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鉴证官先生没有立刻回答,却精准无比地找到了那个培养仓组成的废墟。

    Z01任劳任怨地伸出鸡爪将横倒在上面的杂物清走,隐藏在深处的东西也就跟着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之下。

    那是刺伤了莱西的某号胚胎,它的甲壳和耷拉在四周的触须如同被泼了硫酸一样,正在溶解成半透明的胶质,散发出浓烈的生腥气。

    予情捏着注射器挠了下头。

    它显然已经死去,却又似乎还活着。

    那些呕吐物般的胶质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仍在扭动、拉长,追着一段好像蜗牛爬行过的潮湿痕迹,执着地往看不见的缝隙之中沽涌。

    莱奥先生提起他的长剑,哧地插入泥泞的甲壳。

    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线条瞬间蔓延进了胶质物,所过之处只有淡淡的灰黑色徐徐扩散。

    那未知而不详的蠢动也随之熄灭。

    嗬,虽然她有一点点猜测,但亲眼看到还是很冲击,搞得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该继续控制着新出炉的逆子3号,还是给它用拉屎的劲扔出克。

    啊!好他么悲催!

    失去了某股神秘力量的支撑,那属于阿拉帕斯的尸骸便迅速瓦解坍圮,跟搁浅的水母一般无二。

    鉴证官先生轻轻别了下鬓边落发,侧颜看着依旧清淡自持也没什么倦色,但予情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隐藏在中和剂后的信息素仍然像山海一样能让人窒息。

    “小姐认为,这三个跟其他胚胎有何区别?”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25号,3号和眼前这个。

    “都是活的?”予情随口一答,边满脸天真无邪地靠上前,准备3号一有异动她就直接抹剑刃上去。

    莱奥先生略一摇头,“不,25号仓的胚胎早已被你杀死。”

    无巧不成书,等离子小射道炮不仅仅是给25号仓留下两个洞而已,同时也击穿了脆弱的胚胎。

    就是说,它死了之后才从中逃了出去。

    “……”这鬼故事真有意思。

    予情扶额,开始拼凑这道可怕的“异化流程”。

    “那这个,x号是怎么回事?”

    拜几个小孩搞破坏所赐,它应该是某个胚胎孵化后吃掉了其他同类和矮胖子的尸体才成长至此,这是它与3号最大的不同之处。

    x号攻击莱西、不,严格来说,它是冲着利埃去的,作为阿拉帕斯,它本不应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狩猎偏向,予情很确信至少在当时它仍是“阿拉帕斯”。

    因为它如果和25号一样已经完成了某种“异化”,那当予情接触它的瞬间就会被弄死。

    可现实却是x号对她产生了显而易见的亲近,最终给了予情机会,被她用一管无水乙醇杀死……嗯……又没彻底杀死。

    太bug了,怎么弃养3号逆子,妈有点怕,在线等。

    眼见着她的表情更丧了,鉴证官先生点了点下颌沉吟,须臾仁慈道:

    “小姐不必恐惧,你的宠物与其他胚胎并不完全相同,某种意义上,它很稳定……这是它所拥有的,真正的研究价值。”

    说话间,两人地毯式扫荡着整个大厅以防万一。

    予情也从鉴证官先生清浅平常的叙述中突然获得了她最想要的,那块拼图碎片。

    关于奥苏永恒的仇敌,极星。

    它是星球,是生物,是污染整个宇宙的癌症,也是所有智慧生命无法摆脱的阴影。

    关于此,莱奥先生只有寥寥数语,但知道名字已经让予情格外满足,满足到恨不得紧紧抱住他。

    可惜这位过于敏锐的Alpha先生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又开始跟她保持忽近忽远的距离,真叫人扼腕。

    而阿拉帕斯的这整件事则要追溯到多年之前,鉴证官先生追着敌人意外降落到某个遥远的外星球开始说起。

    在他面前,一场属于阿拉帕斯和极星异种的战斗已经拉开序幕。

    没有任何特殊武器辅助的阿拉帕斯以纯粹的肉/体之力压制住了对手,最后……

    吃掉了它。

    听到此处的予情感到自己的左手在颤抖,这捏着的不是茶杯宠物,而是黑洞吧。

    对于任何稍微了解极星的人来说,这都是匪夷所思到极点的一幕。

    莱奥先生只得暂时留在了那颗星球——如果吃了不明物的阿拉帕斯最终反被吞噬,便意味着他们的仇敌将拥有这可怕的基因序列提升战力。

    他必须要等到异化出现的那一刻,阻止它回归极星。

    但神奇的是这头阿拉帕斯一直好好地存活着,它努力克服懒癌囤积食物、筑造更舒适的巢穴,而后在某一天,顺利产下了一枚卵。

    可惜升任母亲的阿拉帕斯没能等到孩子破壳,随后它就因为某些无法探知的理由安静地死去了。

    只是死亡并未带来彻底的安息,潜藏在它身体某处的异化终于开始了。

    ——这或许可说是意料之中的战斗给莱奥先生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烦,尘埃落定后,他不得不选择带走那枚无法预测的卵,并在它出世之后几经辗转,最后交给研究所饲养至今。

