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盛宴

    为了搞点不一样的,如理这次特地把举办浮山宴的地点放到了人间。

    世有五山,一曰岱舆,位于渤海之滨,乃仙家之所。仙圣之种,皆居其上,不得情而不言爱,一心修行而善待天下,如此方可称之为“上上”。

    傍晚的岱舆山,额心霞光一点红,映照着夕阳的余晖,云雾环腰,白纱披肩,犹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宛在水中央,欲语还休。

    “我跟你说,今儿我保准能把这个仙,那个仙,这位神君,那位神君的名号一字不错地叫上来!”

    两个稚气未脱的天奴捧着杯盘碗箸走在山间栈道上,做着宴会开始前的准备工作。

    “哎哟,你可小心点。”如果摔碎了,平白惹得如理天君不高兴,“瞎想什么呢?”

    “难道,你不信?”听到自己的能力疑似被质疑,他登时就激动了起来,想要好好地理论一番。手中的白瓷三三两两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待会儿就看你的了。”另一个天奴不欲多辩,他想,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这天界还有位你也不认识的人。

    他都是因为跟随如理天君多年,才偶然知晓一二的。

    “听说那位也会出席?”有不少人凑到如理面前来探探口风。

    这倒是换成如理纳闷了,这“那位”指的究竟是哪位?

    “就那位。”来人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

    看如理还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万山宫的那位!”

    哦,原来说的是容隐君,这有什么不可说的,需要如此遮遮掩掩,他还以为自家妹妹也会来的事被人给透露出去了。

    如理想着让你刚才这么折腾我,闻言也不作答,只稍稍笑了笑。

    来人却是立马领会到了这笑容背后的深意,一脸喜气地走开了,得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些神妃仙子们。

    如理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可什么都没说。

    玉眠在镇压恶河上耽误了点时间,确保它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生事后匆匆赶往岱舆山。

    让一个第一次出门的人就能正确找到路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天君,姑娘好像已经出门了,并未在河界处看到她。”如理忙得抽不开身,便派了一个天奴去接她,没想到扑了个空。

    玉眠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哪里,倚着悬崖边的一棵松树,出神地望着山壁上五光十色的霞光,心下倒也没有很着急。

    寻常仙一般都直接飞到岱舆山顶,不寻常的就会从山脚慢慢走上去。

    “姑娘,别冲动啊!”快雪刚跟着自家主子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一红衣女子挂在树上,目光低垂,满脸忧愁,竟看不到一丝对人间的眷恋。

    一嗓子喊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这山上哪儿有什么人,只有一帮子潇洒快活的神仙。

    待走近了之后,快雪看清了女子的脸,更加疑惑了。

    这位……怎么在天界从来都没看到过?难道真的是哪个因为机缘误入此地的凡人?话说,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凡人吗?

    明眸玉指,朱唇贝齿,他连在天上也没见到过这等惊艳的人。

    快雪不安地瞅了瞅自家主子,向来冷酷无情的脸上瞧不出什么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美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像山间清泉,像寺庙晚钟。

    快雪低头作揖,恭敬道:“奴……万山宫快雪。”

    听到“万山宫”三个字对方就笑了,女子看向一句话都没说的容隐神君,温和道:“万山宫?那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容隐神君了。”

    “在下……玉眠。”说罢身体微屈,行了个万福礼。

    等三人走到山顶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一刻钟。

    如理招了招手,让玉眠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下:“舍妹,玉眠。”

    身后的天奴乐于看见自己同伴吃瘪的样子,挤眉弄眼地说:看吧,这位就是你叫不上名字的。

    如理搭着容隐的肩向他敬酒:“怎么是你和我们家眠儿一起上来的?”

    “顺路。”薄唇动了动只吐出了两个字,显然也没有要详细说说的意思。烈酒入喉,身心随之放松下来,举止间多了一丝慵懒和随意,不再似之前的冷硬。

    如理吃味地拿起桌上的仙桃,剥完皮后放进玉眠的碟中:“哥哥该给你赔个不是,差点儿把妹妹给弄丢了。”

    “不会的。”玉眠夹了块上好的蟹黄给如理,轻轻摇头否定。

    酒过三巡,还清醒着的就没有几个。如理那天想来是高兴,喝了很多酒,一会儿抱着玉眠鬼哭狼嚎说“哥哥没有照顾好你”,一会儿跳起来要跟容隐单打独斗,怎么拦都拦不住。

    容隐除了如理最开始敬的那杯酒,便再也没喝过,旁人来找他也都被快雪先一步拦了下来,说自家主子今天兴致不高,想要安静地待一会儿,如有要事相商请在浮山宴结束后向万山宫递拜帖。

