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利埃皱着眉听马里尔语无伦次地说完,一时觉得意外又恍然。

    他口中的怪物,指的是那个Omega的主人。

    对方在他们互相纠缠的期间,驱赶着一头发狂的怪物清洗了整个异人饲育部。

    他平和地注视着人们如同羔羊一般被残杀吞食,血海奔涌。

    哪怕匍匐在他的脚下嘶嚎,拉扯他的衣角咒骂,也不能让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流出半分悲悯和挣扎。

    最终留下一条命活着踏上升降梯的,唯有把孩童抱在怀里,让后背正对死亡的“无能的药剂研发员”马里尔·埃莫多。

    那人形的怪物踩着遍地尸骨,用他清隽优雅的嗓音徐缓说道:

    “带上治疗仪。”

    ……

    利埃想象着那一幕,有片刻怔忪。

    其实他压根没跟对方说上什么话,甚至连视线都不曾笔直接触过,但他依然本能地感受到了来自于成年巨兽的威慑力。

    过去在机构里也不是没见过高高在上的Alpha,但与这一位相比,又仿佛缺少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和他的Omega,都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见之难忘。

    只是细究来又极为不同。

    她言行多变很不着调,却宽厚温柔,他端正肃穆令人信服,可其实似乎冰冷无情,手段酷厉。

    有什么不好呢,少年心说,他做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甚至于那建筑里就不该留活口,每个人身上都浸满了罄竹难书的罪恶。就算量刑关押……想必也很快能被上面的人捞出去继续他们穷凶极恶的伟业。

    利埃面无异色地安慰了会儿心有余悸的中年人,对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已有了模糊的想法。

    ……

    予情盘着腿,把下巴搁在封闭皿的盖子上。

    3号啪啪地敲打着封闭皿的内壁,啵啵地唠叨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它的甲壳在外界光照中逐渐变黑,幽幽的颜色一看就不太好惹。

    十二根细条条的螯肢咔咔伸展,在光滑的封闭皿内也能飞檐走壁,嗖嗖的跟黑旋风大蟑螂似的。抻直了竖立起来的时候拖着身下一堆触腕和长须,又像个长相潦草的水母。

    予情看着逆子一长排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有点悲从中来,这以后走到哪儿就得带到哪儿,放哪都不安心——她只是个Omega为什么这样苦这样没人疼——回头订购个有肩带的茶壶,要七彩小鸡图案的。

    可当那身量极高的人背光而来时,她心情又立刻美了。

    已经到了光用眼睛看看都爽的地步……她也觉得怪变态的。

    一边渴望得嗷嗷的,一边享受他的花式拒绝,好变态好喜欢。

    顶着她可怕的视线,莱奥先生脚下微不可查地一顿后,仍然坚强地走到近前。

    他身后一艘庞大的银黑色运输舰正在升空,翻卷的气浪裹挟着飞沙碎石扑打在鉴证官先生背上,到得予情面前时只剩下了微微的刺痒。

    她挠了挠脸颊不禁露出一丝笑,“完工了?那我们是要继续做点快乐的事呢,或者是回去以后再做快乐的事?”

    鉴证官先生自动开启过滤功能:“流出去的克隆胚胎远不止这些,恐怕小姐还要继续做点劳苦的事。”

    予情也权当没听见“劳苦”这词,只是意外道:

    “我们已经出来挺久的,我是无所谓,但您不用参加听证会吗?”

    他拉出终端看了会儿,平缓道:“因为关键阐述人身体原因,听证会延期一日。”

    关键阐述人?

    予情立刻想到了那名事后再也未曾得见的Omega路易安,据说他作为洛克斯·薛林死亡案的直接证人被薛林家族监护起来了。

    他和仙卢对事件的阐述将会对洛克斯·薛林的案件定性起决定作用——

    这是理想状态。

    予情瞄了眼正在刷终端的人,引来他抬眸一睇。

    可惜,现在大概不是处理此事的最佳时机,路易安也好、薛林家族也好,估计当前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但看咱家莱奥哥哥的行事风格,目测军备议长也不是好欺负的软和人,大敌当前同室操戈这种事他应该不会一直容忍。

    哎呀,想这么多有啥用,不如回白矮星里洗个澡。

    她拍拍屁股才起身,便听见一阵喧哗,下一秒瞬间启动的蜘蛛兵弹出枪匣,哧地射出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整个过程堪堪数息,予情也只来得及望见一个转身奔逃的身影噗通倒下。

    其余俘虏顿时哗然,惊恐四散。

    这仿佛一个信号,蜘蛛兵嗖嗖转动着头部和四支细长的枪匣,眨眼屠完全员。

    予情:“……”

    啊不是,全歼这么猛的吗?这种大型黑机构后面必然有给他们撑腰的,难道也不打算追究串联的螃蟹了?

