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蟠桃

    妄荼川的河界发生了大震动。

    震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崩地裂,河水倒流,谁都无法靠近河界内的区域。

    “快,快去把如理天君叫来。”众人的酒都给吓醒了,太上老君颤抖着手拉住身边的一个天奴,让他赶紧去找人。

    “如理天君到——”

    “容隐神君到——”

    “这是什么?”如理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回旋的雪花慢悠悠地落下,在他手中一点一点融化成水。

    容隐神君抬头望着纷扬的雪花,眼中是难言的晦涩:“下雪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天界竟然还会下雪。”如理指尖捻诀,一只火凤凰鸣叫着飞上高空,淬火的红瞳比玛瑙更显剔透。

    凤凰飞而能目视千里。

    红色的凤瞳中映入苍茫的白,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可见河中有一沉睡的身影,双目紧闭,姿态安详,两手交叠着搭在腰间。

    河面下恶念的咆哮也不能将她唤醒。

    “她很危险。”容隐神君负手而立,雪花落在他凌厉的眉头,说不清究竟是哪个更冷。

    这场异动跟玉眠脱不了关系。

    雪自顾自地下着,一片雪花或许便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吻。

    如理也察觉到了雪花上沾染着的玉眠的气息,沉默良久才回答道:“她是我妹妹。”

    无论她最后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是我如理的妹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妄荼川会突然产生异动,但好在看起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玉眠在妄荼川勤勤恳恳地待了五万年,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说不上是妄荼川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妄荼川,亦或是两者本来就是相互影响的。

    她是妄荼川,妄荼川也是她。

    外面的情况玉眠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什么都是冷的,雪山上的严寒冻得她直打哆嗦,但她仍旧艰难地迈开步子向前走着,她也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寻找着什么,只知道那很重要,重过自身,重过生死。

    最后,她找到了吗?

    她找到了,那是一间风雪中的柴房。虽然简陋得岌岌可危,但好在足够温暖,足够她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好梦不醒。

    “重火宫烛明前来拜见。”

    玉眠刚醒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来拜访,这对她而言可是件新鲜事。

    “请进。”

    玉眠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和其他神仙长袍翩翩、仙风道骨的打扮不一样的是,这人身穿一套红色交领中衣,外搭银色铠甲,肩系赤色披风,手持一杆红缨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乍一看竟像凡间带兵打仗的少年儿郎。

    “久闻玉眠上仙功德之名,今日在浮山宴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烛明神君解下赤色披风挂在臂弯间,在离玉眠还有三步远的地方行了个礼。

    “这个‘久闻’莫不是因为家兄成日念叨的?”玉眠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可是未待唇角完全扬起,她便觉心底钻上来刺骨的凉意,激起了一阵咳嗽。

    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或多或少有些力不从心。

    烛明快走几步上前,把自己的披风给玉眠披上,故作玩笑道:“可是被雪给冻到了?”

    这披风想来是件了不得的宝物,一披上就暖烘烘的,比什么火炉都管用,倒是让人还有点昏昏欲睡。

    神不惧风雪,世人皆知。

    “上仙今日劳顿,想必已深感疲惫。”烛明说着把一颗珠子放进了玉眠手中,“在下今日前来,只为送姑娘一物。”

    “此乃琉火珠,容纳世间至阳之火。妄荼川畔阴邪肆虐,望姑娘珍重身体。在下今日不便叨扰,先行告辞。”

    手握琉火珠,玉眠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万山宫。

    快雪发愁地绕着容隐君房中的书案走来走去,这只柳莺可别生了病,从浮山宴后一连好几天都在睡觉,瞧着病恹恹的样子。

    “哎呀!”正当快雪犹豫着要不要把鸟带到太上老君那里看看的时候,小家伙自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乌黑的眼珠瞥向窗外,似乎在辨认方向。

    它的行动太快,眨眼间便飞出了一大段距离。

    “那边……不是桃园的方向吗?”难道是它想吃桃了?快雪摸不着头脑,索性随它去了。

    桃园里有人在练剑,柳莺停在附近的枝丫上,目光灼灼。

    为什么是桃园?

