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星河觉得孔雀的怂恿勇敢过头，但偶尔勇敢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因此她决定往前走一步，试着了解一下宋嘉峻的过去。

    毕竟这么帅这么体贴的男生竟然单身，以至于需要靠搭讪来找女朋友，就挺不合理的。

    连被搭讪经验丰富的星河都不得不承认，宋嘉峻和别的搭讪者根本不是一个画风。他看起来更像是被搭讪的那种人。

    宋嘉峻很喜欢咖啡。他经常能找到一些很小众的咖啡馆，人很少，暖黄色的光线温柔而暧昧。两个人散步的时候会进去坐一坐。

    那天是鹤旋路上一个沿河的咖啡馆，大而空旷。这家店装修得很有意思，不像别的咖啡厅那样排列尽可能多的座椅，而是只在靠窗靠墙的位置摆着稀疏的沙发和圆桌。

    宋嘉峻点了一杯拿铁，星河不想喝咖啡，于是要了一杯牛奶。

    饮品很快被送来。宋嘉峻问，“我能尝一口牛奶吗？”

    星河对这个要求深感意外。不过两个人接吻都不止一次了，没什么好矫情，因此点了点头。

    宋嘉峻喝了一小口，将杯子放回去，说，“下次不来这家了，这是奶粉冲的。”

    牛奶和奶粉的味道差异不小，能尝出不同不奇怪。但他这么细心，连不是鲜牛奶都能注意到，不免令人意外。

    “你还会区分这个啊。”

    “很好分的。”宋嘉峻边答边招手，又点了一块蛋糕。

    “奶粉不好喝，吃点其他东西吧，当补偿。”

    星河不需要减肥，便随他去。

    沙发后放着杂志架子，里面有一些服装杂志。星河拿起一本翻看，碰到喜欢的衣服就拍下来，打算回头找裁缝定做。

    宋嘉峻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拍下来有什么用吗？你喜欢这些？”

    “我有个朋友是做裁缝的，可以找她定做衣服。”

    “什么衣服都能做？”

    “大部分都能，但是太复杂的和对布料要求太高的不做，那种也不适合日常穿。”

    “难怪你的一些衣服我从来没见过，特别好看。”

    “谢谢。”星河抬起头，“我可以问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吗？”

    “你说。”宋嘉峻很痛快。

    “可以给我讲讲你前任吗？”

    宋嘉峻迟疑了一下，“是不是上次……”

    星河温和地说，“不，和那个没关系。”

    其实他们之间聊过一次这个话题。星河问他为什么在餐厅搭讪，而且连侍应来了也不肯走。要知道万一被驱逐出门，那场景可真是太尴尬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好看到让人痴迷至此的地步。

    宋嘉峻告诉她，他有个前女友叫孙阳，和她长得很像。

    “我当时路过你的时候，发现你们很像。不是五官长得多像，而是给人的感觉，知书达理的样子。”

    于是星河就懂了，宋嘉峻喜欢这一款的女生。

    她并不介意他提到她和孙阳相像。一来她还没那么喜欢他，更谈不上爱，而人不爱的时候，连嫉妒都提不起力气。二来她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

    或许有一天她会介意，但显然现在还不会。

    她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什么分手，以及分手后他为什么单身至今，是对孙阳念念不忘，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分手，能跟我讲讲吗？”

    宋嘉峻犹豫了下，“好。”

    *

    然后她知道了宋嘉峻和孙阳的爱情故事。

    当年临近高考时，因为和喜欢的女孩子恋爱，他耽误了学业，高考失利。在豫南这种人口大省，高考失利就意味着没学上。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不读书怎么行？

    于是送他去津城上了大专。

    在读大专时，他认识了孙阳。孙阳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青春洋溢，一来二去，两人很快陷入热恋。

    宋嘉峻作为男生，当仁不让地承担起生活花销。他从宿舍搬出来，向父母要了钱在校外租房子，两人共筑爱巢。

    除了锅碗瓢盆的琐碎生活，他们还共同养了一只雪纳瑞。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转眼而过。毕业后，宋嘉峻没能在当地找到工作，因此选择回上海，而孙阳则前往北京。

    与日夜相处的恋人分开，宋嘉峻很不适应，因此频频搭乘飞机到北京去看望恋人。他十分思念孙阳，可对方却忙于生活，从没到上海来看过他，更丝毫没有搬到上海来的意思。

    每半个月一次的飞行，成了宋嘉峻最期待的事。

    可惜单方面的炽热总是会耗尽，逐渐枯萎的期待也会变成折磨。经过半年时间，长途飞行带给他的终于不再是期待，而是漫长的疲惫，更何况他渐渐知道了，他爱的那个人永远不会选择留在他身边。

    他决定放手。

    放弃深爱的人，可能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那和感情消磨殆尽之后的放手不一样，在仍然爱的时候选择放弃，每分每秒都饱受煎熬。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万念俱灰。

    父母敲门他不应。送来的饭两三天才吃一次，其余的放在桌上碰都不碰一下。他不洗脸不刮胡子，憔悴得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欲望。

    做母亲的自然看不下去。大女儿早已嫁了出去，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爱，怎么能看得下他这狼狈的模样？

    “作孽呦！就不应该让你和外地的女孩子相处！好好谈个本地的女孩，知根知底的不好吗？她一点都不心疼你，难道不是不把你当回事？”

    “你不许再和外地的女孩恋爱！一定要找个老家的！”

    宋嘉峻几岁的时候就随父母搬到上海，父母在这边做点小生意，日子红红火火，家里也算富裕。但老一辈的人思想传统，将来总归是要回老家养老的，唯一的儿子自然也要在身边。因此他被教育，不许和外地女孩恋爱，要找只能找豫南人，家门口，知根知底。

