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娇颜生意正隆，不好随便关门歇业引起怀疑。满满只能照常开了铺子营业，留下孟极在后院陪着苓胡。

    打万香阁回来后，兰时说出欢娘中的毒是断骨散。这种毒几乎因为过于阴毒几乎已经绝迹，早年间都是宫里用来审问重刑犯用的。

    中了断魂散的人，若能在刚毒发的时候，说出下毒之人想要的秘密拿到解药，便还有得救。

    若是中毒之人没拿到解药，骨头会从脊椎最后一节开始慢慢溶解，过程极其痛苦，只消一个时辰，整个人从不能站立，再到不能坐，最后只能躺着离开人世。

    整个过程都伴随着噬心之痛，到后期更是一声叫喊也发不出来，欢娘死相可怖，下手之人一开始就是要她没活路的。

    见苓胡听了兰时说的这些，整个人更是悲愤交加，在后院怔怔的坐着发呆。满满自己琢磨了起来

    自己只去万香阁救过一次恬姬，昨日师父去万香阁还是好好的，看来是夜里下的手，想不到鲛人案的水，竟如此之深。

    正想得出神，眼睛定定地看向前方发着呆。苓胡的脸突然凑到面前，才吓得她从位子上弹起来。

    “师父，我可以给欢娘通灵！”

    听见满满的提议，苓胡摇了摇头并不应她。

    “我通灵不会伤到本体，师父别听孟极瞎说，我灵力强着呢！”

    满满拍拍胸脯看着苓胡，她也不想对师父读心的。可这么推拉下去，她能从欢娘获得信息会随着死亡时间延长而减少。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终于点了点头，她立刻跳起来跑进了后院。夏日炎热，即使后院一直放着冰，欢娘的尸身闻起来也已经有些腐化的味道了，满满屏住呼吸，端坐在一旁，凝神入定。

    等她走出房门的时候，早过了自己预估的一炷香的时间。

    望着门口眼含期待的几个人，她张了张嘴。转身朝着旁边的渣斗，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闷热的下午，在屋子里跟欢娘的尸首呆了这么久，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等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接过苓胡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她才直起身子，说出自己通灵看到的景象：

    下毒的人是同屋跟她住在一起的人，只看得见手是一个男人的手，跟她关系匪浅。茶里被下毒她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还是服下了。

    同屋而住在这种寻欢的地方本就常见，跟恩客关系匪浅也是有的，只是明知有毒，还是服下了那杯茶，实在奇怪…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孟槐又跟着他的贤弟杜公子来到了日日都是不夜天的万香阁。

    今日的任务很简单，他们在前面打探消息，由满满乔装的杜公子感应出可疑的人，剩下的，交给暗中把万香阁围死的苓胡他们就行了。

    进了万香阁，两人在一楼转了个遍，又往二楼走去，这一路上孟槐倒觉得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

    这里的姑娘见了眉清目秀的他，一会儿用朱红水袖在他面前带着轻轻扫过，一会儿又有带着香风的摇扇往他跟前送来一阵娇笑，直叫他臊得面红耳赤浑身冒汗。

    倒是他的杜贤弟，一心只盯着身边路过的小厮和恩客，全然不顾他此刻油煎火燎般的感受。

    两人好不容易把二楼走完，便来到了被小厮拦着的三楼。这里是欢娘的厢房，这出了事便封了起来，他照着身边贤弟的吩咐，给看门的小厮递了银子。

    满满站在旁边盯着小厮看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的扭头冲房里喊了一句：“欢娘死了，你若不多烧些纸钱。仔细她找你索命！”

    此话一出口，小厮竟然脸色一变，刚收了钱退到一边立时又来拦着二人。满满反手拉住他，孟槐立刻冲进门里去了。

    屋里的男人正想逃出门去，见他来了，立刻跑去窗台边准备往下跳。待擒住了窗边的人，拧过他的脸一看，倒是个俊俏儿郎。

    苓胡听见动静，先看了眼被按住的男子，又看了眼在走廊里跟小厮拧做一团，刚被救下的满满。不禁暗想：嗯…这小狐狸，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娇颜今夜多点了好几盏灯，苓胡才刚把刑具拿出来挂好。地上的人就先叫出了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欢娘若知道你要对我用刑才真是死不瞑目！”

    满满本来全身酸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坐在一旁。见眼前的人毫无悔改之意，干脆冲上前用力抽了他几个耳光，拿起一块抹布塞进了他嘴里。不用他说话了，她自己会读：

    他的身份，不是恩客，是欢娘偷偷养在万香阁里的亲儿子。所以欢娘，明知被下了毒，却还是服下毒药，没有逃走。为的是，换儿子的一条命和儿子的安心。

    可欢娘，也并没有做什么真的危及二人性命的事。不过是一直以来，因为心怀着对后院的鲛人的怜悯，总是不肯对不服从的鲛人痛下杀手，就这么一点点的不忍，都导致了与眼前的这个儿子，一直争吵不断。

    他唯恐欢娘的这一点慈悲得罪了看守鲛人的窑头告诉幕后的主使，又痛恨欢娘这些年来对他的束缚，不仅不能对万香阁里的姑娘下手行淫，连后院那些卑贱的鲛人也不许他碰，一心只想给他娶个媳妇，把他从万香阁里送出去。