    哪怕在这里挥剑千次万次,容隐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剑光来去,桃树上的枝叶颤颤巍巍地缩紧了身子,生怕被一不小心误伤。剑影无踪,终是迷乱了雾里看花人的眼,眼乱心不悔。

    妄荼川岸,桃园一角,多了个练剑人。

    练剑人剑已乱。

    苦海临川,月老祠旁,多情人种下多情果。

    多情果果未生。

    “扑通”刚成熟不久的桃终是遭了剑气的“暗算”,抖落了残叶掉进了妄荼川。

    河上漂着的桃子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捞起。

    玉眠闭上眼睛,用脸轻轻地碰了碰它,连带着尚显苍白的脸颊都沾上了丝丝水汽。

    她的眼睛里不再是滔天的苦海,第一次映进了其他的颜色。

    玉眠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大石头上,躺着看,坐着看,站着还看。好像每多看一眼,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也变得有盼头起来。

    “在看什么?”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惊得玉眠打了个哆嗦,手中的杯盏差点儿应声摔地,她不想回头,却不敢不回头,只是在转身时悄悄地挪动位置挡住了那枚朱桃。

    玉眠行了个礼,故作镇定:“没看什么,累了喝口茶歇歇。”

    “呵,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越来越不服从管教,总自以为能够瞒得住什么。”天父的袖摆狠狠地甩到了玉眠脸上,再柔软的布料使上了劲也能抽得人生疼。

    玉眠捂着自己的左脸,跪地磕头不语。

    火辣辣的刺痛一下子让她变得清醒无比,她知道的,这才是她的现实。

    “我一直认为你比你哥哥听话,才把看守妄荼川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你。”天父走到石头边,拿起了那枚桃子,用力捏烂了它,“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桃子说没就没,连渣都不剩。

    如理早就料到了天父看到这些“多余”的东西会不喜,给玉眠在四合院周围设了结界,谁都不防,专防这位历来严苛的“父亲”。

    唯一在结界外的,也只有这枚桃了。

    “有谁来过?”

    “没人来过。”

    “有谁来过?”

    “没人……”

    “你大可以说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如此说来,我便不会再深究。只是,你终究不愿让他背这莫须有的‘罪名’,真是好一段令人感动的兄妹情。”天父说着鼓起了掌,眼底尽是讽刺。

    玉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破了掌心:“前几日风大,把对岸的桃子吹落了,我瞧着这桃儿与我有缘便给捡了回来。”

    天父将信将疑。

    如理听闻天父到了妄荼川,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赶了过去。

    “你来得正好。早跟你说过不要老是来打扰你妹妹工作,这是一点儿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言语间的不满已经显而易见。

    “那你来说说,你妹妹这桃子是哪儿来的?”

    如理摇了摇扇子,先是假装着回忆了一番继而好像真的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潇洒地扯了个谎:“我看妹妹喜欢,给她带来的。”

    说完一看天父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玉眠对着他微微摇头,意思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所谓,要打要骂她都接受。

    “从今以后,谁都不准再踏入河界。”说完这句话,天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理摇扇子的手顿时停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玉眠。

    玉眠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最近妄荼川的工作越来越繁忙,是不能再分心了。”

    如理看不见玉眠的眼睛,却看见了在地上氤氲开的水迹。

    那一天,天父沿着河界设下了七重封印。

    “如理吾儿,你如果再不从妄荼川出来,休怪为父无情。”

    这是最后的通牒。

    妄荼川就像是在天界消失了一样,谁都知道它就在那儿,但谁都看不见它。众人也不敢轻易地向如理提起那个名字,每当不小心说起时,天君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度失落。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

    封印是黑色的,玉眠眼中外面的世界就成了黑色。她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对面的桃林练剑,她也不知道今天天界又派了哪位神君下凡除魔。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神君,那只小家伙怎么不见了?”快雪向容隐君身后望了望,没有再看到那个熟悉的屁颠屁颠的身影。

    容隐脚下的步伐难得有些慌乱,不过马上就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嗯。”

    “是不是它已经找到了它的主人?”快雪乐观地猜测道,“那它可千万不能忘记在我们这儿蹭吃蹭喝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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