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平静无波,明泽堂内一如既往只有他们三个人,每日要干的事情也差不多,常常叫谢峦枝生出种偏安一隅的安逸感觉来。

    但她知道这只是错觉。

    每日用饭前朱炯依然会仔细试毒,随着她越发得到信任,她在收拾朱炯书房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外头的消息,朱炯时常陷入深思,也经常作画,画那些相似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风暴没有消失,只是在酝酿而已。

    谢峦枝曾经想试着打探一下朱炯过去三年的经历,话还没有引到那边就觉察出不妥,立刻若无其事地又岔开到无关紧要的话题上。

    谢峦枝心想,总有一天朱炯会去那个地方的,只要她一直待在朱炯身边,总有一天她会能够知道真相的。

    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徐徐图之。

    今日朱炯又画了一幅画,他放下笔,不用他多言,谢峦枝主动上前把画收起,然后把温度刚好的新沏的茶送到他面前。

    朱炯也觉得很神奇,阿峦仿佛对自己很了解,一个眼神,她往往就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有时候这种无声的默契感,连八宝都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对阿峦越发满意了,留下她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你会下棋么?”朱炯突然问。

    谢峦枝在说真话与说假话之间迟疑了一下。

    朱炯捕捉到了她的停顿,“怎么了?”

    “会。”谢峦枝说,“不过——水平一般。”

    “会下就行,去把棋盘取来。”朱炯很有兴致,“陪我下一盘。”

    “奴婢的水平真的很一般,不如还是算了吧。”谢峦枝推脱到。

    朱炯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直接把棋盘摆好。

    谢峦枝无声叹气,行吧,现在除了自己也的确没人能陪他打发时间了,陪主子玩乐也是作为心腹的一项重要工作。

    “你执黑,让你三子。”朱炯把黑子推到她面前。

    与朱炯相对而坐,摸着棋子,谢峦枝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对面的朱炯,想起当年在代王府的时候。

    她只在小时候学过一些粗浅的棋艺,祖父过世之后就没有碰过了,真正学起来还是在代王府的时候。

    那时候她得了朱炯看重随侍左右,经常陪朱炯处理公务到深夜,有时候有闲暇,朱炯便会提出对弈。

    她初与朱炯对弈便丢了大丑,没几下便被杀得片甲不留,朱炯竟然也没有嫌弃她,而是让她“再接再厉”。

    那时候的朱炯还是个完美君子的形象,对于在他面前丢脸这件事谢峦枝十分在意,买了不少棋谱钻研,终于……堪堪进步了那么一点点。

    谢峦枝看着对面的朱炯,小小地叹了一声,“殿下,你让我七子吧。”

    朱炯一愣,怀疑地看着她,“七子也太多了些,又没试过,先让三子下。”

    谢峦枝也不与他争辩,径直把棋子落下,试试就试试。

    小半个时辰后。

    “……看来你没有骗我。”

    “下一次让你八子吧。”朱炯没说出口,她实在是个臭棋篓子,赢了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谢峦枝心中默念,上辈子可是从九子开始,这辈子好歹已经进步了一点点。

    朱炯一边捡棋子一边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九月初四。”

    朱炯的神色有一些奇异,“初四……很快就是万寿节了。”

    万寿节是皇帝的生日,也便成了这全天下的节日,这一天宫内宫外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官员勋贵们都要向皇帝献上贺表。

    “万寿节的宫宴殿下需要参加么?”谢峦枝问。

    谢峦枝觉得是不用的,毕竟之前中秋宫宴那么盛大的事情都与他们明泽堂无关,还是谢峦枝准备了茶水,邀请他们主仆二人一起到院子里抬头看月亮便算过节了。

    朱炯说:“不参加,但在典礼上最重要的就是贺寿献礼,皇子是排第一位的。”

    “殿下是怎么想的呢?低调一点不出错还是出彩一些?”上司给了方向下面人才好办事嘛,突然她生出种猜想,忧虑道,“殿下不会什么都不送吧。”

    朱炯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不会被自己说中了吧,不可以啊,如果把皇帝惹急了,朱炯一定不会死,但自己这个在明泽堂伺候的小宫女可能会被无辜迁怒受池鱼之殃啊。

    万一皇帝下令把明泽堂的下人全部打一遍怎么办?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这时候,他到底有没有送上贺礼。

    “就算殿下恨陛下,但奴婢觉得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读书人就喜欢讲究这些,殿下若是不参加清誉受损的只会是你自己呀,哪怕随便糊弄一下这个流程也是要走的……”

    在朱炯审视的目光中,谢峦枝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峦,你好大的胆子。”朱炯缓缓开口,如有千钧,“我恨父皇?随便糊弄?这些话足够让你掉一万次脑袋。”

    谢峦枝吞了口唾沫,虽然她很肯定日后的代王对皇帝没什么父子之情,但现在毕竟他年纪还轻,或许还有那么些孺慕天性?

    她硬撑着说:“奴婢说得不对么?”

    半晌,朱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你说得很对。”

    他向后一靠,视线淡淡投向虚空,他的手上把玩着几颗棋子,“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是自己在阿峦面前太过放松疏忽了,还是他现在的忍耐力还不够?

    他或许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了,毕竟世人都迂腐得很,他们想要一个孝顺仁慈的皇子,那便给他们好了。

    “是因为成贵妃和二皇子么?”谢峦枝小心地问。

    设身处地想,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到家,母亲死了,父亲已经有了新宠和新的儿子,是个人都会不平吧,只不过朱炯忍耐得更久一些,后面发作得也更厉害些。

    面对那个君子之风的代王,所有人似乎都愿意相信他天然就是这个模样,全然不知那个背后苦苦压抑一触即发的猛虎才是真正的他。

    如此,猛虎食人了,也就不奇怪了。

    在这时间似乎都停止的高墙内,连谢峦枝有时都会生出一丝丝绝望愤恨的情绪,何况朱炯。

    这个问题跟着的沉默有一些长,似乎是在权衡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朱炯说话了。

    “那么多人,单单王妃和世子的车出事了,而恰好,负责护送的统领是成贵妃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我不相信。”

    谢峦枝悚然一惊,朱炯的意思是他怀疑那场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联想到上辈子成家悲惨至极的下场,那么一切就很明了了,朱炯的心中很早便与成家不死不休了。

    只她有些不明白,戕害国母这样的大罪,他完全可以派人重新彻查,名正言顺地除掉成氏,他却没有这样做,反而背上了不少不容幼弟刻薄寡恩的骂名。

    她问:“殿下有证据了么?”

    朱炯把手里的那枚棋子一抛,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掉进棋篓,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没有的……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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