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红肿的两张唇似的脓包，一剑斩过，喷发出浓稠的液体。

    空气里充斥着硫磺的臭气，初时还会意思意思擦下脸，那些污垢过多充斥在视线里，皇女已经懒得再费心力。

    虎口麻得快握不住剑，皇女闭上双眼，最终还是挥挥手：“出副本。”

    这是皇女小队第五次铩羽而归。回到潮热地牢，小队疲惫不堪地依靠在木桌或地上，昏昏欲睡。她抹了一把脸，止不住反胃，还好即使仿真度再高，她也不会真的吐出来，她问：“有消息了吗？”

    轻风摇摇头：“没有任何关于副本的情报，但同样，目前也没有任何小队推到老一的位置。”

    就像埋骨之地的骷髅受制于马钱子毒药，黑龙诺伦受制于炉火，在这由脱节于网络游戏的世代的玩家来说，大多人都多少领悟到了副本机制和情报这个东西，简单来说，一些前置任务带来的回报或许会对副本推进大有裨益，皇女的算盘原本也打得挺好——战斗小队先进副本耗着，其他人继续在副本外打探副本相关情报，帮助他们打赢之后的boss战。

    战斗小队共计16人，其中10人是首发，5人替补，1人负责补给。首发当中有不少熟面孔，皇女、轻风、阿加，其中阿加算是外援，剩下的几人都是皇女自己人。

    自从上次大森林一行后，皇女也大抵摸清了阿加的底细，这个骑士十分擅长战斗，且与她自己略跳脱的战斗风格不同，阿加的战斗节奏相当稳定，可以给整支队伍兜底。如今的开荒战斗愈发艰难，主T位无法继续兼任指挥，皇女干脆退到副T位，更好统领全局。

    但没人料到，近三个小时过去，小队连老一都没摸到。

    比起看不清前路的迷宫，正式的十人副本显得更像是某类指向性明显的任务，岔路不多，一进副本就会显示大致的推进进度，也不太可能迷路。

    横行的魔兽带着土壤的阴郁气息，整个副本内相当开阔，皇女一眼就看出这就是之前的那个火炉的内部，只是道路更险峻，铁皮楼梯更多，它们互相交错在整个庞大的空间里。窄道楼梯的底下是火焰与残骸，和着熔浆一并汩汩作响，光是踩在上面就有种危机感。

    所谓“熔浆炼狱”。

    小怪有三类，第一种就是从地底跑出来的魔兽“山阴”，视力退化，听声辩位，外表看起来像一只小豪猪，背部喷着火，只要小队控制走位，远程位直接不动站着输出就行；第二类是从大森林边缘的通道被魔力吸引至此的普通魔兽，对付它们已经有不少经验；第三类则是埋骨之地残留下来的骷髅兵，被遗落在此似乎让它们异常狂暴，但也在整只队伍的接受范围内。

    【十人副本：熔浆炼狱[lv.25-lv.30]，10/10】

    整只队伍的平均等级已经逼近30级，理论上来说，她们不该推进得如此费劲，但是……

    轻风从背包里提出一罐水，毫不迟疑地仰头从头顶淋下，猛然的冲击让她浑身冒气，痛得她无法忍耐。但是，实在是太热了。

    走在熔浆炼狱中，每一步前进，除了环境带来的危机感，还有无法容忍的高温，空气里窜着火星，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炸，温度高得连汗水都挤不出来，倘若是现实的□□，恐怕十人早已折在里面，单纯是行进就已经带来巨大压力。

    火炉内部的气体原本通过四通八达的通道排出或循环，爆炸之后通道大多垮塌，内部的热气挤压到一起，十分可怖，这是货真价实的炼狱。

    阿加看出其他队员状态不对，尤其是法师位。鲸落这个游戏其实有很多隐性限制，例如无法量化但会逐渐减少的体力，还例如在玩家精神状态处于极限时，法师会格外感到疲倦，精神上受到不少压力。

    “我消耗品不够了。”他主动道，其他人或许由于从属关系，无法直言出想要结束的心情。

    皇女自然听出他的潜台词，她拎着剑在监狱里踱步，目光落到那些趴在木桌的狱卒身上。

    皇女双手撑在腰间，“大家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找轻风报双倍开销，下午再在这里集合。”

    她自然不愿意把首通让给别人，但是这个进度的确很不正常，应该存在某个方法可以帮助它们在副本里行进，还是先找出来再说。

    说完这话她径直朝木桌旁走去，阿加跟了两步，手拄在剑上休息：“感觉这些狱卒就没醒过呢。”

    “之前也睡在这？”

    “嗯。”阿加有些没精神，“我来过这里几次，一直就这样。”

    皇女干脆走过去，推了推趴在桌子边缘的狱卒，她没用什么力气，没想到的是，对方轻易就被她推倒在地上，而且怎么都叫不醒。

    “预备法师留一个在这，等他们醒，给你一格子雅芙瑞斯药剂[吐真剂]，感觉能问出点什么来。”皇女挥挥手，“解散吧。”

