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第二天早上醒酒了。

    卓映秋打坐冥想起来，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术和两套武技步法，套上外衣准备进屋吃早饭的时候，看见师伯和师叔并肩从正屋走了出来。

    她迎上去：“早安师父，早安师伯。”

    “塞西莉亚，和你打招呼呢~”沃兹华斯笑眯眯地碰了一下女士的手臂，“昨天秋秋看你那样还说要照顾你呢，嗯，仙尊，谈谈感想？”

    塞西莉亚不回答，用手里的一摞纸打他金毛的大脑瓜：“别扯那个了，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护送的青囊书被人劫了一半走，消息马上就要传的到处都是了。”

    诶？卓映秋脚步一顿，大为惊讶：……什么？

    “还能怎么样，现在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水很深了。”沃兹华斯哈哈哈哈，“哎呀不要紧嘛，反正正派反派都和我们不是一波，水混了好摸鱼嘛。”

    “你不是说青囊书有问题吗？”他冲塞西莉亚挤眉弄眼，“正巧叛军劫书也是不信任我们，干脆整点烂活，把书修成有瑕疵的正版给他们，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你这可真是烂活。”塞西莉亚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到底没说什么，把手里那一摞纸塞进储物空间里，“先留着吧，不着急，很快所有人都会来找我们的。”

    “早啊秋秋，别那个表情看着我们，吃饭了没？”沃兹华斯招呼小徒弟，“有什么喜欢的多吃点，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徐州北上去安平了？”

    他作为一个仙尊，修仙界数百里灵山说走也就是一步路，去安平这么小小的凡人距离用了北上这个词实属滑稽。

    但卓映秋没空提出，她还在为刚刚知道的消息惊讶：“昨天晚上青囊书被劫了？”

    “嗯。”塞西莉亚点头，“在一个风水奇绝的暗地趁着夜色被伏击了，对方是归元叛军的缺满修士，那本书被撕了一半走。”

    卓映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她想问师伯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而无动于衷，又因为已经知道答案而哑口无言。

    “现在两边各有半本青囊书了。”塞西莉亚摊手，“哦，还是半本有问题的青囊书。顺着它修炼会变成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应该庆幸自己手里只有半本，虽然我觉得那些缺满修士不会赞同。”

    卓映秋都傻眼了，连带着墙角的小苗都抬起头来：“您怎么知道青囊书有问题的？！”

    “我不但有，还抄录了全本，还是没有问题的全新版本。”塞西莉亚又掏出了刚刚她用来打沃兹华斯脑壳的那一摞破纸，但和刚才不同，卓映秋现在看着那摞破纸的神情像在看什么神物。

    ……？就昨天到现在这么短短的一会？虽然知道师伯是仙尊，但这是否有点太……

    “您说这书有问题？”她瞠目结舌了一会，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问题很大，不过我不确定是书本身的问题还是写书的人别有用心。”塞西莉亚笑眯眯的，“我是仙尊。小的隐患凡人不懂，没认出来也正常。”

    卓映秋……

    卓映秋还能说什么。

    她看着高高兴兴给小苗看能够引起大炎内战的青囊书抄本，知道这原本治病救人的东西要被师伯拿来钓鱼看鱼互相咬了。无话可说，师父师伯做事太骚，闪了她的腰。

    “收拾收拾，秋秋。”沃兹华斯冲卓映秋点点头，“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安平了。”

    ……

    “很快”比卓映秋预计的快。

    当天下午，知州便拿着朝廷的邀请和任命委托找来了。在塞西莉娅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对方‘再夺回一次青囊书’的无理要求以后，两位仙尊收到了前往安平让朝廷“表达感激”的邀请，一同打包的还有小徒弟卓映秋、同行者衍之、和拖油瓶小苗。

    知州派了和衍之熟悉的青旋曹司护送几人。

    三天后，经过了一路必要性可疑的凡人舟车劳顿，队伍到了安平。

    卓映秋在安平城外的土坡上撩开车帘，第一次看到了凡人城池高耸的城墙，城墙上挂着的巨钟，和城墙脚下派队入关的平民。

    “那就是安平城了。”坐在她旁边的青旋漕司也从撩开的车帘间看到了繁华忙碌的城门，尽职尽责地给这位仙尊的小弟子讲解：“那大钟叫定城钟，有它悬挂在城门口，安平城永不破。”