    *

    这是宋嘉峻口中的版本。说实话，星河并不完全相信。譬如他说是因为飞了半年身心疲惫才放弃的，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身心疲惫，怎么会难过到万念俱灰？

    她觉得他大概是被孙阳甩了，只是要面子，才说自己累了。

    任何从别人口中讲出的事，都很难是完全的真相。人的回忆会有偏差，个人视角也可能看不清全貌，更何况感情会影响认知。

    但星河觉得这些虽然未必完全真实，也足够解释他为什么单身。

    或许他喜欢上了其他外地女孩，被父母阻止了，或许他心里还有孙阳没放下，这些其实不那么重要。

    于是她问，“那你现在放下孙阳了吗？”

    “我不爱她了，但偶尔还会想起来。”对这个问题，宋嘉峻意料之外的坦然。

    星河挑了下眉。

    这个答案显然不够好，但可信度还挺高。而且她自己也是个对前任不爱但还会想起来的人，没什么资格对此斤斤计较。

    大家都在爱里艰难求生，何必相互为难。

    “后来你们联系过吗？”

    这个问题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他和孙阳最后成为了朋友，或者偶尔还联系一下，她不会和他在一起。说她小心眼也好，想太多也好，她都觉得伴侣如果和前任藕断丝连是件令人倒胃口的事情。

    这次宋嘉峻停了几秒才答道，“只有去年底她联系过我，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但我没回。”

    “找你复合吗？”星河并不意外。

    和这么帅这么贴心的男孩子谈过恋爱，被他精心照顾过，分手后后悔是很正常的事。不是每个下一任都能比上一任更好。虽然大家都说把现任和前任拿来比较不太好，却是人之常情。

    “嗯。她……她前夫仍旧对她不好，他们离婚了。”

    星河还没来得及震惊，先愣住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提孙阳的年龄。

    她比宋嘉峻大11岁。

    宋嘉峻19岁的时候和她恋爱，而那时候她已经30岁了。这个年龄差，其实让星河感到不适。

    不是说不能姐弟恋，这与年龄无关。男人比女人年龄大，或者女人比男人年龄大，都没问题，爱情是自由的。但如果一方的年龄过大，发生那种事实上的“老牛吃嫩草”，就会让人感到有点难受了。

    11岁的年龄差，放在60岁和71岁的人身上，可能没什么。但如果放在20岁和9岁的人身上，猥亵低龄人群的感觉就出来了。

    就像网上流传的那个段子，20多岁的男人说“我的老婆在读幼儿园”，都让星河感到恶心。

    宋嘉峻曾经把他20岁时候的视频给星河看。视频里的他笑容灿烂，纯真如孩童。他本就长得显小，20岁的他看上去甚至像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

    她试着想象一个性征完全成熟的30岁成年人和一个模样只有16岁的少年牵手拥吻的样子，像大龄姐弟、像母子，是违背生理规律的猥亵感带来的恶心。

    她不懂一个19岁的人为什么要找30岁的人谈恋爱。就算换做一个19岁的少女和30岁的大叔谈恋爱，也让人感到难受。那是一种视觉冲击引发的心理抗拒，就像很多人能接受30岁和40岁的人谈恋爱，却很难接受15岁和25岁的人恋爱。

    但，这是宋嘉峻的自由。没准人家就是灵魂相互热烈吸引，不在乎年龄，旁人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可令人更不适的是，孙阳已婚。这个不适的点在于，宋嘉峻说了她已婚，强调了她老公对她不好、冷暴力，却唯独没说，他们是不是离婚了。

    所以孙阳是婚内出轨吗？老公冷暴力，所以在外面和小鲜肉同居三年？

    那么宋嘉峻是知三当三，还是在最后分手的时候才知情？

    星河想问，却没有开口。

    因为这个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知三当三，哪怕现如今的婚姻早已不复当年的忠诚纯粹，大家也知道当第三者是件羞耻的事情。

    要么他知三当三，承认了——不可能，他不会承认。

    要么他知三当三，拒绝承认——那她问的意义何在？为了得到一句假话吗？

    要么他不知情——或许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分手的时候大受打击、不吃不喝，可能就是因为得知了真相。可是同居了三年，不知情的几率有多少？就算他真的不知情，句句属实，星河也难以相信。

    所以这是个没有意义问出口的问题。无论真假，都没法取信于人。

    星河也想过，或许孙阳其实离婚了，只是宋嘉峻忘记提起？但他刚刚的“仍旧”的二字，昭示了答案。

    大概这个前夫就是孙阳当时的那个老公。

    梳理一下就是，孙阳被家暴，然后她从家里搬出来，和比自己小11岁的奶狗男友同居了三年，分手后回归家庭，然后又被家暴，然后离婚，然后给已经分手的男朋友发邮件求复合。

    信息量真的太大了。震惊和呆滞交替，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她才勉强找到一句能说的话，“为什么没答应？”

    宋嘉峻答得很快，“我那时候已经遇到你了。”

    语气坦然，不像说谎的样子。

    因为遇到她，所以没有回应前任吗？

    星河低下头，思索起来。或许他真的不是知三当三，自己不应该把他想的那么不堪。

    “我不想骗你。”宋嘉峻轻声说，“我知道这些会让你不高兴，但我不想随便编个谎话来骗你我为什么单身。”

    “而且请相信，虽然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但你绝对不是孙阳的替身。”

    “我不是因为失去她才找你。你比她更好。”

    星河看了宋嘉峻几秒，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宋嘉峻立刻起身牵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判断你是不是说谎。”

    “那结果呢？”宋嘉峻抿了抿唇，把她拉回怀里圈住。

    星河一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能被逻辑推理出来。有些事情的答案，要靠时间来证明。

    她仰起头，不紧不慢地说，“结果会和时间一起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