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人

    一行人背着一大筐鲜鱼回到森林的时候,正巧碰上玛嘉回到洞穴。

    玛嘉的头发被辫成两根麻花辫,她有几分兴奋道:“你们回来了。”

    祭司身上穿着厚实的布袍,挂着琳琅的藤蔓与野花,她还没回应,一旁的暗精灵就有几分不平地上前:“玛嘉大人,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扔到祭司大人这里。”

    “格丽娜,我不是你的祭司大人吗?”玛嘉反问她,“你怎么总是向着她?”

    格丽娜脸都红了,语气里却也带着几分愤意:“但凡玛嘉大人能像祭司大人稍稍学习一下……您实在太不勤勉了,还总是把事情推给她。”

    玛嘉摇摇头:“格丽娜,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可没把事推给她,是她自己主动要做的,对吧?”

    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祭司这才正式参与二人不算争吵的谈话:“是的,我愿意做。”

    “祭司大人真是的,格丽娜是想帮帮你,不想和你说话了。”格丽娜说着就气鼓鼓地搬起鱼篓往里走,边走还低声念叨着。

    “格丽娜是个好孩子。”玛嘉轻声道,“但说实话,格蕾,你的确没必要做这么多。”

    “没事。”格蕾——姜绪轻笑一声。

    ……假如不是要做任务升级,她也不想做这么多。

    话虽如此,姜绪也会找时间休息,她离开洞穴往海边走去,海风舒适无比,令人心旷神怡。她远远地看向海洋的另一头,些微黄昏的彼端大概就是龙临城了。

    不到一个月以前,她从昏睡中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海岛的沙滩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岛屿的,残存的记忆告诉她,她夜晚在海边休息,或许是不小心睡着了,被海浪卷进了大海中。

    杳无人烟的小岛,除了刚巧抵达此处的暗精灵,偶尔往来的船只,没有任何智慧种,更惶恐任何玩家,岛上无法对外联络,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离开。

    那些往来的船只是约尔曼的船只,凭借着约尔曼势力对她的微弱好感和姜绪不俗的财力,想要搭乘顺风船回去龙临城也并非难事,只是不知为什么,姜绪总觉得待在这里比较好。

    暗精灵移居过程中会发放不少任务,因为她额头的绿树和【伪装】特性,阴差阳错就被当做了新的祭司,老实说因为这个身份她收获了不少法师需要的奖励,这也是她不急着回龙临的原因之一。

    还或许是因为,这座无名的小岛很安宁。姜绪知道,这份安宁不会持续太久,现实点说,这么多npc居住的岛屿,肯定会有一些任务链能摸到这里。

    海平面忽然出现黑影,放眼望去,原来又是约尔曼的船只,但今天并不是约定好的日子,海岸边此刻除了她没有其他精灵,姜绪沉吟片刻,还是躲到一旁巨大的海岩后,打量外面的情况。

    船只无法隐藏它的气魄,下船的人却十分低调,几人都披着厚实的袍子,连个侧脸都瞥不见,看起来比暗精灵都还喜好阴沉。下了船也没人作声,神神秘秘的,和之前那些约尔曼人作风不大一致,还有股无法形容的别扭感。

    几人先是简单排查了一下海岸,确认附近没人后又再次回到船上,从甲板底下搬出来一个厚实的木箱,这木箱并不精致,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货箱,他们搬得不算特别吃力,但里头肯定有装着什么东西。

    他们搬着木箱到了礁石上,寻找到一个稍平整的位置,十分默契地松了手,木箱笔直下坠,重重地坠到地上,发出闷声。

    没有等人接应,他们就把木箱扔在那里,转身离开,半晌,连大船都拔锚开走了。

    他们就这样把木箱遗留在了海岸。

    姜绪颇为谨慎地观望片刻,最终还是往木箱走去。

    走近一看,的确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箱,长宽都有七八十公分,与这朴实外表唯一不搭的是一把稍显精致的铜锁,上头刻着蛇形标志,还搭有刻出的些许羽毛与树叶。

    姜绪拎了拎锁,她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把货物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丢掉了,但转念一想,船上的人为什么不直接丢进海里,何必麻烦这一趟。

    海风卷过,银色的头发吹到眼前,遮挡住视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变长了。

    明明是虚构的世界,却模拟着现实中的毛发生长。姜绪干脆一屁股坐到木箱上,从背包里找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拾进去的一把匕首,比着肩膀的位置一刀划过去。刀口有些卷,头发被她斩得参差不齐,断口处还有些刺人,她随手鼓捣两下,正想站起身来,屁股底下忽地动了两下。

    想要告诉自己是错觉,屁股底下又动几下。

    然后,箱子说话了。

    “挪个道,暗精灵。”