    -

    是夜。

    瓜果、野花、藤蔓，生活在森林里的暗精灵有自己独特的祭祀方式，祭品被摆在木棺中央。暗精灵们移居不久，还没制出新的木棺——幸运的是，这一次的祭品自带他的坟墓，他蜷居在一个木箱之中，此刻木箱中填满了果蔬。

    玛嘉也换上布袍，这一身衬得她内敛几分，她左手举着手杖，右手拿着一把薄薄的匕首，脸上戴着藤蔓缠作的面具，夜幕的火色下，藤蔓的面具如同缠绕变形的肢体，渗透出几分诡异。

    她们把木箱摆到祭台——一个平滑的树桩上，玛嘉低声呼喊着古老的语言，匕首嵌进祭品的眼里，顺着眼球的末端，刀尖触碰到他的本源。

    一翻动作后，她忽然把匕首收回，有几分丧气地抚摸自己的面具，开口道：“遗憾，女神不需要这个祭品。”

    “怎么会不需要呢？”格丽娜失望地叹气，普通的人祭对暗精灵而言并不是特别神圣的仪式，因为足够稀松平常。她走到木箱前，看向里面的祭品，“这怎么看都是不错的祭品。”

    玛嘉拨开面具，露出半张脸，额头上绿树微微发亮：“不要就是不要，大概是这祭品太臭了。”

    “臭吗？”格丽娜吸吸鼻子，“难道说是血腥气太重了？”

    玛嘉走下祭台：“你们怎么找到这个人类的，说实话，他的眼睛太奇怪了，我甚至觉得女神是觉得吃下他会肚子痛。”

    “女神怎么会肚子痛，玛嘉大人又在胡说。”格丽娜夸张的神情把她逗笑了。

    “这只是一种比喻，格丽娜，去叫格蕾吧，她大概吃完那条鱼了。”玛嘉话音刚落，姜绪就从一处阴影中走出。

    她早就吃完了晚饭，她躲在暗处，期待着那个箱中人做出些许反应，他看起来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

    格丽娜眼神微亮：“祭司大人，您来了。”她微扬的嘴角很快下落，“但是祭祀没有成功。”

    “没事，格丽娜。”姜绪走过来，看向木箱里的人，他睡在植物中，的确是不错的祭品。察觉到光线摇曳变化，对方也睁开眼睛，血液从他的眼底溢出，是血液的漩涡。

    “好痛。”他开口道，“祭司大人？”

    “想要合作就老实一点。”姜绪说了句老套的威胁话术，“你也看到了，这些暗精灵对我的态度。”

    “让我想想，这些暗精灵为什么会认为你是祭司，因为你额头的树？还是某种奇妙的伪装？”

    姜绪微微侧头，火焰摇曳在她的眼眸中：“你说得不错。”

    “假如我掀开这伪装……”

    “你可以试试。”姜绪微扬眉毛，“但那没用。”

    尽管格丽娜或是玛嘉与她的对话已经足够鲜活，但她们仍是npc，并不是所有对话都能对答如流，也根本无法识别诸如“格蕾是玩家”这样的话，又或者说……经过这段时间在小岛上的生活，姜绪逐渐产生一个想法——玩家是可以担任npc群体中的某些职位的，就像骑士转职要经过“神圣骑士团”这个原本以npc构成的势力。

    箱中人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把脸埋到另一侧，突然道：“200阿斯铜币，帮我在暗精灵的装备铺买一件基础皮革，半精灵。”

    “这么说你愿意合作了？”

    “09[zero·nine]。”他继续道，“我的……名字。”

    姜绪点点头：“格蕾，半精灵法师。”

    互通ID的一瞬，二人几乎同时打开了对方的角色面板。09的装备栏几乎全是空的，血条倒不算厚，只是他的等级被隐藏了，有效信息也不多，职业是游荡者，姜绪猜测应该是刺客的上位职业。

    姜绪伸出手，摊开。

    09撑着木箱的边缘，稍稍起身：“什么？”

    “钱啊。”姜绪有些不耐烦，“不是给你买衣服？”

    这个眼睛里冒着血的奇妙的人，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死板，他别过头，咬着唇：“之后还你。”

    岛上有不少任务可以做，姜绪也没觉着他会出不起200铜币，她有点想为难他，就凭他在木箱开锁时的使的障眼法。

    “不行，我也没几个铜币。”

    09觉得他或许可以光着身体去做任务——这很符合他过去的思维。但他最后还是从长发堆里捋出他身上唯一留下的饰品，轻忽柔软，橙色品质的【天使之羽】。

    “抵押品，我会赎回来。”

    姜绪把饰品带上，看着夸张的攻击和敏捷加成，她觉得这人要赎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能只给她200铜币，再怎么也要翻上十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