    卓映秋眯眼看了一会，修为不高看不太懂。但隐隐约约她能感觉到安平城墙的很多趋势汇聚向了定城钟。

    “那是城墙屏障的阵眼？”她问漕司。

    漕司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很少有人第一眼见到定城钟能看出它是互城大阵的阵眼，秋道友不愧是仙尊的弟子。”漕司笑着夸赞道，“安平城已经有三千年历史，有很多现在已经失传的古法，这种暴露阵眼的定城钟便是其中之一。之前我还想安平作为大炎国都，已经繁荣千年，怎么也能让仙尊惊艳一番。现在看来，是我不自量力了。”

    那可未必，卓映秋心想，顺着挑开的车帘子往外看。就看见她师父从前面马车里钻出来，直直朝着路边的茶摊过去了。

    仙尊来到了茶摊旁边，仙尊在茶摊上简陋的桌椅边坐下了，仙尊要了一碗凉茶并问能不能加糖。

    不能加糖。

    茶摊小二用一种看异端的眼神看着这没品的冤大头。

    仙尊开始问白糖多少钱一斤了。

    这是卓映秋熟悉的师父画风，她抿嘴乐起来。

    青旋漕司都看傻了。

    “仙尊……”她指着外边在凡人摊子高高兴兴问价的沃兹华斯，目瞪口呆，转向同车的仙尊小徒，“……他……是不是不常行走凡间？”

    “看你怎么说‘凡间’了。”卓映秋答道，要是这个凡间指的是修仙界的凡间，那确实是不常来。但要是指凡人住的地方，卓映秋感觉他在自己老家天天泡在凡人堆里一样，“请别见怪，师父是仙尊，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也是。

    漕司一想，不问了，对这古里古怪带着衍之到处走的仙尊倒是有了些兴趣。

    卓映秋坐在她对面，见她不再谈论师父，又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在这个小小的路边茶摊前面不远，是宽阔的黄土官道。凡间没有维持道路平整的办法，从徐州一路过来，道路都被车辙压的坑坑洼洼。好在这是安平门口，凡人国家的国都，城门口的道路还算平整，再往前不远，过了一道矮沟，便是悬挂着定城钟的高大城门。

    此刻接近晌午，城门口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守门的官兵检验放行。

    “他们为什么排队？”卓映秋问漕司。

    “入城要核验身份。外来的客商要看文牒和货物。”漕司耐心的回答了她这个一看就非常‘仙门’的问题，“安平有护城大阵，对外部攻击无所畏惧。但若是被危险人物摸进城里总会有些麻烦，所以才要在进出城门的地方设置关卡，验证来往人的身份。”

    卓映秋远远看着那守门官兵推了一把入城的小贩，小贩给他塞了一把银子以后才放他过去，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只是点头。

    前面一辆马车里的塞西莉亚可能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对话，从车里出来，摸到了卓映秋和青旋漕司的马车旁边，和她们和气地打了个招呼。

    “那个城墙外面的沟是做什么用的？”她指着城墙下面长着杂草还有些水的沟渠，问漕司阁下。

    “那是护城河。”青旋漕司见到仙尊，连忙紧张回礼，“如果有外敌进犯，护城河能让城墙上的守军更好地阻击攻城的敌人。”

    “……大炎是修仙界的国家吧？”塞西莉亚大为震撼，“修士从天上攻击，这护城河能有什么用？”

    “仙尊有所不知，安平城有护城大阵保护，一般的修士攻击不了。但护城大阵只能阻拦强大的修士，若是来犯的敌军带了炼气期的凡人大军，从陆上冲击城墙，城墙上的大阵是很难阻拦凡人的肉l体凡躯的。”

    “……说的有理，但你们这个护城大阵的敌我辨识系统呢？针对普通凡人，为什么不叠加一个低能级的生命体拒阻系统。”

    “……什么？”青旋漕司眼神茫然。

    “没什么。”

