前山万水,从遥远的西方边界直往中原,碰触了出云州百里群山的边缘。

    这轻柔的一丝意识一触即走,如同梦幻错觉般碰之即散。

    但太一宗的宗主,大乘期的玄一真仙感觉到了。

    在他面前,隔着层层竹帘,八百里群山最深处,最清幽最神秘的青岩上的亭台中央,被掩盖在烟云雾气和洞府幽深之中,太一宗的圣者,道圣紫虚圣人也感觉到了。

    他们都没能抓住这一闪而过接触了群山的意识。

    他们都能够知道这不同于任何修仙界功法的意识力量来源于谁。

    那异界来客,隔了千山万水,在卷入了大宗派的内斗和经历了可能接触密辛的地点之后,不闪不避,遥遥探过来,再次和太一宗申明了自己在碧凰城执事于棠梨叛出宗门一事中,一无所知,纯属路过的立场。

    群山之中,青岩之上,缭绕云雾的亭台洞府中一片安静。

    宗主玄一冲眼前竹帘后的圣人拱手:“圣人,如您所见,棠梨碧凰城之事应是宗门执事内斗之故。”

    竹帘后面的圣人没有答话,隔着竹帘和轻纱,洞府深处的人影轻轻颔首。

    这便是同意了。

    既得了老祖首肯,玄一便也放松下来。回头想想,不无对那秋月长老的弟子衍之跟随两人离开而惋惜。

    秋明长老便是衍之那因为太一宗内部观点不和被排挤去边境的师父。这位长老在宗主玄一的印象中,学识和品德都有些优点。虽然他为人执拗死板,但也不是说他的徒弟就因此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听说那位被排挤的执事被称为碧凰城第一剑,年轻有为。但因为是半妖兽和秋明弟子,而不太受同僚欢迎。

    从碧凰城这事报到出云山的那一天,因为涉及棠梨的古树灵和它可能记得的远古密辛,宗主便从前来本宗陈情的碧凰城外门管事和新一任的分堂堂主处了解了事情始末。

    在他们口中,外来修士粗野无礼,叛出宗门的前执事衍之贪功冒进,不听指挥,这才遭遇危险,遇到了那两个花里胡哨的外来者。

    他们说衍之和那两人一拍即合,不顾宗门多年养育之恩,只因对方随手相助,便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毅然抛弃宗门,跟着那些人走了。

    要不是玄一宗主和衍之师父,从前的内门长老秋明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且亲眼见过沃兹华斯两人,此番话语或许还有些令人信服的成分在。

    如今……唉,只怕是碧凰城排除异己内斗同僚,借了棠梨这个敏感麻烦地方设套,想要让半妖兽就此消失,却被那两位满世界溜达的外人撞上。

    那两人里,沃兹华斯像是会管闲事的性格,随手把被暗算不成的半妖兽执事带上也不令人意外。想来碧凰城众人恐怕事情败露,好说不好听,这才来本宗内门哭诉,言必称那半妖兽叛逃两位仙尊无礼,好洗脱自己排除异己的罪责。

    玄一对妖兽没什么成见,有些可惜那年轻的执事衍之。

    昔年的碧凰城第一剑,光听这名号,想来在那灵气稀薄的边境还是有些作为,对待宗门尽心尽力的。

    “走便走了。”亭子里的道圣紫虚圣人似是察觉了眼前这位宗主的思绪,轻柔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平和宁静,隐约是个男人:“凡人自有竞争之法,陷于尘世而障目,聚散有常,不必苛求。”

    玄一点头应道:“是。”

    他明白圣人的意思,衍之被排挤暗算,是碧凰城执事团体内部斗争演化的结果。太一宗内门犯不着,也不该多加干涉。

    玄一自己没有种族之见,但他不能阻止天下人对半妖兽有看法。此事客观存在,且就像水往低处流,秋天收麦子一样天经地义。太一宗不缺年轻有为之人,人们互相之间自然有自己竞争评判的办法。

