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身

    何渭像什么呢?施思觉得何渭好像他们背靠的这座大山,他太沉稳太可靠,又太静默了,总是任她予取予求,又不置一词。

    他明明有平静的生活,却莫名其妙被她卷入这场旋涡当中,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现在还愿意陪着她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施思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拒绝,但是她知道自己到了白狼国不一定有活下去的能力,有何渭陪着,她至少不会客死他乡,这份好意是她需要的,所以她只能满怀感激地对何渭说:“谢谢你,何大哥。”

    何渭:“今晚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走吧。”

    今日只有一个人盯梢他们,不像是想立即抓捕施思,而且来人也很明显还没查到何渭的身份,但他还是决定不冒风险,尽早离开。

    施思本来到烨城带的东西很少,但收拾起来却发现这一个多月何渭给她买的零零散散的东西真不少,想了想还是只捡了几件冬天的衣裳。原以为会在这里安家的,没想到只待了一个多月就要走了,施思心里既忧虑害怕又忧愁感伤,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只睡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何渭在外面低声唤她。

    施思以为要出发了,立时清醒过来,清了清声音应道:“何大哥,稍等一会儿,马上。”尽管施思已经把声音提高,但还是带着清晨刚醒过来的沙哑迷蒙。

    施思提上自己昨晚收拾的简单行李,开门对何渭说:“走之前先和小娥何清他们交待一声吧,”她头发微乱,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小棉袄,“不然他们——”

    话在施思转头看到院外的身影时戛然而止,何渭也没有说话,他看到施思眼睛里一瞬间就盈满了水雾。

    这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哭吧。

    何渭想,他们应该去不了白狼国了,其实在他开门看到清晨独自等在院外的人时,就清楚他是谁了。

    施思手中的包袱落地,人已奔至姚一远身前,委屈又欣喜地说:“景深,你真的还活着。”

    姚一远牵过施思的手,初冬的清晨温度已经很低,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上冰凉,但施思还是任他牵着。

    施思一身棉布小袄,干干净净的小脸上缀着一双葡萄粒一样的眼睛,他这两个多月来日思夜想的一双眼睛,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帮施思擦掉眼泪,心疼地说:“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都差点找不到你了。”

    他的语气还是跟以往一样宠溺,好像他们两人还是在京都,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烨城。

    “你还活着,真好。”

    施思没有回答姚一远的问题,只是下意识又感叹了一遍,姚一远说:“思思,我来接你,我们去丰庆吧。”

    一句话把施思拉回了现实中,景深真的出现在北境,那他会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会同陆厉起兵吗,她放开姚一远的手,试探问他:“景深,你来北境做什么?”

    姚一远看着施思不答。

    施思心里一沉:“是要造反吗?”

    听到大不韪的“造反”两字姚一远无甚波澜起伏,平静答道:“我不得不。”

    这是施思第一次听姚一远这么冷漠的声音,细听里面还带有不易觉察的狠戾,这样的姚一远让施思觉得陌生,她想要以前那个景深,哀求道:“不能不反吗?”

    话出口施思已经知道不可能,景深的祖父,父母亲族,整个姚家现在不知道被杀了多少人,她有什么立场让他放下仇恨。

    果然,姚一远说:“血海深仇,我不得不报,况且我不反就是束手就擒,等着他们来取我性命。”

    “我们可以逃,我们逃去白狼国好不好!”施思做最后的努力,双手攀上姚一远的手臂,渴求地看向他,却只在里面看到了深沉的悲伤和浓烈的仇恨,他要走的是一条绝不回头的路,她明白了。

    施思慢慢放开姚一远的手,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意里皆是决绝,“我不能跟你走,我的家人都在京都,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这个答案是姚一远曾经设想过的,思思不是不顾家人的人,他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他只是,很想见她。

    虽然已经料想到施思的答案,姚一远还是控制不住受伤的神情:“真的不跟我走吗?”

