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刺客的目标显然在主位上,不要命地突破近侍防线围上去。魏怜的位置离那处较远,随着周遭慌乱的人一起躲到更远的地方去,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战局。

    每次兵器相撞的“锵”声,都让魏怜心尖跟着一颤。

    蔺宥以最快的速度贴.近到皇帝身侧,腰间佩剑已然抽.出握在手中,抵挡着漏网之鱼。蔺宥在,无论是谁都近不得皇帝的身,包括隐约跃跃欲试准备邀救驾之功的某些人,全然没了路子。

    皇上随着蔺宥的步子往后退,紧盯着刺客们,思绪翻飞思量着幕后之人。

    闹战随着蔺宥斩下最后一个近前的蒙面刺客落下帷幕,至于挡在外的刺客,或身亡,或被控制卸了下巴。

    皇帝最先缓过神来,抬手拍了拍蔺宥的肩膀。蔺宥收了剑退到侧旁,黑沉的眼眸看了眼魏怜所在的方向,而后放下心。

    皇上坐回主位上沉着脸,发话:“蔺宥,去查!”

    蔺宥毫不耽搁,行了一礼后转身带人离去。

    此时,侍卫收拾完现场,杂乱无序已经归为平和,所有人各自回到各自席位上,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出头呢?

    虎眸一一扫过在坐的人,背脊生凉不过如此。

    恰在最沉闷的时候,宫女尖细的惊呼声划破凝滞的空气,撕开一道透气的口子。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带着几分好奇。

    皇后侧方的淑妃闭着眸晕了过去,唇色惨白,全靠身后大宫女托着才没失仪。大宫女急得流泪,泪水涟涟的无助地望向皇上。

    皇后瞥了眼皇上的神情,先一步招手,急声:“请太医。”

    将将平息的躁乱再次涌现,不过这次规模不大。

    须臾,太医携药童匆匆赶来,行礼后,搭上丝绢先为淑妃娘娘请脉。

    视线全黏在太医身上,隐隐可以看到他打着细微颤抖的脊背,半晌不出声。皇上抿嘴皱眉,本不好的心情如今好似更加不好了。

    太医发颤的身体终于止住,悄悄松了一口气,向皇上行跪礼,朗声道:“皇上,淑妃娘娘并无大碍,身体较虚,因着身孕月份小,方才受了惊吓,这才昏了过去。”

    皇上发沉的面色闻言好转些许,眼中投射出微不可见的惊喜:“身孕?”

    “是的,月余,月份尚小当要仔细养着。”

    皇上连道几个好字,喜色渐浓,刚才遇刺的郁气终于散了去。

    有人喜,自然有人忧。

    垂着头的魏怜抬眸,目光自上首的几位身上划过。贵妃与四皇子对视片刻,皇后关切在淑妃身侧,太子虚虚瞥了一眼不再多看,三公主则是看了回来。

    离得稍远不辨三公主表情,能见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摇头,魏怜眨眨眼叹了一口气。

    淑妃终究选择了自己的路。

    宫中局势越来越不好走,淑妃一朝有孕,破了本有的局,迎来新的局。

    其实也不算预料之外……

    失了色彩的腊日宴,因淑妃的事,渐渐气氛回拢。后半程虽各怀心思,倒也不至于难过。

    皇家宴席魏怜不得早退,顶着虚吓,捱到了结束。

    明琴搀扶着魏怜慢慢离开。

    果然还是对宴会什么的提不起兴趣,到处是麻烦。

    腊日宴刺客的事情并没有跟着腊日宴的结束而结束,蔺宥尚在追查,所有参与宴席的人都被盘问一二。魏怜趁着机会把匕.首还给他,这等烫手的东西还是不要在自己手中的好。

    蔺宥没有强求,收了匕.首,低喃一句:“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物件。”

    应该是睹物思人了,魏怜点点头,没有出声打扰他。

    不过,听闻蔺宥无父无母,他到底是何身份?

