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祖孙哭得停不下来，吉美瑾和厉琳走到外面说话。
厉琳脸色很不好看，“嫂子，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初她带走芸芸时万千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可瞧如今琳琳的模样，她只怕早就忘了当时的誓言！”
说着，死死揪着帕子，双眼猩红，“一个蔡家欺我侯府就算了，她一个翰林夫人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折辱我将军府的大小姐，我定要她后悔！”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吉美瑾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但瞧着一件类似的事也能勾起她的仇恨便知道定不是简单的经历，也并不多劝慰，只点点头道：“放心，我让芸芸留下来便没打算再送她回去，只是这件事须得从长计议。”
厉琳不忿，“她身上那些疤痕难道还不够？还要怎么从长计议？”
吉美瑾淡淡道：“没有切实证据，就算我们打上门去，人家大可推脱给下人，也只能给萧氏在名声上有些妨碍罢了，还不足以伤筋动骨，难道你想做到这种地步就满足？”
厉琳对上她冷淡的眸光，险些被仇恨蒙蔽的心神霎时清醒。她长出了口气，哑声道：“嫂子，对不起，是我着急了。”
吉美瑾并未计较，而是道：“我明白，稍后我会派人先去打探，张家不是蔡家，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厉琳颔首，“好，我等嫂子的消息。”
章丹一向稳重，吉美瑾便把这件事交给她。
果然晚上她就来禀报，“许是碍于小小姐的身份，起初张家人不敢做什么，但后来张夫人先后生下一子一女，她的重心往两个小的偏移，自然忽视小小姐，张家人也开始阳奉阴违，下人们自然见风使舵，听说这几年时常能听到张夫人呵斥小小姐的声音，小小姐也的确在照顾着两个小的。”
吉美瑾蹙眉，“只听到呵斥？没人见到她打骂芸芸？”
章丹摇头，“或许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平时吃穿用度上从不苛责小小姐，甚至家里绣娘、女夫子也都齐备，从小教授小小姐德言容功，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从不在外人面前对小小姐动手，但避着人谁知道她做了什么，据说，这一年来，小小姐连沐浴穿衣也是独自一人，不叫下人伺候。”
荼白恨声道：“她可真是恶毒，为了掩盖自己虐待小小姐的行径，竟然让小小姐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沐浴穿衣，简直比后娘还不如。”
她们姐妹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又是个重男轻女且爱动手的，因此荼白最恨打小孩的人，此时很想开口让夫人允许她去把人揍一顿，但想起之前的冲动，便抿紧嘴忍着。
吉美瑾没管她的心思，只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还是那句话，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她才好光明正大的出手。
好在芸芸现在在将军府，也不急在这一时，便交代章丹，“你让人继续去查，查仔细些，不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可回报给我。”
“是，夫人。”
知道厉琳关心这事，她让荼白去说了一声，厉琳也恨不得杀了张氏泄恨，可也知道吉美瑾说的是对的，没有证据不能随意出手。
第二日一早，吉美瑾特意交代厨房多做些滋补的膳食，叫上厉琳，一起去肖氏处陪着祖孙两一起用膳。
许是得到肖氏无微不至的疼爱，厉芸比昨日瞧着精神要好了不少，脸上偶尔也露出一个笑来。
饭后厉琳问起她在张府过的如何，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原本还安静的小姑娘像是受了刺激般突然就扑进肖氏怀里抽噎起来，也不说话，但一耸一耸的小肩膀看得人心都疼了。
肖氏忙打断厉琳，“你没事问她这个做什么，她正害怕呢！”
厉琳没想到厉芸这么怕，忙安抚几声，也不敢再问。
两人离开后，厉琳一脸阴霾，郑重道：“嫂子，你也看见了，芸芸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们一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吉美瑾正在思索又出现的那一丝异样，闻言颔首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在查。”
正说着话，二门上的婆子走进来，章丹走过去，接过一个东西回来禀道：“夫人，小姐，三王府送来请帖，说三王府马上要举办春日宴，邀请您与小姐前去。”
吉美瑾接过看了眼，就在明天，又把帖子递给厉琳，厉琳看过后道：“三王一向喜欢办些文人雅会，想必这次也……”
说着忽然看向吉美瑾，“嫂子，这样的宴会蔡伯府上一定会去！”
蔡伯虽是武将，但他膝下儿女尚未成婚，且他野心勃勃，三王府上的宴会来者无不是豪门贵戚，或者有才君子，蔡伯定然不会错过攀附结交的机会。
