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们两个是在等我么？”凤梓潼来到两人身边，背着双手俯下身俏皮问道。

    血腥味太重，夜君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待他两指夹着一颗黑棋落下，才抬眼掀了凤梓潼一眼，“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怎么了？”凤梓潼不明所以，乖巧地坐在棋盘侧边的一个空位上等待两人。棋盘之上，白子被黑子重重围困，夜君凌黑子一落，夜长枫便心道不妙。

    他这棋出的稳重有胜，凭借一子之力扭转整个局势。棋像看似平和，实则杀机暗藏。夜长枫想破此局，难！

    凤梓潼不懂棋，但看夜长枫抓耳挠腮的模样，也知他处于劣势。她正好奇地瞅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时，后颈的衣领突然被人像拎鸡崽般提了起来。

    凤梓潼懵逼：“喂。尹木辛。你干什么？”

    夜君凌拖着她往对面的百香楼走去，眼角余光撇了眼不停挣扎的凤梓潼，“别乱动。脏。”

    ？！这就是你二话不说，提着我的衣领就走的原因？凤梓潼气急，掐着腰惊怪道：“我？！我、你才脏呢！”虽然她自己也嫌弃这一身的血腥气，但！夜君凌说她，就是他的不对！

    正说着，夜君凌已经拎着她进了百香楼。

    在门口待客的小二听到凤梓潼说的话，一抬头便和夜君凌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突然如石化般愣在了原地，手里拿着的打杂毛巾也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

    见夜君凌朝他走来，小二连忙回神，颔首叫了声公子。

    夜君凌浅浅“嗯”了一声，吩咐道：“一间上房，再送些热水。”说罢，他继续拎着凤梓潼往楼上走去。

    掌柜的见夜君凌走了，来到小二身旁一起目送夜君凌上楼。临了，他用肩膀撞了小二一下，摩挲着下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咱家主子终于铁树开花了。”

    小二郑重其事地点头，并赞同道：“你没做梦。我也看见了。”

    掌柜和小二继续惊魂未定地看着楼梯口，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二想起要给夜君凌送热水，才结束。

    百香楼的掌柜从夜君凌出世开始，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因此他对夜君凌的脾气秉性最为熟悉。十八年来，除却锦月和夜泠鸢，夜君凌身边再没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

    今天他竟然堂而皇之地提回来个女娃娃，当真活久见。一时之间，掌柜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忧愁。欣慰的是，他家主子终于铁树开花了。忧愁的是，他家主子一向不近女色，突然带回来个女娃娃，也不知是福是祸。

    夜君凌将凤梓潼提到厢房，待小二送来热水，便板着脸赶她进去洗漱。

    待凤梓潼进了隔间，夜君凌又偷偷唤出潜在暗处的锦月。锦月以为夜君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处理，心道终于不用在这里盯着凤梓潼了。

    于是，夜君凌在锦月“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开口道：“取两件合身的衣物送来。”

    “啊？！”锦月懵逼。说好的任务呢？！取衣服是什么鬼？她如是心想。但还是恭敬地应承下夜君凌的吩咐，欲转身离开。

    身子转过去一半时，锦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尴尬转回身，小心翼翼道：“额……主子让我取衣服，是给凤姑娘穿的，还是给主子您自己……”

    话还未说完，夜君凌冷不丁抬起淡漠的眸子。锦月见状，心底一吓，于是话锋回转：“属下明白，立马去办。”说完，头也不回地急冲冲离开。

    路上，锦月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心里暗诽道：凤姑娘在沐浴，衣服肯定是替凤姑娘准备的啊！锦月啊锦月！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还好溜得快，要不然肯定又要被主子怼了。

    见锦月走的匆忙，夜君凌不明所以。他本来抬头是要告诉锦月，衣服是拿给凤梓潼用的。可话还未出口，锦月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我有这么吓人么？夜君凌陷入了自我审视。

    锦月在布庄挑了两件合身的衣裙便赶回百香楼了。夜君凌命她将衣服送进去，出来时，夜君凌眉目深邃地盯看着锦月。

    锦月一脸茫然，脑子飞速旋转，把最近夜君凌交代她的任务全部捋了一遍，没发现哪里出现差错纰漏。

    夜君凌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锦月按捺不下心底的焦躁，惴惴不安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夜君凌不悦地蹙眉：“我很可怕？”

    锦月懵道：“主子俊美无疆，放眼整个天下，也无人能及主子容貌，何来可怕之说？”

    夜君凌道：“那你为何见到我如此紧张？”

    锦月矢口否认：“没。属下没有。”

    虽然她真的想告诉夜君凌，他真的很可怕，特别是一字不言、眉心紧锁的时候。但是！请原谅她，她只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她不敢。

    “嘿！你们在聊什么？”