    可欢娘不知道，万香阁这样遍地香软，美酒盈樽的好地方，她这位好儿子是断断不肯离开的。前几日，苓胡出手带走了恬姬的尸首，终于给这位孝子找到了机会。

    先是出卖亲娘跟炼化房告知少了一具鲛人尸身，再领了毒药来毒死自己的亲娘，来换自己以后掌管万香阁的富贵。

    “你说，我刚刚说的那些，可有冤枉你？”

    满满扯出他嘴里的帕子问。

    “本就是她生性下贱，入了青楼还要勾搭赶考的书生！被人家弃了以后还要坚持把我生下来！你当我愿意生在那个鬼地方！再说了，那些个窑姐儿，本来就是个玩物，倒不兴我碰了！更别提院子里那些鲛人，牲畜一样的的东西…”

    他嘴里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兰时塞进了一颗药丸，还没来得及看清这玉面杏眼的美人儿，咽喉被对方轻轻捏住顺了两下，药丸就进了肚子里。

    兰时塞完药丸，起身擦了擦手，对着苓胡晃了晃放在一旁的瓶子。

    这颗丸子，整个烈火宫都很熟悉，是她精心调制的番木乌，人服下后，半时辰便会发作，先是心慌气短，再是四肢因为疼痛而扭曲，最后因窒息而亡。

    当然，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兰时放下瓶子歪头看着苓胡，等她做最后的定夺。

    “在城郊寻一处好地方，给欢娘下葬。这一个么，等咽了气，在欢娘附近挖个坑埋了。”

    得了宫主的吩咐，兰时收起已经拿在手里的解药准备回房。

    满满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指指自己酸痛的肩膀，示意她救救自己。等兰时跟她回了屋，才宽了衣裳给她自己身上跟小厮扭打的伤痕淤青。

    她这么多异能，却没有一个是能打斗的，还好今日这个小厮身量短小。可饶是他身量短小，也把自己打得眼冒金星，觉得四肢都像被扭断了一般，兰时给她擦完药，扶着她上床躺好，才转身离去。

    明日…明日要是痛得还是厉害，非要叫孟槐用灵力给我医一医才好。

    艰难翻身的满满，开始打算起明天来。正要翻身睡去，门却响了起来，敲门声不疾不徐也不停下，她只能披起外衫起来开门。

    自己这张嘴也不知是有什么万应的法门，一开门孟槐竟然就在门口等着了。只说看她今日跟小厮撕打了那一番，感觉上了筋骨，叫她去院里坐下，给她用灵力缓解一二。

    求之不得的满满赶紧去院里坐下，等着孟槐运功，刚一皱眉的功夫，就觉得自己全身都松了下来，那些酸痛的关节筋脉此刻都像浸在了温泉里，温温热热的，又暖和又舒服。

    “孟槐，你可真是头好猪哇。“

    她闭着眼仰着头一边感受这灵力带来的疗愈效果一边忍不住感叹道。

    这句话一说完，身后源源不断的暖意突然断了一断，却立刻又续了上来，背后那人的冷哼她只当听不见，专心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等终于疗完伤，满满却不饿了，她不仅不困，反倒精神了起来。肚子也有些咕噜咕噜叫，眼瞧着孟槐板着脸还在为刚才的话生气，她干脆拖着他出门，说要请他吃些宵夜赔罪才好。

    两人都是许久没有这样漫不经心地在街市上逛过了，今日又破了一桩案子，都觉得这种满身轻松的感觉久违了。

    一路上满满又抱怨起母亲，并没有传给她什么能打斗的异能。

    叫她如今一身本事，却连个小厮也打不过。孟槐听了她的话，只能苦笑连连地解释：这三界之内，任你人妖神魔，这功夫都是不能靠遗传的，全是从小一拳一腿，一刀一枪练出来的。

    就是天上的仙君，从小练功也没少吃苦挨打，更别提涂山氏每一任少主，都要过整整七关武试。才能进入备选族长的行列了。

    画本子里的狐狸精只会迷惑书生，狐媚之术，可神兽涂山一族，从来都是一身本事，护佑生灵，文武双全的大族。

    两人聊着家常，一路就走到了一处馄饨铺子。这漫天繁星的夏夜里，喝着一碗加了冰的酸梅汁，又吃着刚煮出来的鸡汤馄饨，实在惬意，满满忍不住高兴的眯着眼笑起来。

    孟槐看着眼前许久未展露笑颜的少女终于有了笑容，心里却生出一些紧张来。他不知怎么说话怎么做，才能让她这一刻的欢喜能留得久一些，眼前这个熟悉的笑容此刻如一尊珍贵的琉璃，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从前在雁都满脑子都是点心的小丫头，如今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了。

    那个吃到糖藕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的样子他也许久未曾见过了，明明才半年光景，脑子里的画面却像是已经年湮世远，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满满已经吃完了馄饨，开始说起明日的计划。明日被派去将军府查探地宫的冥河就该回来了，等冥河回来，就可以着手入宫查查炼化鲛人和炼化丹药的地方…

    她说着说着，发现孟槐只静默无声地望着她，他的眼里有怀念也有不忍，像在看着她，又向穿过她在看另一个自己。

    满满在这样的眼神里低下了头，拍拍孟槐的肩膀：“走吧！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