    “它仿佛天生就能压制极星的意志,”鉴证官先生说道,“只要它正常地活着,就不会被异化,遗憾的是我们依然不明白为什么。”

    这有啥,一句伟大的自然母亲就完事了啊。

    予情暗笑,假正经道:“可能也没什么理由,阿拉帕斯不是拥有最简单的遗传子吗,越简单的东西越完美,或许是因此才能互相压制吧。”

    那鬼玩意儿是真的超多bug,复杂到老家了。

    莱奥先生看她一眼,“小姐说的有道理。”

    这就很明确了,极光的阿拉帕斯一直维持着自身的某种平衡,这奇妙且稳定的平衡对奥苏来说十分珍贵又无法利用。

    直到某天,珍贵·阿拉帕斯·鸡肋它吃了人,吃了Alpha,受到了各种信息素的刺激——谁都不知道这个变量会不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基于此的各种考量带来了善后的鉴证官先生,奥苏上层决定在它还能被控制的时候进行处决。

    现在顺藤摸出被偷的瓜既是意外也是预料之内,毕竟贪婪的人永远放不下既得利益,哪怕深知其中蕴藏着恐怖的风险。

    “事件前后的基因序列在稳定性上确有微妙差异,这一点已经确定,事件后制作的胚胎必须无条件销毁。”

    确定了还偷着克隆,真的可说是人为财死了。

    “那这些胚胎的活性度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跟死胎一样孕育不出,却在他们到来后一个两个的翻江倒海瞎扑腾。

    莱奥先生脚步一停,他抬眼看着培养仓内混浊的液体,忽然屈指轻轻一敲。

    细微的震动缓缓扩散开来。

    这些培养液会被收集起来作进一步处理,无水乙醇能杀死阿拉帕斯,却消灭不了另一种存在,但在未发育出神经核的情况下,除掉异化所需的能量载体足以使之继续维持相对安全的休眠状态。

    “共振。”

    他回道。

    “你我都只是恰好符合它们的需求,恰好能够替代亲族与它们缔结联系罢了。”

    莱奥先生同样没有对“共振”解释太多,不过予情已经大概明白了。

    她猜是生物波频或者磁场之类的啥,跟成年阿拉帕斯很相似,而下一代的躯体乃至意识的发育都无法离开这种精神层次的交流、唤醒……啊随便吧,她也不知道如何就被单方面认亲了,还能拒绝咋地。

    这么说来,她跟莱奥先生一定存在着某些相似之处,且这个相似点很可能并不是太常见,不然这些克隆胚胎就不会至今只能在培养仓里深眠了。

    “1/2的概率,为什么都选我?”予情苦逼地撕扯下逆子吸在手背上的触腕,扒得太紧了好痛啊,那些能够随意倒伏的细鳞片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这家伙已经开始硬化了,甲壳也好螯肢也好都逐渐费手。

    “因为我对它们没有仁慈。”鉴证官先生直白道。

    敢情是因为爷更好拿捏,不是很虎的吗,怎么还知道趋利避害呢。

    予情长长叹气,不再纠结。

    莱奥先生叫来了善后人员,包裹着黑色生化作战服和纯白防护服的两队人马鸦雀无声地进出着这座地下建筑,幸存者、或者称为罪犯比较恰当的俘虏们抱头跪在风沙之中等待处置。

    利埃再次沐浴在昏黄的天光下时有一瞬的恍惚,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缺乏着真实感,哪怕拍打在脸颊上的沙砾和风尘是如此粗糙又干烫。

    带着一群小鸡崽的前研(保)究(育)员马里尔倒没被当成俘虏,他抱着昏睡的莱西小心翼翼地踏出升降梯。

    让萨珊离开标本室则费了些功夫,小姑娘对于全副武装的成年Alpha充满了恐慌和攻击性——但这一切都比不过蕾琳的安全。

    那个黑长发的人许诺过会送蕾琳去首府研究院,那里有全奥苏最好的医疗官和设施,或许有让她们恢复正常的可能。

    除她们以外还有一些被关押在负25层的孩子,他们都属于“异型体”,基因缺陷比较严重,没法当成“商品”出货。

    关于他们的收容问题、大量违禁品、外星生物、包括收缴的上百具克隆人体的处理、系统内隐藏的顾客名单等等,一桩一件,都很有可能是拔了萝卜带出泥的大麻烦。

    然而不远处的莱奥先生却像是毫不在意背后的各种复杂牵扯,用最动听的嗓音下着最无情的决定。

    没有人对他的话表示异议,一条条指令如湍流般倾泄而出。

    哇……看来我们的高岭之花高的不仅是气质,还有地位。

    予情笑眯眯地坐在阴凉处,一个人如果连动手指都赏心悦目,那脱衣服的时候一定也……要这样躺在床上,用手指那样那样地插进发丝……

    “你的表情真的很恶心,什么心思一清二楚。”

    予情不为所动地把挡住风景的阴影往一边拨拉,“哎噫,莫要阻隔我追寻艺术的视线。”