    显然蔺宥不欲多说,魏怜虽想知道,也不至于突兀揭了人伤疤。

    公事在身,蔺宥来去匆匆。

    这段时日,京中人人自危,重要的腊日宴上出了问题,保不准皇帝正在气头上有气没地儿撒,怕碰霉头的人全缩着谨慎行事,直待统领大人查出个结果。

    外面纷纷扰扰闹不到魏怜眼前,未到新年,将将过了小年魏怜搬回魏府,全了魏父最在意的面子。

    住处依然是碧落院,但是这次没了前来叫嚣的魏明珠。贾二娘自顾不暇,当然更没空来烦魏怜,嫁娶一干事她连过问都未曾。

    魏怜立在院中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丫鬟,颇为遗憾的叹道:“竟有些无趣。”

    明琴当真觉得自家姑娘有时候很孩子气,有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兴趣点,她是没想到魏明珠在魏怜眼中是有趣的:“姑娘回屋里去?前些日子新淘来几本孤本。”

    “也只能如此了。”

    魏怜看了两眼,素手合上书,瘪嘴:“怎么回事?看不下去。”

    心烦,静不下心,对眼前事根本提不起兴趣。

    明琴蹙眉,担心:“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魏怜一阵语塞,她说不上来,就是心里堵得慌。

    说不来便皱着眉,没头没尾抱怨一句:“怎么也不见下雪?”

    “雪天确实来得晚了。”明琴不知魏怜怎么了,顺着她的话总没有错,于是附和着。

    魏怜瞥着窗外,吐了一口气,心头那股气就是不散,快要堵到嗓子眼了,十分难受。转移注意力或许就好了,旁的事没心思做,她轻声道:“听说你前些日子新学了个妆面,与我画个看看?”

    “姑娘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明琴跃跃欲试,特地为姑娘学的妆面,想象中是极适合的!

    算得上是心血来潮,魏怜一身素衣端坐在铜镜前,憋闷感被忘却几分,注意转到铜镜之中。今日未上妆粉,明琴打湿帕子简单擦了擦,而后不紧不慢为魏怜上妆。

    一点一点,魏怜端看着铜镜中的人变得稍有陌生,还是自己但不似从前,妆面并不厚重,甚至不做大改,可是就是变得精致不似真人,尤其是那双细长弯眉,衬魏怜极了!

    眉眼弯弯时,西子在镜中,更在眼前。

    待明琴搭配头面,魏怜缓缓动了动脖子,白玉耳坠轻轻晃动,鬓边发丝垂落在侧,与耳坠纠缠萦绕,微暗的光影落在她瓷白的脖颈上,影影绰绰透着欲拒还迎的感觉。

    魏怜瞳孔微微震颤,嘴角挂着轻浅的笑:“失策了,要知明琴手艺突飞猛进至此,我当去换件隆重奢华的衣衫,眼下倒是不相配了。”

    “姑娘如何都好看,都相配。”明琴由衷道。

    “就你最会哄我。”

    “最会哄姑娘的人老奴居然排不上名头了吗?”吴妈妈踩着声儿进了屋子,一通打笑。

    魏怜回过头,玩笑道,“水还没端平,就被吴妈妈打落了碗。”

    吴妈妈惊了一跳,抱着怀中硕大的檀木盒子夸张地退了两步,惊道:“诶呦!这是谁家仙女啊?!”

    “妈妈今儿是非要哄我不成?”魏怜掩唇笑。

    吴妈妈:“心里话,明琴何时学的手艺?”

