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月1

    “施姑娘,是我。”

    还好是何渭回来了,施思扔下手中柴块,把门后抵着的长木棍撤掉开了门。

    门外何渭背着他的大弓,左肩扛着两床被褥并几块兽皮,右手拎着有些重量的米盐等物,在冬日的晚上满身大汗,累的气喘吁吁。他背着自己上来时都没有累成这样,施思想也知道肯定是因担心她一个人,所以他一定一步不停地赶路,以至累成这样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快进来。”施思把何渭让了进来,转身从自己包裹里面抽出手帕递给他,何渭卸下手中物件,把棉被放到干草上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猜他从下午到现在一定粒米未进,施思又想去帮他盛一碗米粥,何渭一把拉住她,他没有让孕妇伺候他的习惯,自己两步过去舀了一碗一口气喝了。

    由于土碗就只有三个,两个被她用了,一个给阿黄当了饭盆,何渭就用的施思喝过粥没洗的那个碗,见状她心里过意不去,解释道:“外面天色太黑,我又不知道何处有水清洗……”

    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何大哥来回奔波,自己却连几个碗都不洗,害得他只能用她用过的,她怎么能心安理得至此!

    “无妨,”何渭毫不在意地说,“时间太晚了,你快睡吧,我出去洗洗。”

    施思乖巧点头:“好。”

    “很快就回来。”临出门何渭还是加了一句,他习惯事事对她有交待了。

    “嗯。”施思答。

    何渭拿着换洗衣物和用过的瓦罐土碗出了门,右拐走了百来米就来到他傍晚清洗瓦罐的地方,这里是一股小小的山泉汇集而成的方圆丈许的小水塘,也不太深,但一年四季都不会枯竭,所以猎户们才会把歇脚之地建在这附近。

    何渭舀了水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仔细把瓦罐、碗清洗干净后,脱了衣服,用瓦罐盛满了水兜头浇下,冬天的山泉水沁骨的凉,浇在身上何渭却像是毫无所感一样,他快速把身上的汗水冲干净后换上了一身有些厚度的冬衣,又把换下的衣服几下搓洗干净顺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晾着。

    回到小屋的时候屋内火光犹在,不知道施思睡了没有,何渭在屋外倚着墙壁木板坐下,门口有他之前进门时就抛在外面的两张兽皮,没有打算进屋。

    屋里施思自然没有睡着,她听着何渭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轻轻地一步一步靠近,然后在门口停下,一阵窸窣之后就再没了声响。

    施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轻声唤何渭:“何大哥,进来睡吧,外面冷。”

    外面没立即回应,一会儿施思才听到低低一句“不必了”。

    施思早已猜到何渭会这样回答,自己起来把门开了,温暖的火光从门口透出来,何渭转头看门内的施思,她逆光站着,火光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芒,面目影影绰绰,但映在光里的每根头发都纤毫毕现。

    看起来很柔软,又温暖。

    何渭本来不冷的,他特意穿了厚实的衣服,可是看到施思在火光中随着夜风微微拂动的头发,他竟然真的觉得屋外的寒气令人难以忍受。

    施思伸手要拉何渭起来,鬼使神差的,他把手递了上去,只借了一下力,站起来之后又马上收回了。

    屋内原本堆在左边的干草被施思分了一半到土坑右边,何渭带上来的两床被褥也一左一右各放了一条,何渭拿两条被子上来本意是给施思垫一条盖一条的,山上比山下更冷,她现在更是绝对不能受寒。

    何渭把右边那床被子铺到施思睡的左边,把屋内原本那条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脏棉被拿到自己那边,又把门口的兽皮捡了进来,他做这些的时候施思默默的不出声,等她躺进暖烘烘的被子里才对那边也已经盖上那床破烂棉被的何渭瓮瓮说了声:“谢谢何大哥。”

    今晚的情形实在不可避免,就算逃往白狼国一路上也免不了与何渭同吃同睡,施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早想到了比起她,何渭才是会更加避嫌的那个,她早就想好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她要说些什么才能不让两个人那么尴尬,可是事到临头她想的俏皮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今日她也实在没有心力了,就这样睡吧。

