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事由：老家奶奶在为我求神脱单的路上撞邪，魂被收进西瓜里，急需我回去找西瓜。
不管给批假条的老板内心有多么迷惑，反正池小满是顺利请到五天年假回老家。
但说实话，她从收到老妈传来的语音，到坐上回家的高铁，再到如今站在家门口为止，都一直处于懵圈状态。
据她老妈描述，奶奶昨天下午收拾好香烛纸钱，就上山拜神去了，结果到傍晚都还不见人影。
家里人苦等无果，就沿着山路找寻，最后是在山脚下的瓜田里找着倒地不起的奶奶。
奶奶被发现时，意识尚且清醒，可是她只能眨眼睛，嘴角奇异上扬，挂着抹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蒙娜丽莎式神秘的微笑。
身上缠绕瓜藤，被捆得直挺挺的，可不等家里人把瓜藤扯掉，奶奶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下缩瘪了不少，脸色发青，眼睛也渐失神采。
甚至池小满的老爸要抱起奶奶时，惊骇地发现，老人体重变得很轻，比抱起一个西瓜都要来得轻松。
到这里，现代人的正常反应应该是赶紧送医院！
包括池小满在听到这件事后，也是狂催老妈带人去看医生！
然而当时的情况却是，池小满的爸妈本想送人去医院，无奈老一辈人非说奶奶这是丢魂了，得请神婆来想办法。
池小满的爸妈都是拿不定主意的人，也确实亲眼目睹老人家的异样，实在没辙，他们只好就近请神婆来看。
神婆来了之后，手指沾口水翻开老黄历，一看今天六月初五，当场断定：
临近农历六月六，鬼担西瓜山里走。
老人家怕是无意间撞上这支队伍，魂被收进西瓜里出不来了。
相传六月初六这天，地府的鬼魂会跑上来阳间挑西瓜回去消暑。
不过小鬼懒惰，只喜欢吃瓜不爱干重活，所以会奴役一些游魂野鬼、刚死不久的新鬼和阳气较弱的人类，来帮它们担西瓜。
旧时每到初五晚上到初六这段期间，大人就要约束自家小孩不让晚上出去乱跑，就怕阳气弱的被小鬼抓去打白工。
还会提醒小孩，要吃西瓜赶紧吃，过了六月六，小鬼担走西瓜后，瓜就不甜了！
当然现在时代变了，小鬼是不敢随便抓人回去的，一般也就欺负欺负还在阳间逗留的鬼魂，让它们担西瓜，且为了避开人群，担西瓜的队伍会专往深山老林里走去。
它们走得很慢，偏偏池小满的奶奶倒霉撞上了。
至于解决办法，神婆说老人家是为给孙女求姻缘才在拜神路上丢魂，就得孙女本孙池小满，于黄昏时分进到山里，找到那支担西瓜的队伍，
并在西瓜堆里找出藏有奶奶灵魂的那颗西瓜，将其带回，让神婆做法收魂，如此才能使老人恢复正常。
可如果小鬼吃了那西瓜，或把西瓜带到地下，而池小满不能在天亮以后尽快将西瓜送回家的话，那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对此池小满想问：
山里既然有山神大老爷坐镇，为什么还能撞鬼丢魂？
这年头放任一个女孩子独自上山真的不会出事吗？
我一介凡胎肉眼，怎么找鬼找西瓜？
神婆则表示，不要怀疑她的业务能力，只要装备给全，孩子你放心的去吧！
池小满刚进家门，就被嘴唇涂着吃小孩色、嘴里还叼着香烟的时髦神婆给逮住了，不由分说摁椅子上坐下。
神婆烧了一张符，符纸灰落进水盆，手再往水里一捞，捞出两片柳叶，拍在她双眼眼皮上，擦过以后拿开，说这样可以开眼见鬼。
池小满啧啧称奇：“您这一手从僵尸片里学的吧？”
神婆没有回答，把嘴里的香烟拿出掐灭在烟灰缸内，接着搓热手掌，抓起她的手臂，往皮肤表面涂了满满一层好似榴莲螺蛳粉臭豆腐味的古怪精油。