    “当时觉得这妆面极适合姑娘,学来,今日一试惊为天人,姑娘底子太好。”明琴笑着。

    “一个两个都臊我作甚?”魏怜嗔她们一眼,红着耳朵尖捂脸不见人。

    魏怜羞得挡脸,吴妈妈与明琴相视一笑,歇了话头,免得自家姑娘要挖地洞躲羞去。吴妈妈搁下盒子,说起正事。

    “姑娘的嫁衣宫中送来了,道先试上一试,不合适的地方还能再做修改。”

    魏怜懵了神,刚忘记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汹涌而来,险些将她整个人淹没了。婚期将近,魏怜心底有意把这件事压到脑后去,憋着不曾放出来,嫁衣一到什么都是做无用功。

    再过几日,她便要嫁人了。

    魏怜蔫了。

    良久,魏怜找回自己的声音:“试试就试试吧。”

    身旁两个人聪明地停了声儿,埋头细心帮魏怜穿戴,宫中绣娘裁出的嫁衣是无法形容的奢华,款式好看,花纹繁复,金线刺绣的针脚细细.密密。

    恰魏怜面上带妆,配上精致的嫁衣,相辅相成形成一副甚是美丽的画卷。

    明琴没忍住,低呼一声:“姑娘太好看了!”

    魏怜眸子瞧向铜镜,一方小镜映出一个不全的身影,卷翘的睫羽颤了颤,一时失了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怜也难逃俗事。

    心情好像变得不错起来。

    吴妈妈围着魏怜转上一圈,嘴里低声碎碎念着,肩头要改,腰身要动……

    尽管是御赐的婚事,到底是魏怜一生仅有一次的重要时刻,吴妈妈万万不能懈怠,在她眼中,她家姑娘当得住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试穿后魏怜褪下婚服,坐在妆台前,先前的闷气一同化成了紧张,脑子空白了一瞬,“吴妈妈,逃婚的话……”

    明琴指了指被从别庄带来的明黄色圣旨,蹲下安抚:“姑娘,有命才能做大生意。”

    “你说得对……”

    魏怜现在是知道自己怎么了,婚前愁绪。

    一连两日魏怜的烦绪不减,看什么什么不顺眼,憋闷得很。看明琴拿着一本小册子,摆摆手:“看不下去,别拿给我了。”

    明琴顿了下,道:“蔺府管家送来的。”

    这下倒是有了兴趣,且让她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魏怜打开册子一看,蝇头小楷,记录着蔺宥生平。

    早年间蔺家本是京中大士族,强悍的外戚。外戚太强便是罪则,一夜之间落寞。

    而蔺宥,是从蔺家为数不多还活着的旁支中提上来的京官,视为皇帝安抚蔺家。

    蔺宥无父无母,无亲近的亲戚,皇帝放他随意生长。没成想,他擢升太快,及冠后陡然成为天子近臣,更成了京城蔺统领。

    蔺宥短短二十几载的人生,云泥都有体会。

    处处不提苦难,魏怜从他如今风光中看到了苦难。愁绪淡去些,看着小册子叹气。

    —

    日子似流水,不论魏怜什么想法,大婚的日子还是到了。

    早早起床的魏怜坐在妆台前发呆,任由身边五六双手一齐折腾,具是宫里派来的老嬷嬷,对婚嫁一事得心应手。

    宫里派了人算不得什么,有风声透露,今儿皇上估计出面蔺府。多大的荣耀啊,直教外面看着的人红了眼。

    魏怜心里是无波无澜,种种都展示着皇恩浩荡,亦是蔺宥受皇上看重的证据,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桎梏呢?外祖母不准送嫁,白家只为宾客。

    一颗甜枣,打一巴掌。皇上暗中把帝王之术用到了极致,最里层是他恐惧的东西,他怕蔺宥得到助力。

    蔺宥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祖父母,这是皇帝重用他的重要原因,孤臣永远是最安全的。蔺宥娶了从五品翰林院侍讲的女儿皇帝乐见其成,若是带上白家那便不可以,起码在外人眼中白家不能与蔺宥扯上太多的关系。

    魏怜打心底发寒。

    白家人不给出面,魏怜跟前的女眷便是魏家的,贾二娘因着续弦主母的身份最先到,眼下青黑脂粉遮都遮不住,疲色浮于表面,想来昨夜魏昭情况并不好。

    贾二娘阴阳魏怜的嘴今日没了劲儿,不言不语,坐在一旁发呆。

    宫里头出来的人都是人精,互相对了眼视线,心下都明了了。各自忙各自的,多做事,少说话。

    魏仁道唯一的侧室,妾室中能入魏怜房门的妾仅贾姨娘一人,指尖捻着水红色帕子前后晃荡,身着也喜庆,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笑意吟吟地扭着腰肢迈了进来。

