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

    手心已经濡湿,她就这么瘫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高声唤道:“喜丫,喜丫!”

    “姑娘我在呢。”

    喜丫就站在一旁,见她脸上含泪,不知如何安慰。吉美瑾已经连声吩咐,“快把我的衣裳拿来!”

    章丹和荼白也进来了,帮着穿衣打扮。

    等她穿戴好,强忍着双腿酸痛赶到前院时,却只看见仆妇们在洒扫,偌大的门院里空空如也。

    吉美瑾愣住。

    “呜呜,我的儿啊,我的儿……”

    旁边传来妇人低低的哀哭声,吉美瑾看去,见是被几位仆妇搀扶着的一位痛哭的妇人。

    妇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素淡雅致,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我见犹怜,竟是个娇弱的中年美妇。

    章丹在身后提醒道:“夫人,那是老夫人。”

    吉美瑾上前行礼,犹豫了下,还是唤道:“母亲,儿媳吉氏,未能早些给您见礼,还请您见谅。”

    厉母肖氏,听说出自书香门第,性情温顺,待人和善。

    果然,听见她的声音,肖氏停住哭声,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略略打量,便握住她的手,怜惜道:“美瑾,苦了你了,将将嫁人,便得送丈夫离家,以后这将军府还得由你支撑,儿媳,呜呜~是我厉家对不起你,呜呜呜……”

    说道最后,竟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

    吉美瑾愕然,一位老嬷嬷忙上前搀扶肖氏,对吉美瑾歉疚道:“夫人见谅,老夫人也是悲伤太过,平日里倒不至如此。”

    吉美瑾忙帮着她把人扶起,众人簇拥着回到府里,早有肩舆在旁等候,大家把老夫人扶上轿子,期间肖氏一直在低低哭泣,哀怜的叫人心疼。

    吉美瑾忍不住安抚,“母亲放心,家里往后有我,我会照顾好您和妹妹的。”

    肖氏脸上挂着泪,满是依赖和感激地看着她,“美瑾,母亲是个没用的,往后只能靠你。”

    吉美瑾连连保证,肖氏才安心了些,抓住她的手道:“走前宸儿叮嘱我,说让我带你认亲,我已让人交待下去,他们约莫巳时中前来,你可早做准备。”

    “是,母亲安心,我已……”

    “老夫人!二姑娘醒了!夫人,二姑娘醒了!”

    有个年轻的丫头满脸欣喜的往这边跑,边跑边喊。

    众人一听,不由大喜,肖氏脸上还挂着泪,扶着嬷嬷的手催促,“快快,去看看我的琳琳,她醒了,她终于醒了!呜呜~”最后喜极而泣。

    一群人涌向清晖院,吉美瑾来不及打量院子陈设,与其他人一起进入卧房,便见一个与肖氏五六分相似,却更为柔弱的少女被一个丫鬟抱在怀里。

    肖氏哭着扑上去:“儿啊,你终于醒了,可知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娘有多担心吗?”

    厉琳明显十分虚弱,吃力的抓住肖氏的衣襟,眼里涌出泪光,嗓音细弱沙哑,却又满是焦急,“娘……”

    “哎,娘在呢,不怕啊,醒来就好,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哥……哥哥呢?”

    肖氏又捂上帕子,“你哥哥走了,你要是早醒来半个时辰,他离开前也能见你一面。”

    “不!哥哥!让他回来!”

    厉琳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抓着肖氏的手臂坐起,急得双眼充血,配上她毫无血色的脸,瞧着有些吓人。

    肖氏吓了一跳,忙道:“琳琳,你这是怎么了?别急,你慢慢和娘说,娘在呢!”

    厉琳骤然拔高声音,死死瞪着眼睛,细弱的腮帮子都在颤抖,“让哥哥回来!让他回来,他不能去!他会死的!!”几近疯魔的样子。

    肖氏吓得不轻,一边安抚她,一边朝其他人道:“大夫呢,快叫大夫来!”