那精油的味儿够劲，直熏得池小满忍不住干哕，满脸嫌弃问：“啥呀这是，有什么用处？”
神婆可宝贝这瓶精油了，涂在池小满身上肉疼在神婆心里。
她没好气回答：“用处大着呢！刚死三天的水鬼炼成的尸油，涂了这个以后啊，鬼都觉得你不是人。”
“真的吗我不信。”
池小满嘴欠还半信半疑，手指捏紧自己鼻子，只觉自己像泡在鲱鱼罐头里，很快就腌入味了。
做完准备工作，神婆递给她三炷香，让她进山以后点燃一根，线香的烟气将指引她找到那支担瓜鬼队；
而当她点燃第二根香时，烟气会帮助她找到奶奶牌西瓜；
最后是第三根，烟气可以帮她走出深山老林，免得迷失在山里。
临出门前，神婆还从包里掏出一个美猴王面具给她戴上，这只是神婆随手拿来的，她家小孙子从地摊买来的普通面具，没什么神奇之处。
但神婆千叮咛万嘱咐，让池小满千万不要摘下来，让鬼发现她是生人。
随后池小满就被神婆催促着进山了。
“家人们，万一我明早还没回来，一定要报警找救援啊！”
池小满有点慌，由于时间紧急，她根本来不及准备野外生存的东西，只能把现有的都装进背包里，保证自己进山一晚不至于出事故。
她老妈说：“知道了，你安心的去吧。”
池小满欲哭无泪，一步三回头。
她只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点心，独自进山什么的，根本安心不了！
——
——
时间来到傍晚，暮色覆满深林，显得那些不知年岁几何的古老林木愈发面貌狰狞起来。
它们张牙舞爪，居高临下，无声审视那个打着手电筒疾步走来的女人。
女人脸上带着美猴王面具，嘴里正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富强、民主、和谐……”
渐渐变成声音悲怆但跑调的歌唱，“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鬼子来了砍它头哇～～～”
池小满边亮歌喉给自己壮胆，边手捻一根线香，跟随袅袅向前的烟气一路行进。
虽然脸上的面具使得她视野受限，但不看左右环境，只专注朝前的话，倒是缓解了一些恐惧感。
不过越往幽邃之地深入，周遭墨汁般的黑暗挤压而来，那股子无以名状的恐惧，重又蔓生心房。
每每这时，人最容易吓到自己。
无论是鞋底踩在枯枝烂叶上引发的细响，亦或是方向不明的树丛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皆使池小满犹如惊弓之鸟般惶惶受惊，神经像在做提肛运动，一会松一会紧。
稍微没注意脚下，她就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给绊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拿手电筒照过去一瞧，原来绊倒她的是半截暴露在地上的石棺。
这些石棺在深山里很常见，池小满每年清明登山总能看到一两副，大多表面覆满青苔，有的没有棺盖，或某处破了个洞。
正如眼下这副，当她手电筒光穿透进黑魆魆的洞口里面时，能看到内部满满都是树叶。
忽然干枯树叶顾涌一下，仿佛有生物游动而过，在沙沙作响，还有疑似蛇发出的嘶嘶声。
听到这个动静，池小满二话不说，撒腿就逃。
逃着逃着，邪乎事发生了。
池小满手上的线香烟气，从肾虚白转变成苍蝇绿，很快化为香灰随风飘散。
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一阵敲锣声：锵——锵锵——
来了，鬼担西瓜！
池小满的小心脏登时伴着锣声咚咚打鼓。
一时锣鼓喧天，但没有鞭炮齐鸣，周围甚至没有受惊的鸟兽，应该是鸟兽都听不到这种阴间锣声吧。