    她已经显怀,一举一动竟然不显得不衬,仍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

    帕子遮到唇畔,不吝夸奖:“大娘子真美。”

    魏怜浅笑:“姨娘双身子,仔细坐下吧。”

    “诶。”应着声,贾姨娘慢慢悠悠坐在贾二娘身侧,“姐妹好”似的握住贾二娘的手,与她说小话。

    贾二娘想冷脸,又不能冷脸,表情扭曲。

    迎亲的吹打声响到魏府里面,魏父眼角的褶皱恨不得攢出一朵花来,身为丈人哈着腰身恭请蔺宥下马入府。

    蔺宥一身红衣,玉冠束发,剑眉星目,他挑眉瞥了眼魏仁道,虚虚行了礼,面子上没让他难堪。

    入了魏府大门,他是大步流星,脚下生风。是人就能看出他的急切,与好心情。

    “魏大娘子真是好运道!”

    “可不,入了蔺府做主母,比如今要高太多……”

    “慎言,慎言。”

    ……

    凑热闹观礼的人叽叽喳喳讨论着,压低着声,也不妨几个字眼蹦进旁人耳朵里。

    魏仁道笑容僵在脸上,怒气再冲,他嘴角上扬的幅度也是不敢落下。蔺宥不甚在意,毕竟人家说的基本是事实不是?有一点他们说错了,好运道的,从来都是他蔺宥。

    这辈子没做什么善事,定是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大善人,现下是奖励。

    贾姨娘挺着肚子,听着外头的动静,捂嘴笑出了声:“大娘子好福气,且准备着,迎亲的人应是入府了。”

    她的话让贾二娘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由得想到自个儿大女儿,同是魏府的娘子,魏明珠一抬小轿入了四皇子府,原是兴冲冲觉得攀了高枝儿。魏怜婚事对比出来,魏明珠做良妾属实太寒酸。

    贾二娘斜了贾姨娘一眼,拿出魏家主母的身份,挤了贾姨娘的位置。

    她没有伸手动魏怜周身分毫,不冷不热道了一句:“去了夫家,万不可再任性,好生过日子。”

    主母对晚辈的场面话。

    魏怜笑了笑,没出声。贾二娘还是原来的贾二娘,一句话挤兑了贾姨娘的身份,同时挤兑了魏怜。

    道她在家任性?

    明琴听着都觉得不爽。

    吴妈妈笑吟吟刺回去:“老奴就代大娘子谢过二娘的教诲了,往后会注意着的,不会败了魏府的礼数教导。”

    贾二娘呼吸一重,被贾姨娘抢先抻头:“哎呀,吴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娘子向来守礼。”

    话音落,贾二娘左右不是人。

    宫里嬷嬷完成手上的活,现在歇着,没成想魏府里的戏如此好看。

    接亲的人到了门外,魏怜接过明书递来了却扇,起身。

    魏怜躲在团扇后面,浅眸觑着蔺宥,一身婚服的蔺宥颜色正好,比往常更动人心。不得不承认,面对秀色可餐的脸庞,魏怜觉得这御赐的婚姻,很不错。

    蔺宥见到来人,眼睛亮了亮。

    面上是正经的蔺宥,胸腔里的心脏乱蹦地像见了人的傻狍子,想要开出一朵乱七八糟的花来。

    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他做过最对的事,便是去宫中跪求了一纸婚姻,绑住心上人。

    或许一开始很多人认为京门提督迎娶翰林院侍讲的女儿是为了稳君心,平衡官职不能有个强势的妻族。现在看来,这位统领大人是误打误撞娶了位称心如意的美娇娘。

    白家人观着他们,喜不见多,心底忧愁不减。

    这份寻不到由头的喜欢能坚持几日?白家三娘子是活生生的曾经的例子,白老太太为魏怜发愁。

    无论如何,这场婚礼注定盛大,注定要完成。

    皇上亲至,场面恢宏。

    魏怜顶着满头珠翠金冠,累极,空空如也的腹腔同时在叫嚣着存在感。

    蔺宥悄悄撑住魏怜后腰,帮她分担部分负担,在她耳边轻声道:“拜完天地便能去休息了,到时候让你的侍女拆了头面,好生休息。嗯?”