    利埃找了个稍微平整的碎石坐下,跟着她一起看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物。

    “他不像是会喜欢享乐的人,你如果想让他一直对你保持新鲜感,最好是和他有共同的爱好或者精神追求。”

    予情艰难地移开目光,稀奇地打量了下少年。

    “你还挺有想法,可问题是我不需要他一直对我保持新鲜感,你情哥哥我是永恒的阿瑞斯提普斯的奴隶。”

    “?”听到了奇怪的话。

    予情一脸邪/教头子的专用传/销表情:

    “人生的目的是享乐,肉/体的快乐要高于精神的快乐。只要我跟他有过一瞬的肉身之爱,那快乐就足以令我的灵魂升华。”

    少年顿时被肤浅你没救了浪费我的时间食屎去吧.GIF疯狂刷屏。

    予情哈哈哈哈停不下来,一把扽住拔腿就要走的利埃:

    “我错了我错了,开玩笑的——人生的目标理应是通过适当的方式掌控逆境适应环境,从而获得快乐,这也是阿瑞斯提普斯说的。”

    少年抿着嘴瞪她。

    “真的,我发誓。”

    勉强留下的利埃也开始明白到跟这人聊天没啥好处,三两句夹一句调笑,认错又麻溜,是个不正经的人物。

    跟她的Alpha主人堪称南辕北辙。

    逗了半天的予情见那小脸上仍然阴影密布,又笑:

    “人生在世不要总垮着个小兔批脸,我们的阿瑞斯提普斯导师第一个不同意。”

    虽然又听到了奇怪的话,但少年既没有反驳“我们的”这个前缀,也没有问出他一直盘旋在心中如鲠在喉的事。

    予情观察着他的表情,微微一叹,随即念出一串身份ID笑道:

    “以后有机会来极光找我玩,我请你吃蛋糕。”

    一行共计五十四名孩童,以及唯一一个不会被惩罚可也不会被释放的中年人马里尔,一同登上了前往朱庇特的飞船。

    他们之中有很多还未遭受过生物实验的孩子,被拐卖的会尽量还回去,已经没有家的就送去福利机构。

    而莱西和萨珊蕾琳等等这些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孩子则必须进首府研究院,不安也好,恐惧也罢,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马里尔作为研究员和定心丸陪同过去,他虽做过错事,却也在偷偷提供帮助,现在这就算是赎罪了。

    这艘平缓升空的船舰很舒适很豪华,未免造成不必要的应激反应,随同的人员都在下一层,孩子们呆的这一层只有仿生人服务。

    利埃靠着舷窗,系统为他拉近地面上的风景,用可爱的图案代替了各种飞行数据。

    他五岁就被送到了那个地方,很多人的脸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却唯独记得在那狭窄阴冷的陆行艇外,一眼交错而过的崎岖世界。

    无数长条形的土台石山犹如茫茫沙海中的巨鲸,在昏黄的天光下折射着艳丽的金属色。

    他也曾有那么一瞬,比照着父亲给予的资料,幻想过它们是在星空深处游弋的战舰。

    而他终将成为能够被家族认真对待的孩子,实现最初的人生目标。

    马里尔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推来一杯果汁,犹犹豫豫地道:“莱西已经没事了……估、估计一会儿就要到、到处找你了。”

    利埃真心地笑了一笑,总算让过于早熟的表情略略透出一丝应有的稚气。

    他抚摸着臂弯,那处的皮肉依然隐约刺痛,提醒着他这么几年是如何像阴沟里生物一般度过的。

    “我要回家去了,莱西和萨珊他们就拜托大叔了。”

    马里尔小声应下,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我也……没法再帮你什么,你、你注射太多生长抑制素了……很、很影响……你以后,自己多小心。”

    “嗯。”少年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清瘦至极的身躯藏在宽大的衣裤里,坚韧又可怜。

    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咨询系统。

    【极光是隶属***城的***,不对小朋友开放哦^-^长大以后再来问丹尼吧】

    “……”设置权限的人是傻逼。

    马里尔轻咳:“那是、是西格玛的高级俱乐部,只接待有钱和有权的家伙们,拥有、有奥苏最多的Omega……”

    利埃怔了怔,长长地哦了一声,又继续敲系统。

    【对不起,未查询到“阿瑞斯提普斯”的相关信息,是否查阅相近词条?是/否】

    少年垮着小兔批脸选择了否,怎么有这种Omega,不,怎么有这种人!

    他放弃了再去研究那个怪胎,转而询问马里尔在他们跑出25层之后发生的事。

    却不想中年人面色倏忽一变,才含进嘴里的甜食便将将要喷出来。

    “那个人是怪物!”

    利埃不明所以,“不,是有怪物……但不是人——”

    “不、不,他!是他!”

    马里尔神经质地蜷缩着背,声音小得像怕被谁听到似的。

    可他咯咯抖腿的声音却又那么大,大得利埃几乎听不清:

    “他就是个穿人皮的没有慈悲心的怪物……驱赶着另一个怪物,把人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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