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

    新城的表情几乎像是见了鬼那么恐怖。

    这样说可能不准确,更确切的说法是,好像见了一个一直在自己身边谈笑的人类揭开伪装展现自己一开始就是鬼那样惊悚。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挤出几个字来,伸手指着卓映秋的手臂和唇舌都气得颤抖,“姑母她,姑母和金城可是皇室贵女,她们好好的在自己家里举办宴会,却被那些叛军蓄意杀死了,这怎么能和普通人的平凡死亡相等同?”

    “甚至她们一开始还想邀请你,你不肯去就算了,她们在宴会上被贱民害死了,你逃过一劫,怎么能这么说她们??”

    卓映秋长久地凝望着她,笑了一下。

    “你见过化神大能法力全开吗?”她问新城。

    新城一愣。

    “没见过。”公主皱眉说道,“这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见过化神大能法力全开。”卓映秋自顾自打断她,“法术和灵气好像移动的山岳一样从大地上扫过,所到之处,除了一片荒芜的白地以外什么都留不下。修士、凡人和牲畜一起化为飞灰。”

    “无论多么美丽的庙宇殿堂,仙山洞府,在灵气的浪涛面前都破碎为一片无用的瓦砾。凡人和筑基修士,面对强者的怒火而言全都如蚂蚁一般不值一提,眨眼间便能无声无息的死去成千上万。”

    “公主,那是在我被师父捡走之前。”穿着漂亮的仙气飘飘的长裙,梳着可爱少女发髻的年少仙子抬起头,对自己面前骄傲美丽,鬓发之间金鸟振翅欲飞的公主说道,“在那样的灾祸面前,高贵的身份,又或是下贱的平民,大家都是一样会死的。”

    “死亡面前,人和人没什么不同。”

    她说完了。

    半是恐吓,半是真心。

    要说出身,卓映秋作为仙门长老的女儿,比新城这个凡人公主高贵的多。

    但这一样不能阻止她父母神秘身亡,宗门破灭,自己变为货物被人掳来掳去。

    从那时候起,又或者在那过程中,卓映秋深深的明白了,所谓高贵美好的身份,在本人不具有对应的强大力量的时候,事实上不具有任何现实的意义,只是风平浪静的短暂时光给人们的幻觉。

    剥去那层外衣,人和人承受苦难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修士和凡人都会死,贵女和贱民被掳做炉鼎的时候都同样无助。人们一旦沦落到了真正的地狱里,绝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出身高贵、功法卓绝,天赋极佳而被命运善待;被更强者剥削的时候,人们用来承受痛苦的都是同样孱弱的躯体和敏感的精神,并且会以类似的姿态死去。

    说到底,人只是人。

    她是真心实意的这样相信,如此劝慰,未必没有新城款待自己一番,想要作为答谢提点她两句的意思。

    但新城显然没有领会她的好意,这公主……如果卓映秋从师父那些奇怪读物里学的形容词释义正确的话——

    似乎被她给说破防了。

    她试图挣扎着驳斥,但逻辑不怎么通顺。在意识到卓映秋并不怎么在乎她的意见之后,在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新城公主都没有和卓映秋主动说过哪怕一句话。

    卓映秋有些遗憾,但也没那么关心。她自顾自做了一盒可爱的点心,找人拿了锦盒装着,放进储物空间打算带去给师父吃。

    傍晚时分,安平城里的消息终于确切且安定了下来。炸毁了公主府的那个贼人已经伏诛,看起来归元叛军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二皇子从庄子外面传来消息,让她们可以收拾收拾会安平,告诉新城枢密院已经接管了城防,以及仙尊出来确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危险。

    经过白天的事,新城对仙尊的兴致无形之中消散了不少,听到这个消息也没之前那么激动了。

    但当她们上马车回城的时候,这位美艳端庄的公主还是对卓映秋破例开口问道:“仙尊也是那么认为的吗?”

    “什么?”

    “仙尊也认为皇室贵女和粗鄙平民一样命如草芥吗?”

    卓映秋心说师父可不是觉得你们没什么区别么。不过他和你们这些觉得平民可以放狗咬、贵族和平民平等等于大家都能被狗咬的不同——他是觉得你们都不该被狗咬的那一类。

    但这话没必要和新城说了。

    她展颜一笑:“公主真会开玩笑。”

    “毕竟……师父他可是仙尊啊。”

    ……

    安平城内,金发的仙尊用法术拨开瓦砾,吹开灰尘和脏污,露出曾经埋在地下的一小圈已经损毁的阵法纹路来。

    公主府前院的爆炸便是从这前厅门前道路下方的砖石中引爆的。沃兹华斯弯腰亲自捡起阵法上面残留的少量灵石和精矿碎片,举起来迎着夕阳照。

    法术爆破雷,当然,土法凑活版。魔动力机械中级专业课的实践课就能做的玩意。总体来说制作简单,技术成熟,结构十分可靠,威力可圈可点。

    这玩意背后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大炎这些土法缺满当然能做。但就和科技侧的枪和□□结构简单却难发明一样,制作这玩意的魔力回路和阵盘算法,下面累积大半套近现代符文学、阵法学、魔动力机械学、材料精炼学、工业制造基础、或许再来点物理化学啥的不过分。