    他问询的尾音拖得虚虚长长,婉转到勾着魏怜不放,顿时魏怜醒了神,挂着耳珰的圆润耳垂洇上一层薄红,坠子轻摆带着粉红的耳垂轻轻悠悠晃动。

    她指尖悄摸戳了下蔺宥腰侧,“你别靠这么近……”

    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蔺宥低笑,胸腔跟着共鸣震颤,从善如流退到远一点的地方。

    皇帝来了,自然拜天地是拜他。

    直至礼成,皇上盯了蔺宥几息,像是在确认什么,转而笑眯眯拍手:“好啊,恭喜爱卿!”

    蔺宥笑了笑,君臣和谐。

    蔺宥拍了拍魏怜的腰,示意她可以了。

    被丫鬟引入婚房,魏怜重重松了一口气。

    蔺府的丫鬟止步外面没入内,屋子里只有魏怜主仆三人。蔺宥注意到的小细节,让魏怜很快轻松下来。

    魏怜招了招手,说:“明琴,拆了这头冠吧。”

    明琴犹豫,低声:“姑娘,这不合规矩。”

    “他都道可以。”

    魏怜觉得再不松快下来,她该撑不住晕过去了,且让她不合礼数一回。

    明琴闻言,自是没再说什么。

    “姑娘身子比从前好多了。”明琴不由得感叹,要是以前怕是坚持不到礼成。

    魏怜昏昏欲睡的眼睛睁开,顿了顿,“无名子的药丸很有用。”

    那药是蔺宥赠与她的。

    明书从门外丫鬟手中接过托盘,轻巧走过来:“姑爷真是细心,吃食都给姑娘备好了。”

    魏怜眼睛睁得浑圆,伸着食指颤颤巍巍抬起手,道:“墙头草!”

    明书放下托盘,捂住嘴巴,偷笑。实在是姑爷细心,她一时被收买了去。

    “姑娘可要用些?”明琴询问。

    魏怜揉了揉自己饿扁了的肚子,点头,“嗯。”

    这些吃食,各个都在魏怜喜好上,心中惊奇,吃得更是愉快。

    魏怜本就乏了,吃饱后困顿不已,眼皮子千斤重快要抬不起来了。

    进来悄声收碗碟的丫鬟垂着头,轻声道:“夫人若是困了可以先行休憩,主子说不必拘着。”

    他真是个好人啊!

    他如此好意,魏怜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于是,蔺宥终于喝出酒席后,入房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魏怜熟睡的模样。

    床榻上的人褪去了繁复的服饰,着一身中衣趴睡在上面,侧颊的肉挤起嘟着,脸上是两团诱.人的红晕。她那小脸,居然有这么多肉,看起来手感很好。

    蔺宥脚步略有虚浮,慢慢走到床边,目光不曾离开过她。本意是不忍打扰她熟睡,奈何那肉肉的脸颊实在勾人,骨节分明的手愈发靠近,食指和中指曲着夹住一团软肉,微微用力往外拉。

    魏怜颤着睫毛睁开眼睛,眼里迷茫,鼻间轻哼。

    眼前是蔺宥放大的俊俏容颜,脸颊还残存着些微感觉,魏怜捂住半边脸,身体往后仰,轻唤:“蔺宥。”

    “夫人。”

    两个字让魏怜彻底红了脸,蔺宥沙哑的嗓音格外蛊人。魏怜葱白的指尖抵着蔺宥的额头,微微用力把他的脸推远,皱了皱鼻子:“好大的酒味。”