她赶紧关掉手电筒，躲在大树后面，凝神静气，朝着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倏然冒出两团碧荧荧的鬼火照明，在一片绿幽幽的氛围中，一具惨白的骷髅手持铜锣出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神气十足率队前进。
在其身后，是六具被扁担压得佝偻着身躯的骷髅，它们垂着头，两两担着一箩筐西瓜，走路摇摇晃晃，行动极其缓慢。
带队的骷髅，咱姑且叫它鬼老大吧。
鬼老大走没几步，就要扭转过骷髅头，牙齿张合咯嘣作响，看架势是在爆粗口，催促鬼小弟们走路快点。
鬼小弟们却是有心无力，走走又停停，看得池小满很想拉过进度条帮它们快进。
鬼老大火气蹭的上来，抬起腿骨就近踹了身后的骷髅一脚。
那骷髅骨质疏松，咔嚓一声，一节小腿骨落地。
难为它一只脚也能站得稳当。
骷髅小弟想弯下腰去捡小腿骨，结果扁担失衡，挂在扁担上的箩筐绳子向下滑落，一箩筐西瓜便如钟摆摆动，朝骷髅小弟后背撞去，直接把它撞散架了。
鬼老大咯嘣咯嘣骂骂咧咧。
池小满没忍住笑出鹅叫。
然后她就被鬼发现了。
鬼老大速度挺快，循着声音揪出池小满。
“啊啊啊不要抓我，我不好吃。”
鬼可咽不下这大活人。
它被池小满身上的气味所迷惑，只以为是个无业游鬼，当场薅了她来替代那个全身散架的骷髅小弟当苦力。
看鬼老大颐指气使的模样，池小满自动翻译出它的行为语言，那就是：你滴，大大滴干活！
天知道她八百年没干过重活了。
在鬼老大的监督下只得硬着头皮把扁担放肩上，配合身后的骷髅担起西瓜，就这一下，差点闪了她的老腰。
她没想到鬼吃的西瓜会这么重，她承认，刚才是她笑太大声了。
池小满走没几步，就鬼鬼祟祟往后偷看，谁知看到那个全身散架的骷髅小弟也在西瓜筐里。
以一堆乱骨的形态堆在西瓜上，两只手骨交叠，在其上方的骷髅头在咯嘣咯嘣笑。
敢情是骷髅小弟把自己搁筐里搭便车，才会如此之重！
池小满既羡慕它不用走路，又气它挡住她分辨西瓜。
这会子她也没法空出手，点燃神婆给的线香，不由担心再跟着走下去，会走到阴间地府鬼门关。
意外的是，鬼老大带着队伍走到一处神祠大门前停了下来。
池小满盯着雕梁画栋、红漆彩绘的神祠傻眼。
是因神祠坐落在半山腰，里面供奉着本地的山神大老爷，平时香火鼎盛，人们要来拜神，直登主山道就能到达。
她记得自己进山后，明明已经偏离主山道，往山的更深处走去，现在怎么又走回这里来了？
难道鬼会缩地成寸，空间瞬移？
没有鬼可以解答她的满腹疑惑。
池小满弓着身体，透过前头鬼老大胸腔肋骨的间隙往门内观察，见神祠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她猜测自己到达的神祠，应该是类似一种异空间，有别于尘世的神祠。
鬼老大猛地敲响铜锣，几个骷髅应声低头跪下。
池小满一看它们都跪了，自己也得合群呐，遂赶紧蹲下装装样子。
她正疑惑间，便听有人高声唱诺：
【圣驾回宫，尔等回避。】
鬼老大忙催促它们跪到旁边去，别愣在门口挡道。
其时，微凉山风送来凤管鸾箫之音，黑黢黢的密林深处流泻出白雾。
一队华服人偶自雾中若隐若现，直到离近了，方一目了然。
它们各司其职，有的擎着彩旗，有的手执肃静、回避安路牌，有的手握木制的刀戟斧钺开道，或提着灯笼，或手持铜钹抹擦。
再然后就是人偶抬着神轿，神轿上坐着一位穿袍戴冠的文雅中年人。
这条队伍来到神祠门前鱼贯而入，经过担瓜鬼队之时，神轿上的大老爷忽然摆手示意队伍停下。
大老爷坐得高离得远，还是个近视眼，这会引颈而望，心神全被西瓜吸引住。
