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情况，随着炎被发现在暗自使用残缺没有前途的古老功法汇聚灵气，而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卓映秋垂下视线。

    “我知道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我的功法和炎的普通人类似，我想我们可以利用它来调查的深入一点。”

    “可以是可以。”沃兹华斯摸摸下巴，“但这没必要吧。”

    “反正那些大宗派也知道，我的功法无论如何都是从您这里来的。”卓映秋冲师父笑了笑，“这不会招来灾祸的。倒是炎，如果他们信了我是自己人，说不定能钓出这一切后面的东西来。”

    沃兹华斯的脸色逐渐严肃，和塞西莉亚对视一眼。

    “秋秋。”他凝视着自己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徒弟，有些担忧，“不要因为报仇而失了本心。”

    卓映秋有些疑惑，她不能理解：“师父师伯在试图为我们的世界做什么，我想帮你。如果有人对我父母做了错事，我就报复他们，这和本心……哪里冲突吗？”

    沃兹华斯想扶额了。

    “呃……我觉得你不要带着立场先入为主比较好。”他害怕这徒弟往更歪的地方长，多加解释，“我们之所以不能带着感情来干预，就因为情绪会影响判断。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虽然大宗派看起来在这些事里并不清白，但也不能排除一切迫不得已的情况……”

    “能有什么迫不得已？”卓映秋抬头盯着师父，神情困惑，甚至看不出生气来，“让他们对过去见不得人的事情的知情者赶尽杀绝？水灵根沦为炉鼎，为他们说话的父母也死无葬身之地？”

    “可能！我是说可能！不能排除这种情况！不是说应该，更不是说我觉得仙门没毛病！”沃兹华斯光速开口。

    妈的，他想，完蛋，再说一句秋秋非跟他急眼不可。

    “我只是说有这种情况，有些特殊的条件会让事情的原貌呈现出我们难以想象的模样。”他冲卓映秋投降似的举手，“你比如说危险信息或是神性污染，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在那样的情况下，知识有毒，信息像瘟疫一样会传染。这样就必须封禁过去的秘密，不能叫人调查，和过去类似的一切都被埋葬在历史里。”

    卓映秋面无表情，熟悉她的人却能看出她的眼神冷漠的很。

    “我只是举个例子！实际上应该不是这个答案。如果是信息污染，清墨的师兄弟不会消失地那么无声无息，他们一定声势浩大，场面刺激，而且满地都是……旧有的修仙道路不会被锁死，而是会变成某种恐怖的绝路，因为修仙道途的尽头是异化的非人之物。”

    卓映秋神情冷漠，板着个脸。

    但她在听。

    听到那无言恐怖的场景，她的眼神略有所波动。

    “你看，秋秋，其实天地巨变的答案里藏着很多你现在想不到也难以理解的可能。”沃兹华斯波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震动，松了口气，“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一开始带着对仙门的看法去破解这个谜题，可能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若你真的想给你父母，想给你自己报仇，不能找到真正的仇恨对象就草草了事，想来也是遗憾的吧？”

    他轻轻地说。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卓映秋，让她从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愤怒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她的眼神灵动起来，继而落寞，又难过地叹了口气。

    “您说的对。”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素白的双手。

    那是一双纤细修长，素白的女子双手。

    不像会鲨人，不像会拿剑。不久以前，它们只能执掌风花雪月之物，法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撼动。

    卓映秋眨眨眼。

    她听到师父说：“我觉得你既然为自己报仇，就不能光看过去，也得想想未来。”

    “我认为报仇是为了慰藉活人，是让自己心里舒坦。那现在好好生活也是心里舒坦，这两边又不冲突。叫仇恨吞噬，失了本心，虽然能报仇，但以后的日子都过不好，那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吗？”

    师父是这样说的。

    卓映秋的神情有些茫然。

    她曾经差点成为炉鼎。

    或者说，在她被人用之前，在她被师父救走的时候，她就是炉鼎。

    她为了自己心里舒坦报仇……所以不耽误自己现在生活中直接舒坦。

    ……卓映秋很难理解，她也不认为自己心里能舒坦的了。

    她说：“我只希望为我父母的事做个了断，这样就算了却我所有的心愿了。”

