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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部分

    他的平和让她舒适。

    他后来也慢慢告诉她很多与自己相关的的事,一点也不激烈,很多困扰着他多年的难堪也慢慢说了出来。

    她开始知道阴冷天气里陡然间会抽到他脸色发白的残端,知道这是再怎么样认真的的护理都无法避免的情况。

    她也知道他之后的那么多次矫形手术才能让现在走起来没那么勉强。

    他自然也提过自己无法摆脱的痛楚,提过因为被炎症侵蚀坏死而造成漫长疼痛的骨盆。

    他的措辞平静且简单,即便神色郑重,她依然觉得他会足够幸运到不会有最坏的事情发生。

    他自然也在只言片语里提过自己的害怕。

    很多事似乎只是他的只言片语。

    她当然知道这之间他经历了很多。

    他不愿意隐瞒她,同样也不愿意让那些成为她的困扰。

    他和她挑了个黄历上很不错的日子领了证。

    他与她敲定了去拍什么风格的婚纱照。

    一切都水到渠成。

    直到某天下班回家,还没坐定的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去第一医院。书桌右边的抽屉里的文件袋装好的病例和证件一起带过来。不要着急,路上小心。”她屏住呼吸听,他这时还能平静地做着交代,最后他声音却低了,“虞欢,对不起。”

    她没有追问。

    厚厚的很多本病例上写着很多她无需看懂的文字。她竭力冷静地拿齐了东西,打了车,又打电话请父亲去接孩子。

    直到站在急诊大门口看到他消息中发来的一句:在影像科门口。

    直到看见他支着医院借用的双拐拿着检查单站在墙边,侧着身子提着左腿丝毫无法着力的样子。

    她一路上勉强维持着的情绪才涌到了眼前,眼圈瞬间红了。

    他脸色很苍白,腾出手擦了她挂在眼角的泪水,“得先拍个片。看情况婚纱照得等等了。”

    “怎么没借个轮椅?”

    “坐不了。”他神色黯淡了,小声道,“应当伤到了骨头。”

    他对于自己的情况很了解,多年前被感染侵蚀过的半个骨盆这些年里不过是维持着支撑的功能。已经渐渐坏死的骨骼也无法再愈合。

    他很多年前就了解过自己往后可能会面临的困境,无法逃脱只能祈求晚一点面临的抉择。

    她呆了片刻,“也许没有呢?”

    “或许吧。”良久他低声道,“虞欢,我真讨厌医院。”

    讨厌医院这样情绪强烈的词,很多年前他就对她提过。

    讨厌医院的他生活里却似乎怎么也摆脱不了医院的参与。

    她像往常一样靠在了他的身前,心里觉得踏实了,轻声道,“我也讨厌。”

    显然止疼针见了效,他没那么难熬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拍完片子不多久出的,他在自动取片机旁举着看了看放回袋中递给她。

    她则抽出了报告,看到了最担忧的两个字。

    她叫住他。

    “我没事。”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侥幸逃避了这么多年。

    “不能先固定试试么?不行再……”

    “没意义。”他口气满是无奈,“愈合不了。固定只是拉长了时间,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只是裂开说不定可以内部做出支架,现在已经出现了位移。”

    他慢慢地叹了一句,“有的事还有的选,有的没有。”

    诊室里医生清晰也客观的同样的阐述让她第一次察觉到什么都明白是一种并不让人觉得十分愉快的习惯。

    他被迅速安排入院。

    她第一次在阅片灯下看到他残缺的骨骼,被侵蚀过的一半灰黑色斑驳不清已经扭开了该在的位置,与另外一半明亮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怔怔望着,“我能先了解一下手术方案么?”

    “现在没法确认,需要入院后进行系统检查,必要情况下会进行会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个小手术。”

    他点点头,没有再勉强。

    他出神的看着她,愣了许久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得让你面对这种境况。”

    “所以你之前才说的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比平日里沉默得多。

    他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他安静地听完了手术采取的方式,听着自己并不十分了解的材料选择和人工骨骼的定制方式,一切是他有过心理准备却也依然陌生也未知的。

    他酝酿许久才轻声问道,“这些都建立在可以成功置换的基础上。如果到时候条件不允许,是不是只能先把坏骨取出来进行缝合?”

    “不排除这个可能。”他眼中的了然让对方的话不由委婉了些,“当然这样对以后生活质量会影响比较大,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么做。”

    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我能自己签手术知情同意书么?”

    “可以。”

    她诧异的看了他,随即就明白了。

    不多时她道,“换好了的话以后能走么?”