吉美瑾眸光微深，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首先我得提醒你，这是三王府的宴会。”一个不好，是要结仇的。
厉琳激动的心情也冷静下来，但终归有些不甘心，“到时候人多眼杂……”
“你想做什么？”
厉琳左右看了看，见下人们离得都算远，凑近她后低声道：“如果能趁机杀了蔡柔或者蔡冲，蔡伯肯定会方寸大乱，丧子之痛下，他肯定没有精力再对付将军府和哥哥。”
吉美瑾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有这种想法，不可谓不心狠手辣。
吉美瑾忍了又忍，才道：“首先不说你能不能避过三王府和宾客等那么多人的眼睛做这些事，即便避过，甚至侥幸蔡伯最后查不出凶手是你，但你就确定，死了一个儿子和或者女儿，真的能消去他的野心？有没有可能他安排的奸细已经在你大哥身边？甚至他安排的人也已经在将军府里？此时动手很可能打草惊蛇？”
说到后来吉美瑾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
厉琳脸色变了又变，就在吉美瑾以为她想通了的时候，她忽然道：“我知道自己笨，做不来这样的事，但嫂子你既聪明，也有哥哥留下的人手，你不能去做这件事吗？到时候只要小心点，说不定就成功了呢？而且……”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底浮现厉色，冷笑道：“那姓蔡的就算还有狼子野心，可丧子之痛怎么也能狠狠折磨他，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后痛彻心扉的滋味！”
看着她满是戾气的脸庞，吉美瑾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勉强压抑住怒气，淡声道：“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个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一个人。我前面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也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厉琳看着她的背影，眼眶顿时泛红，随即又死死咬住牙关，不叫眼泪流出来，最后那些埋藏在身体里的仇恨冒出一丝一缕，化作股股怨气，使她脸色隐隐有些扭曲。
回到正院，吉美瑾坐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也不说话。
姑嫂两人说话时其他人都被离得远，因而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她周身气压压抑，章丹和荼白对视一眼，也不敢随意开口。
好一会儿，吉美瑾拿下手，对荼白道：“去把明月请来。”
明月很快来了，吉美瑾在外间见了她，章丹和荼白在场，她道：“三王府上送来了春日宴的帖子，如果蔡伯家儿女前去，厉琳想趁机除掉其中一个。”
“不可取！”
明月脸色一变，下意识道。
吉美瑾淡淡道：“不是不可取，是根本毫无意义。但她现在已经有些魔障，似乎只要能让蔡伯痛苦，不管什么她都会去做。”
她轻轻吸了口气，“明月，我觉得，她的问题有点严重了，我已经劝不住她。”
从厉琳清醒以来，但凡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吉美瑾一直采取的都是怀柔政策，掏心掏肺的劝慰。
可眼下，瞧着似乎来了个报仇的机会，她便不管不顾，甚至不惜将吉美瑾推入危险之中——她自己没有能力杀人，便让吉美瑾去杀。尤其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多少付出了些真心的吉美瑾也觉得心寒。
她面上似乎头痛，又有些伤心的模样，“我不仅劝不住她，甚至，她让我去做这件事……”
余光瞥见明月脸色再变，吉美瑾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也许有些出人意料的手段，可……那可是杀人啊，我……我真是不敢。”
她似乎真的吓坏了，说到最后话音带着颤抖。
明月忙道：“夫人，此事您不必再管，明日我会派人看着小姐，一定不会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吉美瑾垂眸敛下神思，到了这种地步，不说将厉琳禁足禁止外出，竟然是想着派人看管？
她觉得有些意思，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相干，满是信任道：“我听他们说你是将军最得力的助手，这件事交给你我也放心，但我想着，还是不要惊动老夫人的好，免得她老人家跟着担心。”
明月点头，“夫人说的是。”
等他离开，吉美瑾放松自己靠上座椅，半晌没说话，脸色看起来有些冷淡。
章丹和荼白也听到方才的话，一时面面相觑，云里雾里之间，心有疑问，但也不敢问什么。
因而也并不知道，此时吉美瑾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十七八条出路。
她总觉得这个小姑子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到时候破坏她的好事。
又不能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