    施思摇头,她心里真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叫嚣着要跟他走,但她不能,这种无力感让她又忍不住想哭,她和景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施思强迫自己忍住了眼泪,突然想到昨天的事,景深真的在烨城,那昨天的人也有可能是跟着他而来的。

    她向姚一远示警:“昨天在城中有人有人跟踪我,他可能是为你而来的,景深,你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快去丰庆吧。”

    “你走吧。”

    说完施思决绝转身,姚一远眼神一路跟着她,直到她进了房间掩上房门。他不舍地盯着她半掩的房门,一直在廊下见证这场久别重逢的何渭上前把半掩的房门关严,站在门前用身体截断姚一远深情的目光。

    姚一远收敛眼中爱意,与何渭两人对视。

    五绝说思思和一个猎户成亲了,姚一远初听闻这件事不是不伤心的,可是他不忍苛责他的思思,他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是不得已,但现在……

    说过会嫁给他的思思,现在身边有别人了。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姚一远转身离开,他要赶去丰庆了,在这停留一天只是为了施思而已。

    等他离何渭的小屋已有一段距离时,身后一直隐在暗处护卫他的五绝现了身形,问他:“公子,为何不带她走?”

    “她不愿。”

    “可是您专门转道虎啸山不就是为了来带她走的吗,公子明明这么舍不得施姑娘,施姑娘也对公子一往情深,为何要分隔两处?”五绝真的不解,这两个多月她看着姚一远对施思思念成疾,现在明明能带她走,却又无端放弃,人怎么会自讨苦吃呢?

    姚一远苦笑,“你不懂。”

    我永远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

    五绝懵懵懂懂,似是抓住了一点头绪,转眼又飘散如烟。她不知道自己不懂的是什么,只是公子喜爱之人、想要的物件和想做成的事都应该得到才对,求而不得是不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

    何渭早起本是打算在临行前去知会何清一声,与他们告别,但一开门就看到等在院外的人,长身玉立,他想起之前听施思和田小娥聊起民间话本,两个女孩谈论起才子佳人的兴奋劲头,他当时不解,可是他看到姚一远和施思站在一起时,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施思说起这个会这么开心,原来“才子佳人”具象化就是这么一副温柔缱绻的画面,怪不得她会喜欢。

    何渭没听到施思和姚一远说了什么,他本以为她会随着他一起离开,没想到施思哭着回了房间,何渭等了一会儿,还是准备问清施思现在的打算,他也不推门,就在外面问她:“施姑娘,还走吗?”

    门里没有应答,何渭疑惑,又喊了一声:“施姑娘?”然后听到门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泣声。

    还在哭?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何渭推开了门。他知道施思和姚一远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者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像刚才那样远远看着,施思现在在为她的心上人哭,有他什么事呢?

    但是何渭就是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门。

    他看到门里施思弓坐在长条凳上,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哭得悄无声息,手却捂着肚子,见他开了门,一边流眼泪一边用很低的声音向他求助:“何大哥,肚子疼。”

    何渭立时大步上前,扶住施思歪斜的身子,施思整个人已经痛得使不上一点力气,上半身斜侧着靠在何渭怀中,满脸的泪水蹭到他身上。

    何渭不通医理,但也知道孕妇肚子痛是一件多要命的事,他小心翼翼抱起施思放到床上,弯着腰跟她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说这话的时候何渭托着施思的脸,拇指轻轻划过脸颊帮她擦掉眼泪,顺手把她粘到脸上的碎发拨到脸侧,整个动作很快,是下意识地帮她整理,带着安抚的意味。

    何渭指腹手掌都很粗糙,碰到施思软软嫩嫩的脸颊却没让她觉得不适,他的动作轻柔,声音焦急中还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怜惜疼爱,就像以前生病时爹爹、哥哥还有景深对她说话的语气一样。

    施思躺在床上,已没有力气讲话,只能对何渭点点头。

    虎啸村只有一个赤脚大夫,还在河对面,纵使何渭脚下生风,把大夫带过来还是花了两刻钟,一路上他连连赶着大夫走快些,把个白胡子老人催得叫苦不迭。

    何渭担心时间太久施思会痛得更厉害,想到施思一个人在屋里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何渭就觉得心急如焚,他后悔了,应该带着她去找大夫的,现下就不会浪费这回程的时间。

    白胡子大夫是看着何渭长大的,却从未见过他这么焦急失态的样子,心下也好奇能让他如此模样的是什么人,前几日听小娥说,何渭讨了媳妇。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仙人物,能让这个向来冷情的小子急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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