    “今日多喝了几杯。”明明蔺宥没有笑,魏怜却听出他在笑,“夫人起身吗?合卺酒还未喝。”

    合卺酒,甜味居多,藏着丝丝辣味。

    蔺宥竟然将酒换成了果酒,饶是这样,没喝过酒的魏怜还是红了脸,神思有了几分恍惚。

    喝了酒,魏怜真的成了蔺宥的妻子,这个不能违背的婚事把他们绑在了一起。魏怜晃了晃脑袋,依然没觉得踏到实地,她知后面会是什么,打了个颤。

    魏怜轻轻道:“蔺宥,我没做好准备……”

    似求饶,蔺宥眸色深了几许,光明正大拥人入怀,说:“我知道。”

    这桩婚事是他强求来的,没问过她的意见,只顺了自己心意将人先锁在身侧以图安心,今夜已然是如梦似幻。

    他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是她,他愿意再等等。

    “乖乖的,什么都好。”蔺宥声音缓缓,一字一句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酒意上头,蔺宥托着魏怜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双方尽是酒意朦胧的样子,另一只手拂开魏怜额前散乱的头发,指腹停留在她的眼尾打转,薄茧作笔晕开淡淡的红墨,克制地俯下身。

    她的唇微凉,沁人心脾。

    宽大的手掌慢慢自下颌游移到腰侧,掐着细瘦的腰肢,舍不得松开分毫。一点点加深,轻咬,牙齿磨着她脆弱的唇.瓣。

    靡.红的眼尾沁出湿润的晶莹,停在那的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而后轻轻揾去它。

    蔺宥止住动作,停歇两息,埋头在魏怜唇角啄吻,叹息:“总不好让我新婚夜过得太凄惨,夫人当方才是可怜我罢。”

    他说得可怜,魏怜半点没听进去,因为没喝过酒的人已经醉了,她本能揪着蔺宥胸前的衣服,整个人全凭蔺宥托着。

    蔺宥笑着,将人一把抱起,随她上了床。醉酒的人十分乖巧,乖乖窝在他怀里。

    摸了摸她红.肿的唇.瓣,这样便足够让他欢喜。搂住她的腰把人更往怀中带了带,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不舍离开。

    还是魏怜嘟囔着他酒味太重,才磨磨蹭蹭去洗漱一番。

    魏怜是被热醒的,冬日里用过的暖炉都不抵。她睁开眼睛,眼前的衣领斜襟松松垮垮,半敞着露.出偾张有力的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运动。

    魏怜眼睛眨了眨,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蔺宥冷不防被吓到,透着几分手忙脚乱,皱眉:“怎么了这是?”

    魏怜彻底睡醒,一边咳嗽一边胡乱拉拢蔺宥的衣领,然后躲在被子下面不吱声,任蔺宥说什么都不露.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蔺宥“啧”了一声,嘴角压着笑。

    被子里传出闷声:“京中的人知道蔺大人如此……不知廉耻吗?”

    蔺宥:“我与夫人知廉耻作什么?”

    要脸可绑不到可爱的妻子。

    “今日心悦夫人。”

    魏怜蒙头的被子动了动,到底是没钻出来。

    蔺宥笑看着,徐徐图之第一步,效果很不错。

    魏怜这会子也不嫌热,藏到蔺宥收拾妥当出了门,她才出来透气。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昨夜彻底醉前她是记得的,蔺宥应下的事做到了,他的好总是会超出魏怜早先放宽的范围,出乎预料。

    魏怜指尖碰着下唇,脸上红晕不散,向来淡然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加快跳跃。

    ‘蔺宥’的名字轻描淡写在她心头划了一下,不轻不重挠得人心痒。

    明琴对蔺宥的看法全来自魏怜,姑娘好蔺宥就好,姑娘不好他便是坏人。今晨看来,姑娘心情不错,明琴自然挑着喜庆的话来说。

    正值梳妆,蔺宥推门进来,清冷的脸庞柔和几分。

    他带来一套头面,“用这套吧,衣服配着来便好。”