    这话沃兹华斯却不爱听。

    他理解卓映秋想为亲人报仇，但他一开始救这孩子走，为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觉得自己不配吗？”他问卓映秋。

    少女愣住，愕然抬头。

    “我觉得你配。”沃兹华斯注视着她，肯定地慢慢一点头，“我觉得你应该觉得自己配。”

    “你必须自己相信自己配，你才有可能真的配。”

    卓映秋的神情有些茫然。

    “我把你从那破地方带出来，是因为看你这小姑娘不甘心做炉鼎一辈子，可不想看到自己徒弟连为自己过好生活都不乐意。”沃兹华斯叹息一声，“秋秋，那时候你可是说什么都不肯做炉鼎的。既然是人，就得顾着自己，人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人天然追求好的。”

    他说道这里，也就住了口。没什么好说，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来喝。

    坐在圆桌另一边的塞西莉亚自从这对师徒开始深入交流，便再也没说过话。

    房间里一时沉默，微尘在阳光下飞舞。

    过了好一会，才又有人开了口。

    “若你父母能够知道身后事，”沃兹华斯轻声说道，“他们应该也是不乐意女儿为自己这样什么都不顾了的。”

    卓映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父母的音容笑貌。

    那么逼真，好像在对她说话。

    是的，如果是父母，他们会对自己说……

    她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攥紧了，肩膀却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会对自己说，和师父一样的话。

    卓映秋闭上眼，好一会。

    她把这件事暂时放在后面，不去想了。

    “我知道了，师父。”她对沃兹华斯略微低头，“我会见机行事的。”

    卓映秋决定把师父打回来的想法拿回去从新思考了。

    她想了想，生气之后，把之前仙门做事可能有缘故的随口猜测又拿了出啦。

    “如果天地巨变真的有那种隐藏在功法背后的危机，我们的功法不会出问题吗？”

    塞西莉亚，在闭嘴喝茶之后很久，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身。

    “你这问题提的……要是功法有问题，我和塞西莉亚还能在这好端端呆着吗？”沃兹华斯有点无奈，“放心吧，就算功法有问题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是有大神罩着的人，神性力量相互排斥，不管功法背后有什么乌七八糟的鬼东西，都不会叫修仙界功法里乱七八糟的雷把咱们引到邪路上去。”

    他说咱们。

    卓映秋一愣。

    也就是说，神明庇护的效果对她也有效。神性力量庇护，修仙界可能有的怪东西不能侵染她。

    她才知道，神明的庇护还有这种效果。

    但与此同时，这意味着神明的庇护不会扩展到她以外的人身上去。

    就像她当初答应的那样，那些功法和知识只到她为止，她不能教会给别人，也不能用它来解决修仙界的问题，或是用来推翻仙门的统治。

    ……师父说，修仙界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人来解决。自己赢得的才是真的。

    卓映秋想到了仙门，想到了整个修仙界无数灵山，仙音缥缈，薄雾笼罩，下面是为仙山服务的外门管事，统御着亿万一生注定耕作操劳到死的凡人。

    那么多灵山，最上面是三大宗派。修仙界至高无上的三位得道修行者，人称三圣，据说是无限触摸神台的顶尖强者。

    太一宗的道圣，万般法相，存在通古今。

    剑阁的剑圣，一力破万法，无有不能破。

    昆仑的法圣，符法之源，万变不离其宗。

    三圣从远古时代活到现在，在修仙界的信仰里，他们是有史以来在三条大道上走的最远，乃至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者。于此同时，正因为他们的成就前无古人，他们也开创奠定了修仙界现在实行的道法剑三种修行方法。

    现在卓映秋知道了远古时候的天地巨变，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但这里面不值得怀疑的部分是，三圣确实是这个世界上，在修行一道上走的最远的人。

    无论是传说还是现实中三大仙门的地位，无不向人昭示，三圣法力高破天，甚于大乘多矣。

    ……这就是仙门一方的顶级力量，晴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而这样的超级强者，现在和师徒三人组之间的立场关系微妙又古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况一不小心就会从丝线上跌落。

    而三圣超凡入圣，己方是两位合道。要知道元婴-化神-合道-大乘，那之后才是境界不明的三圣。师父师伯和三圣之间尚有差距，远离靠山和补给，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

    卓映秋沉默了一会。

    “三圣是怎么样的人？”她问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