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见小莲走了,赶忙用袍袖包裹住毛笔,然后催促池小满去找小莲。
“大姐,我等不及了,我都单身七十来年了,你快去劝劝他呀。”
水鬼擦了擦嘴角的涎水。
“啊这,要不你先让挑西瓜?”
池小满还心存幻想,打着挑完西瓜就跑路的主意。
主要刚才答应水鬼,纯属缓兵之计,现在见过小莲后,颜控本控的池小满实在于心不忍。
“不行,先让我结束单身。”
水鬼态度强硬,没得商量。
池小满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小莲的房门外,并被负责带路的人偶给推进房间内,一个趔趄三两步蹦到小莲身后。
小莲早已脱下身上戏服,只着白色打底的水衣子,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卸下簪环头套,露出一头浓密短发来。
他还没来得及卸下妆面,就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池小满,不由得挑了下眉,转过身来面对她。
池小满干笑着跟他打招呼:“嗨,弟妹,啊呸,我是说,嗨,美女姐姐~”
“我劝你……”小莲张口就是清润的男音,“如果不想被水鬼发现你是活人,那么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靠,咋就暴露了!
池小满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确定面具还在脸上,又闻了闻手臂,臭味依旧熏得她脑壳疼,没啥疑点啊。
她又扭头看向门口,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关上,赶紧压低声音说,“这位大哥,你想干嘛,求放过啊。”
说着,竟忍不住两腿一软,单膝跪下,双手按住小莲的膝盖,一口气给交代了:
“我只是一个来偷西瓜的纯路人,而且来了之后,才发现大老爷纯属癞皮蛇扮龙王,连皮带芯都是假的。跟它称姐道弟也只是逢场作戏,不是真心要帮它劝你入洞房的。”
“嘘——冷静,我不会害你。”
小莲忽而牵起她的手,充满眷恋的,竭力感受着那来自活人的体温。
“反而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啥…啥…啥忙?”
池小满被他蹭得手痒,一边惊奇男鬼居然是实体的,其手指处传来的温度,冰凉得令她头皮发麻;
一边忍不住怀疑他该不会馋她身子,要吸干她的精气吧?
显然,她想多了。
“帮我偷走圣笔,去神祠招神,因为只有你能碰到那支笔。”
他回想起刚才在天井中,看到这个女人轻松捡起圣笔,而水鬼被烫得惨叫连连的画面。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刻,他看到了搞死水鬼的希望。
池小满却歪头表示不解。
小莲的逻辑链是这样子的:夺了圣笔,首先能让水鬼丧失支配神祠的法力;
其次,圣笔能依据个人能力化现祭祀舞乐,舞乐能取悦神明,简而言之,可以招来山神大老爷,出现神迹,搞死水鬼。
所以才需要身为活人的池小满手持圣笔招神。
“可以是可以,能等我偷完西瓜后再说嘛?我时间有限,天亮就走。”
“我也时间有限。”小莲抓紧了她的手腕,“如果不搞死水鬼,天亮以后,我一定会被它吃掉的。”
吃掉是指?
他冷笑一声说:“别想歪,它除了吃活人,也以吃鬼为生,不然你以为没有水,它为什么能在陆地上待这么久。”
“真的假的……”
池小满其实已经信了他的话,“问题是,我记得水鬼说你刚死没多久,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莲面无表情,起身拉开床帐。
床里面赫然躺着一具骷髅,用被子卷起,布条紧捆,留个骷髅头搁在枕头上,牙齿张合处也被勒得死紧,不让下颌关节活动。
再看枕头旁边还有个铜锣,可不就是那个带队的鬼老大么。
池小满一下就悟了。
能和水鬼狼狈为奸的鬼,肯定知道一些内幕,小莲就是通过它获取到消灭水鬼的办法。
“懂了吗,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小莲眸光一黯。
池小满心情沉重,点了点头,和他达成共识。
“小莲啊。”
“我不叫小莲。”
男人的声音轻缓柔和,像晨间漫起的山雾,浅浅地从人的耳旁拂扫而过,“我叫莲砚青。”
莲砚青……
她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抬手揉了揉耳垂。
“哦,那你叫我池小满吧。我跟你说,事成之后,你得帮我找西瓜知道吗?我真的不再拖了。”
对此,莲砚青也有疑问:“鬼吃的西瓜你又不能吃,找西瓜做什么?”
嗐,一言难尽啊!
池小满三两句解释了她来此的目的。
莲砚青说:“原来如此,你和你奶奶的感情很好吧。”
“哪有,她重男轻女,而我打小叛逆,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难得有个听众在这里,她吐槽欲一下就上来了,说着说着陷入回忆里。
“也就这几年,彼此才能客气说话,换作我叛逆期那会,有次和我奶奶吵架吵得狠了,我能饿着肚子离家出走,跑到隔壁镇去。家里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和小伙伴爬树采桑葚呢!”