    ……难为那帮缺满在修仙界这人均没怎么上过学修行就拿本破书闭关研究的地方误打误撞捣鼓出这玩意来。

    枢密院的周姓副院首和国师都在跟着他搜索,见状凑了过来:“这个就是——”

    “看灵气冲击方向,爆炸是这个位置引发出来的。”

    “您是说这能炸死练气的爆炸是从这个小东西里发出来的?这小东西是缺满那些练气修士做出来的?这怎么可能呢?太匪夷所思了!”周姓副院首当即驳斥道。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回事,也可能它是障眼法。”沃兹华斯懒得和她争论,把那小小碎片放在副院首手中,背起手走开了,“我只能告诉你爆炸是从这个位置发起的,至于怎么爆炸,什么爆炸,现场就残留下这些痕迹,你爱信不信吧。”

    “仙尊,老身不是那个意思。”周姓副院首赶紧低头认错。见沃兹华斯不理她,赶快拉着同样对这残片好奇的国师研究去了。

    沃兹华斯背着手,在长公主府中的几个爆炸点瞬移了几回,似乎也和大炎朝廷一样好奇这小小缺满以凡人之身如何制造出这种能伤害修士的□□来。

    ……他脑壳没毛病,不会大张旗鼓宣称自己完全明白这是个啥东西。但土法爆破雷这东西……不妙啊。

    想不明白修仙界这个基础教育怎么整出来的,要么是缺满碰巧捡到了鬼,要么……别是之前失踪的异界同志留了首尾。

    他正想着,就感到国师甩开了周副院首,自己一个人凑了过来。

    “用凡人手法引爆符咒炸破长公主府的保护符咒,这可不容易。”那年轻人看着眼前的废墟,暧昧地暗示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法术,阅览的大炎千年典籍中也没有,不知仙尊可有头绪?”

    “没有呢。”沃兹华斯淡然答道。

    “这样吗?”国师不置可否,“我以为这小小物件对于我等凡俗来说很是精巧,对您这样无所不能知识如烟海般广博的大宗师来说,想来也不过是些浅薄的玩具物事罢了。”

    “或许吧。但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的渊博知识在这种凡人小事上随意发挥。”沃兹华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缺满拿了青囊书,那东西我也没见过,谁知道当年那些人在上面写了什么奇思妙想。不过你不用想太多,他们翻不过我来。就比如眼下的这混乱,如果是我出手,保管让目标死的无声无息,不叫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发现。”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国师便不好问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我刚从城外马场来,映秋仙子和新城公主、宣王殿下在庄子上玩的很开心。”

    “哦,”沃兹华斯微微一笑:“怎样,我那小徒弟,聪明乖巧,善良可爱吧?”

    ……没觉得。

    国师心想。

    “映秋仙子确实蕙质兰心,天资卓绝。”

    国师答道。

    沃兹华斯就乐。

    国师觉得他这时候不怎么像仙尊了,而是更接近他表面皮囊所展示出来的年轻人的模样。这样一看,当这位仙尊不再那么阴阳怪气讳莫如深的时候,他其实是个眉目舒朗身姿舒展的年轻男人,俊美的脸庞上不见丝毫算计勾连的阴翳和古怪。

    沃兹华斯出人意料的面善,似乎是个开心又开朗的家伙。

    国师几乎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震的后退半步,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口:“新城沾染许多皇家子女的奢靡骄矜习气。仙尊若要让映秋仙子体会人间繁华便罢了,若要她接触凡尘斩断尘缘,还是少和他们这些贵女打交道——映秋仙子少见人间疾苦,这些贵女却是在安平朝廷的大染缸里长大的,仙子别吃了闷亏为妙。”

    “多谢,我知道。”沃兹华斯的眼神和缓的多了,冲他一点头的神情也友善,“归元叛军的事,我确实不知,今日之事,我也确实于这些□□的来源不知情。”

    他这样的姿态已经很是坦诚,国师便懂了。他道谢,回去找那皇室副院首复命了。
新书推荐: 末世大佬重生原始社会搞建设 贤妻良母操劳死,重生摆烂赢麻了 利用完疯批王爷小女奴撒丫子跑了 人在星铁,但考四级 兽世娇宠:病弱美人多子多福 渣男退婚,神医嫡女转头嫁皇叔 武侠:丫鬟黄蓉,七侠镇杀 死后第五年,重生成毒医亲王妃 权能是如何存在的 母妃读我心后,全家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