    塞西莉亚叹了口气，低头抹了一把脸，不说话了。

    城门处又传来了喧闹。

    在城门口排队，有序让士兵排查进城的百姓们安静缓慢的队伍突然出现了剧烈的骚动。人们混乱奔跑躲避着，下一刻，从城门中冲出来的一支车马队伍便把没有来得及躲避的那些人的身影在烟尘中吞没。

    修士耳聪目明，远远看去，那车队打头的，是一名骑在大马上的贵族小姐。那姑娘身穿带着仙灵之气的华丽宫装，发如黑云，上面沉沉插着无数金钗步摇。打扮艳丽张扬，容貌也高贵美丽。

    她骑着比人还高半个身子的红色骏马，领着仆役护卫和马车的奴仆侍女们呼啦啦冲出了城门。躲避的凡人不能让她减慢速度，门口的守卫也不敢检查，让她直如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她跑的是那样快，快得守卫们只来得及低头，行一个不完全的礼：“见过公主！”他们说。

    公主带着她的人，好像风一样从城门中跑出去了。

    塞西莉亚和卓映秋一起看向了青旋漕司，希望听到她对这件事的解释和评价。

    “那应该是当今皇帝的次女，新城公主殿下。”漕司也觉得有点丢人，“让仙尊见笑了，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位公主的大名，此前未曾见过。陛下对仙尊的礼遇发乎真心，不会叫您被公主冲撞的。”

    “这孩子，性格倒是跳脱。”塞西莉亚笑道，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

    “公主……我曾听闻，确实活泼张扬，很受陛下喜爱。”漕司答道。

    塞西莉亚就不说话了，她刚刚的话可不是夸赞，奈何漕司听不出来——在她老家，别说是凡人公主，就是她这样的大修士也不被允许这样快马冲平民。

    卓映秋感觉出来师伯不高兴，她也看向那新城公主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那位公主是个筑基修士。”

    筑基修士啊，在大炎这样贵族筑基，凡人缺满的地界，这可吸了不少凡人的血汗哦。

    漕司却一时想不到这一层，她点点头：“不错，听说新城公主在修行一道颇有造诣。此次仙尊来访，她说不定会代表陛下和宁王出席。”

    卓映秋知道青旋漕司不是坏人，在修仙界她和师父师伯才奇怪。

    但她也不想说话了。

    那边厢，沃兹华斯最终也没在茶摊上买到白糖，在生产还不够发达的凡间，糖是稀罕物，路边的茶摊不常备。

    倒是老板娘看他穿戴谈吐不俗，恐怕得罪了路过的仙人修士。回了家里翻箱倒柜，拿出点给孩子吃的麦芽糖，想要送给仙尊。

    她坐在墙角的大儿子怀里抱着的小闺女，看着只有一两岁的模样，见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沃兹华斯：打扰了，谢了，不要了，抢小孩的糖像恶霸。

    这人提着茶壶，逃一样跑回了马车的方向。看着塞西莉亚和卓映秋他们打包在一起，他挪了过来：“刚刚我听见你们在谈论一位公主，怎么，大炎的王位也是传男不传女，嫡长子继承这种朴素方法吗？秋秋喝茶吗？”

    卓映秋谢谢师父，表示不喝。

    塞西莉亚劝他（当着青旋漕司的面）少搅和两句。

    沃兹华斯和赔笑的青旋漕司打了两句哈哈，这人一来，场面上的画风就有点变。

    好在这种变化也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一对官员使者便从城门的另一层涌了出来，到了沃兹华斯他们几人的低调车驾前停下。人下马下车，许多大炎朝廷的高官来到了两位远道而来的仙尊面前。

    “见过仙尊。”为首的老爷子冲沃兹华斯拱手弯腰，“在下枢密院副院长李如。仙尊远道而来，不胜荣幸。陛下已经嘱咐下来，要特别隆重地招待仙尊。陛下不便出京，还望您体谅。城中已经备好了宴席酒水，也准备了地方供您下榻，还请仙尊移步，跟我们进城。”

    沃兹华斯向他回礼。

    安平城的，大炎朝廷的高官使者们，来到了他们面前，邀请两位仙尊，带着爱徒和同行者衍之，共同进城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