    魏怜看过去,是她喜欢的。

    蔺宥紧接着道:“你我需入宫谢恩,怕是无法在家中用膳了。”

    皇帝赐婚,第二日去谢恩无可厚非,魏怜点了点头,“知道了。”

    蔺宥沉默片刻,上前用手指蹭了下魏怜的唇:“没涂开。”

    明琴疑惑地看了一眼,记得涂开口脂了啊……

    魏怜下意识抿住唇,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快要红到冒热气,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蔺宥瞥了眼指腹上的红色,捻揉着,得逞一笑。

    真好啊。

    —

    在蔺府的日子与在梅林山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蔺宥过了休沐开始每日点卯,魏怜待在家中并未感到拘束,该做什么做什么,蔺宥从来不说什么。

    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夜晚床榻上多了个人,无论魏怜怎么说,蔺宥雷打不动抱着她睡觉,热出汗也不松胳膊。

    冬日夜间热出汗这样的新奇体验,魏怜还真没经历过。

    若是哪次说狠了,蔺宥便摆出似有若无的隐忍委屈,“总不好让我太可怜吧,夫人?”

    于此,魏怜理亏,不得不退让。

    磨合几日,在蔺宥插科打诨毫不退让下,魏怜神奇的习惯了。

    心中默念,优秀的暖炉床伴。

    熄了烛火,火炉似的人靠过来,魏怜稍微动了一下,调整好姿势。

    “过两日有花灯会,夫人想去吗?”

    他的话让魏怜一阵恍惚,是了,他们成亲在正月初,听他日日念叨“夫人”,竟有种过了很长日子的感觉,其实才近上元节,短短没几日。

    记忆中,魏怜在院子里看到过上元节的天灯,成片成片,很好看。但是花灯会,她不曾去过,人多拥挤的地方远不是她的身子骨能去的。

    魏怜思付须臾,拒绝了他:“不是很想去。”

    “真的吗?”

    黑暗中,蔺宥轮廓模模糊糊,眸子里隐隐约约的亮色引人,刻意压低的嗓音盘绕在耳边,使人耳朵发痒。

    “……有一点点……”

    “上元节我有空,陪你去看看,好吗?”

    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有不好份?

    “唔。”魏怜轻声应道。

    蔺宥抬手抚上她的耳尖,逐字轻言:“街头兔子灯明年会有吗?祖母,我想要一只。杳杳。”

    熟悉的乳名,让魏怜呼吸一滞,手抵在蔺宥胸口处,整个人僵在那里。

    声音哽咽:“蔺宥,你在哪偷看的?”

    那段记忆许多地方都褪色模糊,好像是看到隔壁家孩子手中有一盏兔子灯,瘦瘦小小的魏怜躲在门后羡慕,体弱的她去不了灯会。那年生辰她第一次写了愿望递给祖母,说不出是想去灯会,还是只想要兔子灯。

    第二年上元节,魏怜病在家中,收到了祖母送来的兔子灯。小小一只很可爱,魏怜心中却不见多少欢喜。

    唯记得那天祖母逗她开心的笑是彩色的,为此她持着灯开心的笑了。

    蔺宥紧了紧手臂,“嫁妆直接入了府库,你不查验,我总要看看夫人多富有,瞧一瞧差距。没想到在一个机关小盒子里,看到了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是祖母的添妆。”她早在为魏怜做打算。

    “祖母是希望杳杳的愿望都得以实现。”借别人之手也好。

    魏怜打了他一下,哭音未褪,“你不知羞蔺宥,那是我祖母。”

    “是是是。”蔺宥说,“今年上元节想要兔子灯吗?”

    “街头兔子灯还有吗?”

    “要去看看才知道啊,有的话便给夫人买。”

    魏怜抿了抿唇,笑了出来,“嗯。”

    因着蔺宥的话,魏怜生出些期待,眼巴巴望着上元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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