    吉美瑾却是心头一跳,某个猜测浮上心头,下一刻又觉得匪夷所思,可瞧着厉琳一直叫喊着让厉梁宸回来否则会死的固执模样,那点念头如何也消不下去。

    想了想,她上前握住厉琳的手,柔声道:“琳琳,我是嫂子,你告诉嫂子,为什么要让你哥哥回来?你知道的,他是领了圣旨南下的,除非陛下召回,否则没人能叫他回来。”

    原本癫狂一般的厉琳愣住,颤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陌生而茫然:“嫂子?”

    肖氏见她消停,忙道:“是啊琳琳,她是你嫂子,和你哥哥昨日才成的亲,今早你哥哥就走了,往后这家里全都要靠你嫂子。”

    肖氏的信任让吉美瑾汗颜,但还是配合地点头,道:“虽然你还不认识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和你,所以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嫂子说。”

    厉琳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嫂子,你想办法叫哥哥回来吧,求求你了,他不能去南边儿,否则他真的会死,将军府也会败落!”

    吉美瑾心头一震,心思转念间,握紧她的手,阻止她还要说下去的话,转身对肖氏道:“母亲,我瞧着妹妹瘦得厉害,不如您亲自去厨房盯着他们熬一盏清粥来可好?”

    肖氏含泪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看她,“让下人去行不行,我想照顾琳琳。”

    吉美瑾一噎,转头问厉琳,“你想不想吃母亲亲手熬的粥?”

    厉琳手上一紧,对上吉美瑾严肃的目光,愣愣点头,“想。”

    吉美瑾微笑看向肖氏,“母亲你看,妹妹想吃您熬的粥呢。”

    肖氏立时站起,“那我这就去,你可要照顾好她。”

    “母亲安心,我定不会离开妹妹左右。”

    肖氏被丫鬟婆子们扶下去,吉美瑾又让其他人退下,很快屋里只剩两人。

    吉美瑾先解释了一句:“妹妹,母亲性子软,我瞧着你想说的话必会叫她受惊,因而特意支开。”

    厉琳慢慢颔首,“我明白,嫂子是为母亲好。”

    吉美瑾一笑,安抚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若信得过我,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

    厉琳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吉美瑾知道现在很难得到她的信任,但整个将军府只有她们几个女眷,肖氏不顶用,她是唯一可以商议的人,如若刚才的想法成真,那么厉琳一定会说。

    果然,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嫂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怕有些惊世骇俗,我不知你会不会信。”

    吉美瑾毫不犹豫的点头,“信!”

    对上她有些诧异的目光,吉美瑾略带羞意道:“不如我先说一件我的事吧。你刚醒来,恐怕不知,其实在嫁给你哥哥前,我已经定下亲事,但就在下定的前一日晚上,我忽然做了个极怪诞的梦,梦里有个声音一直说,‘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你的正缘在东三坊厉府’接着梦中变幻,竟是我嫁给原来的丈夫两年后,被人毒害致死的情景。”

    她一面盯着厉琳难以掩饰的震惊,一面故作惊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若换做你,你信不信?可当时那种被毒害的疼痛太真实,我实在怕极了,却又犹豫不决,谁承想,第二日来下定的队伍竟然半道上被乞丐冲散,我那先未婚夫也受了伤,定礼也就不成了。”

    “后来,”她羞涩一笑,“我便来这边打探,得知你哥哥还未婚,这才……有了如今我坐在你面前。”

    厉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似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握住吉美瑾的手,又急又恨道:“我与嫂子一样,昏迷的这些日子做了好些噩梦,梦里,哥哥这回南下三个月后,会在暨南水道被水匪偷袭,而后受伤落入水中,尸骨无存。”