少顷，他忍不住叹说：“今年孝敬的西瓜少了。”
悠悠话音刚落，神轿一颠一颠地进入门内，随后，左右各绘有秦叔宝、尉迟恭两位门神的大门重重关闭。
鬼老大这才指使池小满和骷髅小弟们，把西瓜抬入神祠左侧的小门内。
里边是条通巷，一面有几个小房间，另一面开了扇小门通往神祠天井。
众鬼将瓜放入空房间，给西瓜筐上覆盖层红布后，就排队往外走去。
池小满那个暗喜，觉得机会来了。
故意落在队伍后面，磨磨蹭蹭的。
直见到骷髅鬼们消失在小门处，她果断掉头回到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等做完这一步，她的心早已扑通狂跳。
现在是找瓜的时候了。
池小满面具后闷了一脸的汗，都不敢摘下面具把脸擦干。
随即点燃第二根线香，白色烟气浮现，袅袅指望她刚才担过的那筐西瓜。
池小满欣喜不已，心想：奶奶，你孙女来也！
她一把掀开红布，见到筐上的骷髅，登时垮下脸来。
散架的骷髅小弟被同伴遗忘了，它仍在筐里，手骨交叠，好像抓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独自在那傻乐。
池小满着急道：“兄弟，您让让，让让！”
实在没辙，她只能壮着胆子上手。
结果刚搬开鬼小弟的骷髅头，就听见门外传来大老爷的话语声：“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许进来。”
池小满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赶紧掐灭正亮着火星的线香，迅速盖上红布，再环顾四周，找寻可以躲藏的地方。
她的动作之所以如此迅速，还要仰赖于小时候为偷看电视跟奶奶斗智斗勇，以致锻炼出能飞快收拾现场的敏捷身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大老爷迤然入室。
他嗅了嗅空气中犹未散尽的香气，心中暗自纳罕着，不过眼下他满脑子都是西瓜，暂时丧失思考能力，也就抛开不管。
只迫不及待搓了搓手，咽咽口水，掀开筐上红布。
旁边距离他十多步远的地方有个黑色木柜。
池小满正蜷缩在内，眼睛瞪得大大的，透过木柜缝隙窥视外面，双手捂住面具的口鼻，仿佛这样就能不让呼吸溢出。
大老爷看到了散架的骷髅小弟，眉心皱起三道褶，面露不悦，袍袖一甩，骷髅小弟的骨堆霎时漂浮半空，呈抛物线状被狠狠抛砸到墙壁上面，哗啦啦落了一地。
地上的骷髅头犹自咯嘣咯嘣笑。
有什么好笑的！
池小满看到这幕情景，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鼻酸心痛。
大老爷抱起一个西瓜，伸出舌头舔了下，咂咂嘴巴美滋滋的样子。
池小满紧张得不得了，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出去阻止大老爷吃西瓜。
她心想大老爷毕竟是家乡的山神，只要向他说清楚缘由，他应该不会介意她拿走一个西瓜的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大老爷嘟囔说：“不行，这样吃不舒服。”
大老爷放下西瓜，双手往后脑勺探去，竟生生剥下一层人模人样的皮，现出它的真面目来。
丢！是皮套鬼！
那是一只面目丑陋的水猴子，也叫水鬼，专门潜伏在水里致人溺水身亡。
池小满小时候常听到老家江河上有水鬼出没的传说，它会抓住岸上或船上人的双脚，把人拖往水里面，害死不少人畜。