    鉴证官先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急不忙地划掉终端页面,表情有些淡:

    “为解决污秽的事而让有些人活着,不如让他们跟污秽一起死去……特别这件事并不在军部的管辖范围内。”

    “所以当面碰到都不能干了就?”

    “为免弹劾可选择非公开处理,一定要追究后事需移交一切相关证物资料。”

    咦,那可不中,感觉与其移交给不知根底的家伙,还不如让莱奥先生安排。

    “那被弹劾的话你会怎样,停薪降职?”社畜表示这一点最受不了。

    “以我为首的利益集团将在未来某日支付今次插手的代价。”

    “嗬,分得这么清?”予情服气,这要碰到个不负责任的内政boss,大后方不得乱成球?“违法乱纪的事还得按地盘管啊。”

    鉴证官先生垂着眼睫在终端上快速滑动,倒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是我们的规矩。”

    予情隐约觉得他的话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特别是“我们”这个词。

    一时想不出便转而笑道:

    “那您怎么‘知却犯’呢?”

    莱奥先生抬起脸,“因为看不惯”。

    予情哧地笑出了声。

    可爱的“看不惯”先生这张面孔其实很是乏善可陈,偏偏生着双足以掩盖所有瑕疵的眼睛。

    这重点太过突出反令他更让人印象深刻。

    想想也挺奇怪,她见过的那些经常泡在极光的小A崽子们,个个老天赏饭吃,脸蛋俊美,比例优秀。

    这样的家伙人群中偶尔出现一个两个很正常,但全员如此可不太好形容。

    说难听点……就像精心选育出来的人种。

    虽然奥苏的确能够通过科技手段介入遗传选择,不少小广告还敢说想让娃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呢,只是据她所知Alpha仍然是AO伴侣间自然生育的多。

    在这样的前提下,出现了极其优秀又极为平凡的莱奥先生。

    越相处越违和,直觉他使用假脸的可能性已经高达90%,或许只有眼睛才是唯一真实的部分。

    好奇当然好奇,却也不是非得知道他的原貌。

    这不是认知一个人的必要条件。

    予情对鉴证官先生的回答比出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脾气,跟我很配。”

    闻言他居然微微弯了弯唇角,清淡的面容倏忽熠熠。

    “小姐的喜好有些不同寻常。”

    予情一挑眉:“您这是谦虚呢,还是自我批评呢?”

    “鉴于普遍认为我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收起那始终跟中了病毒一样疯狂弹出不同界面的终端,泛着淡淡金红偏光的小穿梭机在他身后缓缓撤去伪装,“建议小姐不要盲目信任一时的好感。”

    “相信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的,私认为您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予情笑眯眯地跟着他踏上白矮星的升降台,“还有大家都说我很好相处——互补万岁。”

    “我想,互补应当不是这样使用的。”

    ……

    洗完澡就开始到处溜达的予情没再关注那些唾手可得的、装饰品般挂满墙壁的武器,她从最上层的接见厅逛到能源核心发生装置室——主控系统没放她进去但也没有像在银天使号上一样处处受限。