莲砚青静静倾听,红唇微抿,不觉浮现浅淡笑意。
于他而言,和家人吵架,独自离家出走,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鲜活生动的童年经历。
等等。
他怔了一下,“你说你在隔壁镇采过桑葚……”
“是啊,你们隔壁镇口的小卖部旁边,以前不是有棵桑椹树么!”
池小满记得水鬼说过他是隔壁镇刚死不久的新鬼。想到这里,她不由暗叹一声可惜,这人还这么年轻就死了。
“我记得,后来修路,那棵树就被砍掉了。”莲砚青淡淡的揭过话题。
池小满以为他会想起活着时在家那边伤心事来,就自爆了下自己和奶奶关系不好的内幕,吸引他的注意力。
“话说回来,我觉得我奶奶应该是恨我的。”
莲砚青果然凝神听她说话。
“我是那么猜的,据说我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夜里下着大雨,我奶奶在哄我睡觉时,我突然指着门口喊爷爷,还说他回来了,就站在门口,身上滴着水……
奶奶听了我的话后,表情大变,因为我一直在哭,完全停不下来,她不得不掐住我的脖子,让我赶紧睡觉。
结果第二天就接到我爷爷的死讯,他是在划船过河的时候溺水死的,那之后,我奶奶就对我很冷漠,动辄骂我嫌弃我。”
池小满接着说:“你说,我奶奶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觉得我害了爷爷?如果我当时没说出来,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这该让人怎么回答呢?
他也没有过这种听人讲述家庭隐秘的经历啊。
莲砚青眉头紧蹙,张了张嘴又抿起,手指动了动却又缩回去,忽转头想找条手帕给她擦擦眼泪,但看见她脸上的美猴王面具,又只能摆正脑袋沉默了。
突出一个隐晦而尴尬的不知所措。
池小满其实情绪还行,也没有哭泣,只是疑惑不解,自顾自说着,“当时大家都说我爷爷是喝醉了,才一头栽进水里。
可我爷爷不会这样的,他外出工作的时候从来不会沾酒,那是对神的大不敬。
还有今天见到水鬼以后,我突然想到,我爷爷会不会是被水鬼拉进河里,才……”
莲砚青说:“不管是与否,你就当作是水鬼害的你爷爷,这样,你就有了必须消灭水鬼的理由。”
说着,他眸光一凛,面向紧闭的房门,“它来了。”随即示意池小满附耳过来,简单跟她说了行动计划。
池小满有些紧张,做了下深呼吸后说“行。”
她迈开颤抖的双腿,与他擦肩而过时,没想到莲砚青突然和她击了下掌。
一冷一热的掌心,仅在错身的瞬间短暂相贴,却给了池小满莫大的鼓舞,她心中豪气顿生,跟点了窜天猴似的直冲云天。
这一刻,什么不可燃物都没有她燃,忍不住对莲砚青低声说:“别怂,干它丫的!”
莲砚青:“……”
脂粉浓厚的脸上缓缓漾开了笑意。
池小满率先出去,三两下忽悠了水鬼,让水鬼以为小莲已经答应要和它洞房。
那个心花怒放,猴急猴急的,拉起小莲就回了它平时休息的房间。
池小满也很急,在它房间外头来回踱步,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莲砚青悄悄打开房门,从门内探出半边身子来。
依旧一身白衣,一脸浓妆没变。
池小满忍不住问:“没失身吧?”
男人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
“我骗它先去洗澡,笔拿到了。”
莲砚青把大老爷脱下来的外袍裹在手上,隔着层衣物才顺利拿到圣笔。
“干得漂亮,那坏消息是?”
“水鬼碰到水,就会实力大增,等它反应过来发飙了,我们绝对打不过它,所以,快!抓紧时间,这里由我应付。”
莲砚青把圣笔塞到她手上,言语催促着她行动。
池小满点了点头,“那你小心。”话音刚落,人已撒腿跑去。
重又回到神祠后厅,她按照莲砚青教她做的步骤来,先点燃线香,磕三个响头,再手持圣笔,在天井和后厅之间来回寻找有无可以化现的东西。
找着找着,她抬头观看天色,突然注意到屋脊上的八仙彩雕。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池小满看到韩湘子横吹笛子的模样,登时眼睛一亮,心想这不就是乐器么。
遂拿起圣笔,对准八仙彩雕,虚空写下化现二字,也没有什么咒语可说,只嘴里重复念道:“给我出!给我出!”