有段时间，老家停止了端午划龙舟的习俗，不让小孩接近河水，又传有人抓住了水鬼，将它放在大太阳底下曝晒。
但这些仅是风闻，从没有人真正见过。
现在她见到了。
哪怕是阅丑无数的池小满，也无法直视此等阴间绝色，当下不可抑制地，发出急促的尖叫。
“谁！”
水鬼的獠牙十分骇人，白森森的，涎水滴答。
它两眼眯起，锁定那个大木柜，直往池小满藏身之处走来，完全不给她反应机会，就暴力拆开木柜门。
“你是谁？！”水鬼狰狞的面貌逼近。
“救命啊——”
池小满抱头紧缩，害怕过程中，引起体温短暂升高，手臂上的精油臭气发散出来。
暴怒中的水鬼嗅到这股气味，忽然没了敌意，“为什么？你的身上有股……有股妈妈的味道。”
水鬼怕闻错了，还抓起池小满的手腕，鼻子在她手臂上哼哧哼哧深嗅。
池小满鸡皮疙瘩起来了，听到它略带迷茫的问话后，求生欲极强的她，突然止住眼泪和惊惶的情绪，抽回手反问水鬼：“你说我是谁？！”
水鬼愣住。
池小满说：“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大姐啊！”
水鬼懵了：“大姐？我妈没告诉我有个姐姐啊？”
它凑近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不过近视眼看不太清楚，只模糊看见张猴脸，“再说了，你和我长得不像……”
“正因我长得比较好看，是十里八乡第一美猴，咱妈怕你自卑，接受不了，才没告诉你！”
“有这回事？你真是我姐？”水鬼渐渐的信了。
带着美猴王面具的池小满狠狠点头：“嗯呐！”
水鬼的唇瓣颤抖着，猩红眼眶里蓄满泪水，动情地呼唤一声，“大姐——”
“小弟——”
一人一鬼喜极而泣。
池小满是吓哭的。
好容易平复情绪，水鬼又问：“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池小满“嗐”了一声，“一言难尽，我本来在隔壁镇的水库里安家，这不今年夏天水库没水了，我就来投奔你了！”
她说得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好好，那咱姐弟俩也算团聚了，就是可惜了咱妈，被该死的人类晒死了。”
水鬼拭去眼泪，面露愤恨之色。
“就是就是！”池小满也跟着义愤填膺。
“不说那些伤心事了，大姐，跟我走，我要好好招待你。”
水鬼穿回大老爷的人皮套，抓起池小满的手就往拽。
池小满只能望瓜而叹。
水鬼带着她径直来到神祠后厅。
厅内正中靠墙的地方摆放一座神龛，神龛里面供奉有山神大老爷的神像，只是如今这神像的眼睛是闭着的。
看来真正的大老爷并不在这里，否则岂容水鬼冒名顶替，在此独霸一方？
水鬼把手缩在袖子里，隔着层布料小心捏下挂在腰间处的一支毛笔，朝龛前的四方供桌虚空一画。
供桌眨眼变成两把太师椅，正对着天井处，并请池小满落座。
那支笔被它顺手搁在两人椅子中间的茶几上。
水鬼又召来人偶吩咐：“去找小莲来，我要请大姐看戏。”
“小莲是谁？”池小满好奇问。
没想到水鬼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神情，扭扭捏捏说：“大姐你别问啦～”
你这副作态不就是想让人问你么！
池小满也跟着扭捏，“干嘛啦～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大姐的，大姐说不定还能帮你做参谋呢！”
戏精演完戏，她八卦探头问，“所以小莲是谁？”
水鬼垂头对手指，“是、是刚来的新鬼，我的心上人，我暗恋他很久了，从他在隔壁镇唱戏的时候，我就经常游过去看他。”
“哇，没想到小弟你这么深情！”