    “木箱怪?”姜绪迅速起身,下意识用手里的匕首刺向木箱,匕首顿感很强,没有刺进去,趁着“木箱怪”还没反应过来,她再次尝试着攻击。

    “在里面。”声音嗡嗡的,姜绪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什么动物、或者人类,被关在了箱子里。她不怎么觉得里面是人类,这个箱子有些小——倘若一定要锁住一个人,对方的姿态一定是蜷缩着的。

    她咳嗽一声:“我已经挪开了。”

    箱中物沉默半晌,紧接着,木箱从里被敲击两下,沉闷纷杂的几声传来,伴随着它的声音:“打不开。”

    海风再一次卷过,伴着死一样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这箱子被锁住了。”姜绪说道,“锁得很严实。”

    对方的语气忽然友善几分:“暗精灵,能帮我打开吗?”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岛上有暗精灵?”

    “船上的人说过。他们要把我送去暗精灵居住的小岛。”

    还算可以接受的解释,姜绪低下头,蹲到木箱前面:“我没有盗窃特性,开不了锁。”

    她刻意卖了个破绽,这样的说法显然暴露了她的玩家身份,对方不知道她并非“暗精灵”,也无法从这箱子里自行出来,大抵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她更想揣摩箱中物的反应,它是否危险,它是否同样是玩家。

    相当坦诚的沉默,昭示着他的身份。

    片刻,箱中人开了口:“我可以教你。”

    “什么意思?”

    “某些特性玩家也可以传授给别人,例如盗窃。”箱中人的音色发着卷儿,半是引诱,“只要你帮我出来。”当然传授的前提是,自己的特性等级已经升到最高。

    “行啊。”姜绪眯着眼,“教给我吧。”

    其实这样的木箱砸碎就行了,能有意外的收获也不赖。更何况,她也不一定要打开。

    “把你的手放到木箱上。”箱中人也从另一侧伸出手,“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手里有一把钥匙。”

    姜绪一闭上眼睛,跟随着想象,奇妙的是,想象的是一把钥匙,出现在手心的却是一把无形的锁。

    “看到它了,对吧?试着观察它,从里到外,用你的手去探究……学会盗窃特性的关键在于,你的手就是钥匙。”

    这话很好理解,姜绪没有过多耗费精力,她的手握作拳头,干脆地砸碎了无形之锁,她睁开眼睛:“我大概懂了。”

    不是大概懂了,特性里已经出现了“盗窃”。

    箱中人:“……”

    “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姜绪把手收回,“你能确保我的安全吗?”

    “我没有办法确保你的安全,但是,锁已经打开了。”他巧妙地利用障眼法,让她在领悟的同时解开了锁。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轻微的“咔哒”一声,锁上的蛇身一分为二。这个身位,姜绪已经很难拉开距离,她侧身翻滚向礁石,另一只手取下身后的权杖,一记冰冻术袭向木箱,却徒留寂静。

    怎么回事……姜绪把权杖握在手里,慢慢靠近,锁是打开了,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再次蹲到木箱跟前将箱盖掀开。

    如她所料般蜷缩着的身形,只是,木箱中的人,诸如手肘、膝盖、脚踝……这些重要的关节处几乎都像是被拆卸开来,只有皮肉相连,这人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只有一头相当茂密的银色长发,如毛毯般盖住大半身形,又像野生动物的毛发。

    他的眼睛跟随着这骤然到访的光亮一并睁开,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姜绪的方向。

    银色的长发和睫毛上渗着一层因冰冻术带来的霜,姜绪微微眯眼,打量着他:“名字?”

    告知名字,可以查看对方的角色面板,在姜绪看来,也算是表达和平的一个方式。

    但箱中人没有回答,他伸出右手抚上自己的脸——姜绪这才意识到他的那些关节正在快速黏合,直到攀到眼角,他伸出右手的中指,插/进自己的右眼里,就在那里,他的眼睛深处,是银白色流转的漩涡。

    他悠闲地搅动,就像从身体内部在调整自己的关节。

    “不意外呢,Half……关于我的长相。”

    “没有怪异到哪里去。”姜绪站起身,森林里忽然走出一个身影,是格丽娜。

    格丽娜朝她挥挥手:“祭司大人,晚饭好了!”

    “好。马上就来。”姜绪低头看了眼,确认箱中人暂时还不能靠自己站起来,便几步走向格丽娜,朝她低语几句。

    格丽娜兴奋地跑回了森林,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暗精灵回来。

    暗精灵们是挑着扁担来的。姜绪挥挥手,向开道的暗精灵说道:“好久没有新鲜的祭品了,不是吗?”

    格丽娜指挥着同伴搬运木箱,她欢快地附和道:“有了新的祭品,女神一定很满意,祭司大人,你一定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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