    相较而言,银天使号跟白矮星就如加长房车和商务车的区别。前者舒适而豪奢,后者则更简洁朴素,完全倾向功能性。

    它没有很多主题不一的客房和娱乐场所,没有会逗趣的仿生人酒保,也没有美食琳琅的餐厅。

    所有设置似乎都是为了更快、更高效地进入战时准备,就连曲速推进器都比银天使号多两个。

    等她抄着手晃悠回接见厅时,发现那张最宽敞柔软的扶手长椅已经被人占据了。

    予情不禁抱胸沉思片刻,嗯……在差不多的地方,差不多的场景,她好像刚刚才遭遇过两性关系上的滑铁卢。

    又失败的话,她爷爷的,短期内再也不想搞Alpha了。

    她心里兜着不太和谐的计划,踢踢踏踏地溜下台阶。

    暧昧醇郁的银辉和薄薄暗色笼罩着休眠中的设施和休眠中的人,安逸又骚动。

    予情正寻思这主控系统真有情调,周围投影便立时一变,仿佛深沉的夜眨眼过去,淡淡的柔光如轻纱高挂,辗转折行。

    斑斓瑰丽的花窗上隐约摇曳着云层的阴影,圆顶穹窿下花瀑重重,枝蔓随风。

    幽喑的啼鸣、水声和细絮的草叶之音虽刻刻不停,却又静谧入深。

    予情只觉一脚踩进了玫瑰色的仙境,尽管陌生,但她确信世上如果真有这样的盛景,那它只可能存在于一个地方。

    奥苏的任何一颗星球都不会拥有如此温吞安宁的美丽。

    唉,搞得人好怅惘,瞬间没心情了。

    予情撇着嘴摊进沙发,扶手边就是垂花长廊外的阶梯瀑布,不知从何处来的流水层层没过贝壳形状的容器,留下一圈浅金色的细沙在底部卷起微小的漩涡。

    “漂亮。”

    她伸手穿过虚幻的投影,眼之所及动静相宜,没有一处不夺目,没有一处不成景。

    看多了星际时代浮夸或冷淡的建筑,陡然再见这样遍布岁月痕迹的古老花园,就算是她都难免受些感染。

    闭目休憩的莱奥先生似乎也很放松,很容易挑、不是,聊点私事的氛围。

    他换上了黑色的高领舒压服,极薄的衣料紧紧贴着肌肉轮廓,从胸前叠宕而下,到微微侧旋的腰腹,山峦谷底连绵起伏气势磅礴……

    温凉的指尖坚定地怼住了予情的额头,她使劲压了压,居然寸步难进。

    啊,可恶,始终差一点点。

    她郁闷地抵着那根叫做食指的天堑,与神秘的圣象大人遥遥相望。

    “你继续睡啊。”

    “有些困难。”

    鉴证官先生十分冷静地支起半身,尽管她的鼻尖差不多都快戳进肚脐里了。

    予情叹口气干脆在长椅边上趴下来,风景太过引人入胜——她真没想干啥,也不是故意的,嗯。

    那根手指便顺势落下,似有若无地拂过发梢。

    予情感到有些麻丝丝的痒,眯着眼睛撸头皮。

    不同的体温透过倏忽相触的指尖缓缓向全身扩散。

    她侧过脸看他在曦光中如宝石般变幻的蓝眸,只是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雕塑:

    “为什么左边的人像没有手?缺憾美吗?”

    那雕塑临着湾小巧的泉水,一左一右两座等身人像依偎跪坐。

    一个纤细婉约,一个颀长优雅,那股柔美羞涩的气息哪怕透过冰冷的石料也依旧令人心跳。

    可惜缺损了一只手的左边人像无法再抚摸恋人的脸庞。

    与她对视的莱奥先生没有回头,轻缓道:

    “不,是我掰断的。”

    予情迅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为什么?”

    鉴证官先生的表情很温和,温和而深远。

    “我在这个花园里长大,自认为其中一切都属于我,直到发现了它们。”

    年龄个位数的小小少年对一座已屹立千年的石像一见钟情了,这是一件足以让所有熟悉他的人笑个不停的趣事。

    因而骄傲的少年恼羞成怒地撅断了另一座石像的手腕。

    懵懂的倾慕、嫉妒和无可奈何交织在年幼复杂的心事中,到如今反成了一段美梦般朦胧悠久的回忆。

    “那头发是它俩的情趣吗?”

    予情支着下颚问道,两座石像身后长长的发尾编织在一起,让这对爱人紧紧地靠着彼此无法分离。

    “不,那是我故乡的习俗。”

    即将成为伴侣的两人要在晴天沃土、岁月星辰的见证下结为一体。

    “你留长头发也是为了跟某个人结合吗?”予情抬了抬眼,视线悠悠地滑过他披散在身侧的长发。

    莱奥先生没有回答,须臾才听到那宛如丝绒的声线沉沉密密地滑进脑海:

    “我眼中的光永远属于你,直至我的身体归于大地……”

    予情几乎能从他悦耳的嗓音里嗅到青涩美妙的香甜气,这令她的意识软绵绵地断了节,一半舒适得仿佛泡在温水里浅眠,一半嗡嗡地在她脑海中嘀咕着古怪,真他么古怪。

    “小姐困了吗?”

    “……嗯哼。”

    她略略睁了睁眼,发现他依然在看着自己,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有机会的话,能邀请我去观赏一下您的后花园吗?我对您的‘初恋’很感兴趣呢。”

    他伸出手,力道轻不可察地抚过鬓角和发根。

    予情眯起眼睛,被顺毛是真的超级爽。

    恍惚间听到听到他轻声说道:

    “……抱歉,我的花园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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