    玉眠在看到快雪又劝退了一位前来搭话的仙姿佚貌的上仙后,出言道:“人间常说一醉解千愁,神君今日只喝了一盏便不再喝,想来应该是无甚烦心事。”

    容隐皱眉,一开口便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无理之言。”

    “可是——神君的无忧却成了他人的有愁。”玉眠端起酒盏看着远方离去的失落背影,依旧坚持把话说完。

    这个人或许生来就是无心无情的,玉眠心头不知怎的冒出一阵酸酸麻麻的痛。

    这种兔死狐悲的哀凉让她感到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心也会不受控制。

    如理拉着玉眠和容隐,吵着要去桃园摘桃:“我定给你们摘个最大最甜的桃儿。”

    桃园里的桃树三步一棵,五步一串,头靠着头,肩碰着肩,枝叶茂盛得留不出一条可供人通过的道。

    玉眠走在最前面打头,拉着身后的如理,容隐走在最后。

    前方枝丫交错,玉眠不得不松开了手,等整理好后自然而然地抓上身后的手。牵上的手比寒玉还要冰凉,宽厚有力,骨节分明,掌心还有些细小的疤痕,不仔细摸都摸不出来。

    玉眠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然后便愣住了。

    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好快,咚咚,咚咚,这种陌生的情绪既然她不安又让她贪恋。

    手的主人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也立即把手撤了回去。

    张狂的劲风卷过桃林,方圆百里的地都跟着震了震。

    玉眠回头一看,发现如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倒在了一棵桃树下,而她的头顶是漫天的桃花。

    容隐沉下脸,冷冷地一甩袖子,转身欲走。

    桃花雨兜了两人满头,一朵接一朵遮住了玉眠的眼睛,遮住了身后人远去的背影,她难受地眨了眨。

    玉眠想追上去解释,只来得及拉住前面人的一小截衣袖:“对不起——我——”

    剑影扫过,霎时间数千株桃树被拦腰斩断。

    桃花飘零,尘土飞扬。

    玉眠的眸色暗了暗,无数的黑影从她体内窜出,挡住了容隐的去路。

    日月无光,徒剩下无边的黑暗。

    玉眠用指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发生了什么?

    白玉有瑕,苦海无瑕。

    她既是天界掌管善恶守恒的上仙,更是世间苦海的主人。人在哪儿,苦海就在哪儿;生在哪儿,苦海就在哪儿;死在哪儿,苦海也在哪儿。

    她拥有三界最强大的力量,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

    “别走……”

    “别走……”

    容隐的眼中闪过寒意,烽雪剑向四周飞去破开黑雾,但是并没有用。黑雾很快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黑雾得寸进尺地缠上了容隐的身体,把自己拼命地朝他贴近,好像在求得一个紧紧的拥抱。

    容隐盘腿坐下,烽雪剑架在膝盖上,自成一轮罡风。

    玉眠捂着心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哪怕她按得再用力,就像快要压碎了心脏一样,也克制不了这越来越快的心跳。

    “怦怦”“怦怦”

    她的眼中流下血泪,依着黑雾的指引慢慢爬到打坐那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宛如是在对待百般脆弱的水晶,把头缓缓靠上他的后背,若即若离。

    不敢轻易触碰,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飞蛾扑火。

    他是苦海间唯一的心安。

    剑影之下,岂有全尸。

    玉眠被一次次割开,又被一次次拼凑,始终不愿放开紧抱他的手,就如同她在恶河边攥着拭剑布告诉自己要再坚持一下,坚持到下一次就能和他相遇。

    这样想着连恶河的鬼戾都再无所惧。

    “我……”

    黑雾是阴冷的寒冬,唯独怦然心动带来了蒸腾的仲夏。

    是被围攻的热烈的爱与渴望。

    眼前的黑雾化成了一条黑色的绸缎,温柔地遮住了那刀锋般冷厉的眉眼。

    八方的黑雾摇曳着凝聚成一个人形,在天光乍破的那一刹那,放肆而又克制地吻上眼前人的眉心。一触即分,继而四散开去,在天光中燃烧了自己,仅留下点点闪动着的尘埃。

    天地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如理还在树下呼呼大睡,玉眠不见了踪影。

    容隐并起两只手指轻触自己的眉间,他想他或许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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