    既然宗门弟子们选择把半妖兽血统的人当做异类淘汰掉,那他们自然只能被淘汰掉。玄一作为宗主,无法决定宗门子弟的好恶,顺其自然,也无需插手弟子们决定谁更优秀突出的争斗。

    “不顾大局而暗算同门,事后谎报事实,污蔑宗门和其他势力的关系。”宗主闭目沉思片刻,给碧凰城参与此事的执事们的命运下了定论,“再代表宗门守边境已不合适,让他们回来在内门思过,想好之前莫再出去惹是生非。”

    随着宗主的话音落下,遥远的青岩之外,同样的内容凭空浮现在了宗主洞府长老们面前的绢帛上。负责碧凰城边境的长老们看着宗主的命令非常紧张,他们不知宗主为何前去见圣人,只知道这绢帛上遥遥写的字,便是宗主和圣人的最终决定。

    宗主看样子不打算追究衍之叛逃之罪,反过来处置了碧凰城其他的执事。

    长老们交换着眼神,品味着宗主和圣人在谈些什么,因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在群山伸出的青岩之上,随口做出决定的玄一,和对碧凰城内斗从始至终不置一词的道圣,早已经把这无所谓的小事放到了一边去。

    道圣坐在亭子里,隔着竹帘和山外缥缈的仙雾,入目是渺远的出云百里群山。

    他看着这景象,很容易便能回想起,片刻之前,那未曾谋面的异域来客以圣人和真仙都无法捕捉的神奇姿态轻轻抚摸了出云山的边缘,告诉了他们事情始末,表达自己并无恶意。

    如此玄奥,如此诡异。以仙尊之身,却能做到大乘甚至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

    “此人功法,与如今修士大为不同。”圣人说道,“若她心怀歹意,宗门隐患不少。”

    玄一神情仍然维持在平静和严肃之间的端庄表情,内心感受到了圣人对那两个异界来客的微妙看法。

    如果心怀歹意……做事的时候总要想到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修仙界待如何?

    “他们背后有神明庇护。”他冲圣人拱拱手,“那神明能将他们送来,便也能送别的来。当日我们同异界神明会面,对方相当关心使者的安危,我恐怕动那两人会招来别的什么,不算个好方法。”

    虽然说不是个好方法,但当玄一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语气是轻松的,似乎并不为无法处理‘可能的隐患’防患于未然而感到遗憾。

    圣人没有答话。

    异界通道打开的那天,他没有到场。但他是圣人,天地之间最接近天地的人,在那片刻,作为修仙界的最强者,他和对方的神明有过极短暂的意识接触。

    ……从那一刻开始,圣人就知道,对方的神明很强大,超出想象的强大。若修仙界和对方神明对上,几乎没有幸理。

    修仙界打不过对面的神。

    所以那两个使者动不得。

    ……但也未必绝对,对方的神明能找过来,说明他们有办法在虚空中定位修仙界。

    但那几个神明也说星空中无数世界,找来不易,希望修仙界多多予以便利。

    ……找来不易……他们在虚空中是用某种方法定位一个世界的。

    那么如果,如果能够改变一个世界在这个方法对应的坐标上的位置,那个异世界的强大神明,不就应该追不过来了吗?他们或许会失去目标,与之相对的,若能改变世界被定为的属性,修仙界便能从被定为的世界中挣脱出来,不再受到强者的威胁。

    ……如此这般,那些使者掌握的秘密,经历的密辛,就可以考虑由仙门收回来。

    ……

    当然,目前为止,这一切都还只是可能的想法。

    道圣想了很多事,现实时间只过瞬息,圣人片刻之间脑海中的想法谁都没说。

    “再查他们从邪灵处得到了具体什么消息。”竹帘之后,道圣开口吩咐,“确认他们没见过邪灵,出现在那里只是个意外。”

    “天地巨变的内幕绝不能现世,玄一,你明白为什么,查仔细点不为过。”他吩咐道,隔着微薄的山间雾气,青岩上方的亭子周围,声音显得有些空灵渺远。

    “这次的事没有证据,到此为止也便罢了。此事事关重大,往后,你们对那几人多加关注。”

    宗主玄一点头称:“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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