    “以后根据身体恢复的状况,恢复理想可以重新配戴假肢。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

    他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自己名字,对她道,“我选的,就算是最坏的结果。”

    存在最坏的可能,他就不愿意让她签字而有了负疚的可能。

    手术排在了几天之后。

    在这几天尽力里他用了孩子能听懂的词语解释了自己会进行的手术,没有说如果,没有说最坏,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且客观。

    却在手术前一天看着枕在床边的她哽咽道,“就算是很成功很顺利,也得有好久才能再走起来啊。”

    他想要的再平常不过,也与自卑丝毫无干。只是有了一种,在努力了这么多年,忍受了这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次意外依然扰乱了他平静生活的无力。

    他也有负面情绪,没有去压制,哽着声,“好像每次我觉得一切都过去了,什么都已经顺畅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的事让一切回到原点。虞欢,那时你第一次见我时我还基本没能走,是哥哥把我背回家的。从一开始用了两三年才不用人帮着走起来,后来又做了好多次矫形手术才能走顺畅。放假都是住院在做手术。”疲惫的,很多年里被禁锢住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生活。

    她无法去夸赞他的坚毅和努力,这些对于他都是不愿意承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事,歌颂痛苦是无趣也愚蠢的事。

    她像往常一样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他讲了很多,讲了累极了却依然赶到学校带着他一同躺在学校操场上数星星的哥哥。两个人被扰乱的生活在那一刻似乎是短暂的回到了正轨。

    讲到了带走哥哥的意外。

    他的思绪平静下来,声音些微有些哑,“就算是手术不顺利也没什么,就算是最坏的可能也没关系。我都会活下去,也替他活着。”

    她让他枕在了自己胳膊上,轻轻拢着,“既然你已经选好了。我陪你。”

    她真的不怎么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动情。

    ……

    手术很顺利。她电话给爸爸报了平安,吃了点东西。

    直到他被推入病房时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祈祷着的

    手有些僵了。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快,监护仪上闪着的数据她也有点陌生。

    她握紧了他的手,指尖由于手术室的冷气而冻得冰凉,她慢慢搓着才渐渐回了暖。

    他还没有醒,她此时却觉得,世间最愉快的事莫过如此了。

    他没有让她等太久,他醒的时候她正低着头用指甲在他掌心划字,划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没猜出来是什么。

    他指尖动了动,她停了下来,凑到了他的脸旁。

    “在画什么?”伴随着氧气管丝丝的声音,低得她得很仔细才能听清楚他的话。

    “名字。”她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有止痛泵。”他偏头示意,“别担心,没事了。”

    她点点头。

    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残端下方接着引流管,背后垫高了,侧身向着自己,留置针固定在左臂上。

    五个多小时的手术,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失败的可能,也不是没去想自己该如何面对那样的结果。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能从他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如何挣扎也不曾逃开的失望。

    好在,一切顺利。

    换药的时候她才看到那两道T字形交叉的伤口,很长,趴在两边的缝线像多足的蜈蚣一样扎眼。是与以往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即使丑陋却早就平复的疤痕不一样的新鲜血肉。

    镇痛泵已经撤了,尿管还在,解开绷带的残端连同被胶带约束在右腿上的下身满是一种被摆弄的羞耻感,他抓着床栏的手抠得很紧。

    她没有再看下去。

    体面与尊严此时与他并不相干。

    她似乎这时候才明白他不喜欢医院的真正缘由。

    “现在很难看。”他道。

    “很快就好了。”她又再没了措辞。

    他有了点笑,“可以有效避免排泄物污染到伤口。医学上每个操作规范都有必要的道理。”

    “我知道。”

    “但还是很讨厌进医院。”他道,“虞欢。即使是手术成功,也没法确定以后会恢复到什么程度。大概率是每天能像以前一样走的时间减少,当然最坏的可能是不能再用。”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语气便平平淡淡的,没有很激烈的情绪,顿了好久,“如果那样,算是抗争失败?”

    她被他逗笑了,“对呀。在老天面前输一把,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牵着手一起散步也值得去奢求。”他些许有些抱怨,也有怅然。

    ——

    恢复的时间很漫长。

    过了大半年,他才能重新拉着她在河边散步。

    限制的确多了很多。

    运气应该也不算太差。

    他的不平。

    留在了与她倾诉的时间。

    他左腿的残端比先前更容易受压而溃破,因此不能走太久,坐着也变成需要小心翼翼的事。

    她后来见过,有着说不出来的陌生,手术后更加萎缩的肌肉使这半边屁股看起来尤其干瘪。

    他真的不够好运。

    也不要紧。

    后来。

    小区外的广场成了他们常去光顾的地方。

    他捡起来曾经对她吹嘘过的羽毛球,球技的确不差。

    她慢慢地也可以与他匹敌。

    晚归的人,也许就可以在小区里碰到一对有点特别的夫妻,没有左腿的男人拄着的那副拐和肩上背着的球拍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也有相熟的人见过他在打球时利落的身姿,便会相□□点头打个招呼。

    有时还会有个漂亮的小姑娘与他们一起。

    他足够的幸福。

    也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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