    几步之外的小姑娘呼吸声逐渐平稳规律。何渭身上的被子一股霉味,也不够盖住他整个身体,他虽然不是讲究这些的人,今晚却觉得这霉味异常刺鼻。

    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把被子往下拉至腹部,有些后悔进了屋,这屋子实在太小,施思轻微的呼吸声犹如在他耳边一样清晰可闻。

    实在睡不着。

    何渭无奈睁开眼睛,知道这小姑娘不拘一格,但她也睡得太安稳了吧。

    何渭起身披了块兽皮出了屋,他开门的时候睡在施思脚边的阿黄抬起头望着他,看他摇头又趴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

    何渭轻轻掩上木门,仍然坐在门口。腿骨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昭示着明日将要变天。他把兽皮裹到右腿旧伤处做保暖用,拢紧衣服闭上了眼睛。

    屋外寒风毫无遮掩地扑到何渭身上,不到冰冷刺骨,但也和有火堆燃着的温暖室内有天壤之别,他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居然没有任何梦魇,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施思起床叫他。

    施思是被阿黄的大舌头舔醒的,对面的干草上没人,她摸摸对着她热情摇尾巴的阿黄,起身去探了下对面被窝的温度,一片冰凉,说明要么何渭已经早起了很久,要么他还是没有在屋里睡。

    施思心里涌上一股既愧疚又生气的感受——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当他是铁打的身体吗?

    生气的情绪在开门看到何渭守在门口的一瞬间就又化为云烟,只剩下愧疚,她蹲下轻轻晃他肩膀,唤他:“何大哥。”触手是一片寒意,在外面呆了一晚上,何渭的衣物早就变得湿冷。

    何渭在施思开门时就已经醒了,只是直到施思叫他之前都还神思恍忽,这样睡醒之后短暂地不清明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反应过来后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

    施思看到他的动作,说:“让你在屋里睡,非要跑到外面来受罪,腿麻了吧!”顿了顿又说,“屁股也麻了吧!”

    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不知道从夜里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白色地毯,满山枯黄的树叶枝干上也点缀上了丝丝白雪。

    过了一晚何渭的右腿疼痛更甚,他伸手按压自己的旧伤处,不答施思的话,另起话头:“怎么醒的这么早?”

    在何渭伸手的同时,施思不经思考地就把自己的身体挪了个位置,双手帮何渭按起了右腿,口中还下意识答道:“阿黄在我脸上舔来舔去,把我弄醒了,”说着轻笑了一声“以往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狗狗这样叫醒,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她原以为何渭是因为腿麻才要按腿的,按了两下看到腿上裹着的兽皮才反应过来田小娥跟她说过何渭的右腿在军中受过很严重的伤,当时是因为军医说已经治不了了,而一个右腿废掉之人留在军中无用才被遣送回来的。

    后来何清寻遍烨城的医者,竟然帮何渭救回了这条腿,只是每逢换季,阴雨天,尤其是低温的冬日,受过伤的骨头处还是会疼痛难忍。

    施思又生起气:“明明知道自己的腿不能受凉,还非要跑到外面挨冻,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这是施思第一次对何渭生气,过去两个月她都尽力想和他打好关系,尽管何渭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她也总是对他笑脸相迎。

    何渭有点不知所措,不止是施思,是从来没有女人对何渭这样生过气,也没有人在他腿痛时帮他按过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盯着帮他揉腿的女孩的头顶。

    见他不说话,施思抬头,正对上他看她的眼神,第一次在里面看到了迷茫。

    她以为何渭是疑惑于她一个女子怎么会干出邀请男人同睡一屋的事,对他说:“何大哥,我不是矜持守礼的闺阁少女,若是我想做什么事,我就会去做,世俗礼法不能阻碍我,我不愿意你白白在外面挨冻,更何况你的腿根本不能受凉,你本来就已经为了我承受了很多本不该你承受的,我不想你再受这些可以避免的苦。”

    “再说我也不在意这些,都是江湖儿女,”说到这施思转头问,“何大哥你在意吗?”

    “在意。”

    施思本意是想引着何渭把事情往“江湖儿女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方向上走的,可是没想到他却完全不接招,施思气得要接着跟他议论,却见他嘴角勾着一丝笑。

    “原来何大哥也会逗弄人,”被何渭这样一逗施思反而没了气性,“说好了啊,以后不准偷偷跑到外面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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