池小满机械式捧场，万分庆幸面具挡住了自己的脸，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水鬼唉叹说：“光深情有什么用，小莲又不搭理我，到现在都没答应我的求婚呢……”
说着，它眼睛一亮，“对了，正好大姐你在这里，待会你得帮我劝劝他，我好想今晚就和他洞房。”
池小满拍拍胸脯，爽快答应下来，“没问题，这事就包在大姐身上。”
心里却想：造孽啊，哪个鬼这么倒霉被水鬼看上。
“那个，弟弟啊，”池小满搓搓手，“我帮你说服弟妹从了你之后，有没有报酬呢？”
“应该的应该的，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这里一切由我做主！”
“真的假的？这里可是神祠耶！”
“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瞧身后那神像，眼睛开过吗？”水鬼万分得意。
池小满摇了摇头。
水鬼真是做鬼心虚，才刚得意完，下一秒却左右四顾，特地倾过身子，压低声音跟她说明。
这座神祠早就没有山神在任，只要山神不开眼发现它，它又有一件大老爷的宝物在此，可以驱使神仆鬼差，时间一长，没被发现，神祠便成为它的地盘。
池小满好奇完它的来历，于是跟水鬼说想要一个西瓜，且必须由她自己挑，水鬼自然无不应承。
一时，小莲登场了。
来者粉衣白袖，水袖翻甩间，莲步轻移而至。
他乌发贴鬓，满头簪环光耀，一张脸上浓妆抹就，勾画出上挑的柳眉凤眼，两颊胭脂揉匀了添媚，樱桃小嘴轻启，声音是抹了蜜的腻甜，腔调柔婉悠扬，缓缓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
一颦一笑，一个转身回眸，真叫人打心底醉了，骨头酥了，灵魂跟做了场马杀鸡似的飘飘欲仙。
池小满和水鬼同时往后一靠，喟叹出声：“美女嫁我/小莲好美。”
闻言，水鬼忽然坐直，望着池小满满眼警惕，“大姐，你别是要跟我抢小莲吧？”
池小满浑身一激灵，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蹭的站起来，“哪能啊！”
结果起身动作过大，不小心把茶几上的毛笔给碰得掉到地上，池小满却暂时无暇顾及。
“姐姐我要有那种龌龊心思，就罚我当不成水鬼！”
“真没有？”
“没有，人类的流行词你知道吧？姐姐我太时髦了，才下意识用流行词夸小莲，哎呀，我真心觉得小弟你眼光真不错！”
“那是。”
水鬼对她的解释很满意，脸色和缓许多。
危机解除，池小满松了口气，这会看见地上的毛笔，才顺手捡起来还给水鬼，“小弟啊，这个还你。”
水鬼忙着看小莲呢，也没在意她扔了什么，等双手接到毛笔后，它才猛然反应过来，表情扭曲，痛得嗷嗷叫唤。
双手上下颠着毛笔，每当毛笔落到手掌上，其掌心就像生肉接触到烧热的铁网一样，在滋啦滋啦狂冒烟。
于水鬼而言，这笔着实烫手。
“小弟，你怎么了？”池小满不明所以。
水鬼烫得把毛笔抛回给池小满，池小满接住了，却没什么反应，“大姐，我，嗯？你怎么拿了笔不烫手？难道你，嗷……”
水鬼刚要起疑，池小满迅速惨叫出声，把毛笔又抛回给水鬼，“啊——我内伤了。”
水鬼再次被烫到手，被迫重复抛起又接住的降智动作。
场面一度混乱。
天井中的小莲双手掇起水袖，直将其掂了三下，收叠至小臂之上，身体微呈半透明状，在夜色下愈显风仪玉立，静若幽兰，脆弱虚渺。
他如戏外看客般，冷眼谛视厅内的闹剧，良久，方垂下鸦睫，敛去眸中的异样光彩，勾唇冷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