    暨南水道!被水匪偷袭!果然对上了。

    厉琳眼里的泪水落下,却裹挟着刻骨的恨意:“就在这个消息传回京中的第二日,立时有人参奏哥哥贪污渎职,收受贿赂,枉顾士兵死活,彻底败坏哥哥和我厉家祖辈用性命换回的名声!可恨陛下听信谗言,当日便查封将军府,将我厉家祖辈积攒的财富当做所谓的贪墨银搜刮一空!我和母亲被赶出府,旁支亲戚无人敢收留,我们只能靠几个忠仆辗转各处,不几日,母亲病死,而我拖着一副无用的身躯,苟延残喘两载,妄想替哥哥伸冤、为母亲报仇,可我等来的,却是仇家灭门的血刃!”

    厉琳字字泣血,带着不可磨灭的恨,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待说完,她死死揪着心口的衣裳,急促地喘息,脸色越发惨白。

    吉美瑾一颗心哇凉,还得帮她舒缓情绪,又端起床边小几上的温茶喂她喝了几口,好一会她才缓过来。

    吉美瑾将厉琳放在床头靠着,一时沉吟不语。

    厉琳见她如此,不由有些气急,“嫂子,你不信?你说过会信我的!”

    吉美瑾握住她的手,清透的眼看着她,安抚道:“我信你,我只是在想,我们该怎么破局。”

    她面上稳得住,心里却快要爆哭。

    怎么可能不信嘛!

    厉琳一看就和她一样重生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来后活蹦乱跳,厉琳昏迷这么久,而且将将在厉梁宸出征后才醒。

    但凡她早醒几天,让厉梁宸提前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想办法破局,她也不一定会嫁给他。

    可现在生米煮成熟饭——熟得真真切切的!她想跑都跑不了,她梦想中躺在宝山享清福的日子眼看也只剩下三个月。

    她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明明后来将军府落败她也知道,可有时候人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并不太敏感,甚至一直陷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当有钱寡妇的美梦中,将这件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现在能怎么办,总不能才嫁进来一天,她就和离走人吧?

    她连一品诰命的圣旨都收了,怎么走?

    万千念头,诸多悔恨,也不过一闪而过。

    即使不甘心,她也清醒的认识到,眼下,想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就得救将军府,以及厉梁宸。

    她问厉琳,“你知道是谁要害你哥哥?”

    厉琳点头,“我当然知道!当初来奉旨查抄的,是从前在父亲跟前效力的一位副将,随父亲出征时是征西将军,后来父兄战死,哥哥孤身前去战场力挽狂澜,不仅打退敌军,也将大部分士兵活着带回来。也就是那一战,让哥哥顺理成章继承大将军府的位置。”

    继而露出恨意,“可那位征西将军不甘,觉得无论军龄还是战功,哥哥都比不上他,大将军的位置应该他坐才对!后来,他不仅与我厉家疏远,且在朝堂多次针对哥哥,便是这次南下,听说他也极力推荐哥哥去,所以他才能早早在哥哥身边安插奸细,在南边害了哥哥!”

    吉美瑾问:“那人现在是个什么职位?”

    厉琳难掩讥讽道:“凭借他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积攒的军功,那一战结束后,他被封伯爵,如今还领着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一职。”

    吉美瑾思索道:“有爵位,还是领着实权的朝中重臣,有些难办。”

    厉琳冷厉的脸上露出嘲讽,“嫂子,你怕了?”

    吉美瑾一笑,“琳琳,事关身死,若是害怕,岂不是等死?我说难办,可没说不办。”

    她拿帕子抹去厉琳眼角的泪珠,“如今,我们既提前知道他居心不良,乘早除掉他便是。”

    厉琳怔怔地看着眼前娇媚艳丽的面孔,她的手纤白细软,她的声调温柔低缓,说出来的话却冷冽的让人胆寒。

    脸上扭曲的恨意渐渐平复,她想,如果昏迷的这些天里日夜被烈火烧灼的痛苦,是为了换回这样一位嫂子,那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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