    这时，凤梓潼已穿好衣服从隔间走出来。

    一袭浅紫乌金云绣衫，衬的她肌肤更加白皙。凤梓潼的身形本就高挑纤细，这衣服与她的身形完美契合，刚从屏风后走出的那一瞬，恍若仙人临世，仙气飘飘，美的不可方物。

    夜君凌有一瞬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应道：“无事，我叫她送些吃食上来。”

    凤梓潼闻言，摸摸自己扁平的小腹，确实饿了。被夜君凌这么一说，更饿了，饿得前心贴后背。她扶着桌子坐下，无精打采地趴在夜君凌身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可爱极了。

    没过多久，送菜的小二便将吃食端了上来。菜样很丰富，足足九菜一汤。凤梓潼闻着香喷喷的饭菜，恨不得立马收刮到腹中。

    夜君凌看她眼馋的模样，陡然笑了出来。凤梓潼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追问：“你笑什么？”

    夜君凌想了想，打趣道：“看到一只想偷吃的野猫。”

    凤梓潼往身后的窗子瞅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她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夜君凌道：“跑了。”

    野猫不野猫的，凤梓潼不在乎。她现在要吃饭！很迫切。于是她回过身，郑重其事地拿起筷子，“行叭。吃饭！我快饿死了。”

    小二布完菜便知趣地离开了，夜君凌眼底似乎蕴着温柔，静静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凤梓潼。他在心底里自问，倘若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凤梓潼，他该如何自处？

    是继续恨，还是……

    或者，她的一切都是刻意接近自己的。那会她会是谁派来的呢。目的又是什么？

    和凤梓潼相处怎么久，夜君凌一直试图从她身上看出破绽，可一切都是徒劳。

    凤梓潼吃的正香，见夜君凌撑着头发呆，筷子仍摆在那里丝毫未动。她心下奇怪，关心道：“嘿，你在想什么。不饿么？快吃饭啦。”

    夜君凌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凤梓潼，快速敛下眼底思绪，淡淡“嗯”了一声。

    “呐。给你一只鸡腿。再不吃我可就要吃完了。”凤梓潼没看他，顺手给他夹了只荷叶鸡的鸡腿。本意是夜君凌一路也帮了她不少，给他根鸡腿犒劳犒劳。

    但夜君凌神色怪异地看着凤梓潼，诧异道：“给我吃的？”眼底还满满的嫌弃。

    凤梓潼：“？！怎么？你不吃么？”

    夜君凌垂下眼帘，“太腻了。不吃。”他捻起筷子，夹了不远处的几根青菜，极为“优雅”地放入口中嚼咽。

    凤梓潼一脸惊恐，“我去。哥哥！你不会是吃素的叭。”

    夜君凌不解凤梓潼古怪地表情，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他只是不爱吃这些荤食，并非一层不碰。

    “咦？这是什么？”

    凤梓潼看到有一碟雪白带着点粉色的白块块，她夹了一块送到嘴里，软软糯糯还带着花香。

    “雪花酥。”夜君凌也夹了一块。

    “雪花酥？！”凤梓潼觉得耳熟，想了想，突然想起《帝后风华录》里曾不止一次提到凤梓杞吃这种糕点。

    嚯！吃个饭吃出这么有价值的信息。真不错。回头给大姐姐送一份。凤梓潼愉快地想着。

    吃过饭后，凤梓潼餍足地揉了揉微微凸起的小腹，“对了。尹木辛，你是哪里人呐。为什么出来这么久了都不回家？”

    都这么久了，夜君凌整天跟着在她身边也不是办法啊！凤梓潼如是想着。她后面要做很多事，有人跟在她身边，她总觉得像是在被监视一样。很难受。

    夜君凌倒了一杯茶，推递到凤梓潼面前，神色漠然：“我没家。”

    “你不是有个妹妹么？怎么会没家呢？”凤梓潼想起夜君凌去青山寺好像就是为了他的妹妹。随后，凤梓潼突然想道：“对了！上次我们一起去青山寺，你见到妹妹了么？”

    当时事态紧急，处理完事情她一直在想怎么刷季司寒的好感，结果把帮夜君凌找妹妹这一茬忘的一干二净。

    “见到了。她是我师妹。其他人都死了。”夜君凌缄默半晌，才缓缓开口，眼底氤氲着浓浓的哀伤。

    凤梓潼第一次见到夜君凌这副模样。

    受伤，可怜。如同被人遗弃的小奶狗。

    她忍不住心痛，想起了初见他时的场景。硕大的雨夜，他无声无息地倒在水坑里，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凤梓潼回了回神，关心道：“那你拼死闯进皇宫偷九珑草，就是为了救你妹妹么？”

    夜君凌沉默地点了点头。

    本想赶他走来着，结果把自己赶抑郁了。听着夜君凌的身世这么可怜，凤梓潼还怎么舍得赶他离开。

    她安慰道：“没事。至少你还有妹妹在呢。既然目前尚且安好，就不要沉浸在往事的悲欢中啦。古人云‘往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