圣笔隐隐发出金光,屋脊上的彩雕也跟着发出霓虹彩光,遥相呼应。
不多时,天井中云雾缭绕,出现了八位仙人的身影。
池小满那叫一个激动,但又不敢高声呼喊,十分克制的用夹子音喊出了御前大太监的气势:“大佬们,请奏乐——”
八仙二话不说,开始吹吹打打。
这会云雾散开,池小满才看清楚了“八仙”演奏中的模样。
韩湘子在吹笛,问题不大。
接下来就离大谱了。
张果老骑驴带墨镜在拉二胡,
铁拐李鼓起腮帮吹着葫芦丝,
汉钟离腆着肚子拨动电吉他,
曹国舅在慢悠悠弹奏手风琴,
何仙姑忘情甩头猛敲架子鼓,
蓝采和欢乐地说唱打着快板,
最后是吕洞宾拿麦,用沙哑的低音炮唱着:“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啊?
可把池小满给看傻眼了。
莲砚青让她使用圣笔的时候尽情发挥想象力,她努力地用自个那过于贫瘠的小脑瓜想过了,只是没想到化现出来的成果如此之歪。
摇滚八仙是吧!
这种混搭风的音乐,真能让大老爷大开尊眼不成?
池小满赶紧跑进后厅瞅瞅神像,紧闭着眼睛的神像仿佛在无声表示:没眼看。
这时,急促洪亮的锣声响彻神祠的各个角落,恰巧让池小满见到神像的双眼微微开了道缝,又很快闭上的这个过程。
不是错觉,不是眼瞎,她的确看到了,说明锣声有效果,能让大老爷开眼!
池小满刚要狂喜,感谢不知哪里来的锣声助攻,旋即感到不对劲,立马转身望去,发现那敲锣者,正是从被子春卷里脱困的鬼老大。
鬼老大气急败坏敲锣提醒水鬼,同时它用锣声支配着几个骷髅小弟们,连那个散架的骷髅也在其中,皆朝着池小满所在处包围而来。
池小满惊恐无比:你们不要过来啊!
还没等她找到突破口,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一道白影犹如离弦之箭,嗖的穿堂而过,从天井右侧被直直打飞到左侧廊下一面墙壁上,而后摔落到地面,这个倒霉蛋正是莲砚青。
水鬼后脚赶到,已然褪下大老爷的人皮,不装了,露出原来的丑陋面貌,秃头红眼猴子脸,气得龇牙咧嘴,身上湿漉漉绿油油,手长脚长像青蛙的四肢,一看就行动灵活。
那利爪也不是光长来唬人玩的,往柱子上一挠抓,直接让柱子缺了一大块。
“圣笔呢,还给我!”
水鬼锁定了池小满的位置,朝她一头猛冲过来,扑倒了来不及闪避的池小满,将她死死钉在地面,利爪深深嵌进她肩膀皮肉里,痛得她直飙眼泪。
求生欲使然,她抓起圣笔,存了容嬷嬷扎针那股狠劲,猛往水鬼肚子上扎去,脚下更往其要紧处狠踹。
得亏它有命根子,这才能把它踹得惨叫出声,从她身上弹跳开,连连后退,还撞倒了后面的骷髅小弟。
它又是捂着肚子,又是夹紧两腿,面容扭曲,愤恨至极,“大姐,你也背叛了我!”
“谁是你大姐,我是你姑奶奶!”
池小满作势还要戳它,吓得水鬼双手护裆。
莲砚青在远处喊到:“笔扔给我。”
池小满二话不说把圣笔抛给莲砚青。
莲砚青是鬼,就这么接触圣笔,自然也烫手得不行,不过他忍耐力强,愣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水鬼着急它的宝贝圣笔,调转矛头冲向莲砚青,朝他吼道:“小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莲砚青难得粗俗一次:“烦死,老子爱怎么对就怎么对。”他一边躲闪一边遛着它跑。
水鬼面目愈发狰狞,“既然如此,我先吃了你。”
池小满见状,喊道:“笔扔回来——”
莲砚青果然把圣笔抛回给她。
水鬼转向她,并对鬼老大说:“愣着干嘛,抓她!”
鬼老大继续敲锣,使唤骷髅小鬼包围她。
池小满没法突破包围圈,就只好秦王绕柱式的躲避,围着柱子跑,围着供桌跑,因为她发现,小鬼们的速度是真的慢,还是声控的,得听锣声急促,才会跑得快。
中途她往自己的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手电筒来。
她灵光一闪,将手电筒抛给莲砚青,“圣笔拿好。”
莲砚青会意,手电筒藏袖子里遮住了,吸引开水鬼的注意。
这边,鬼老大还在敲锣,骂骂咧咧追着池小满,不知绕了几圈,池小满忽然停下脚步,鬼老大有点懵,跟着停下。
一人一骷髅面对面,鬼老大正疑惑之际,池小满大喝一声:“除你家伙什儿!”
竟是暴力夺走了鬼老大的铜锣和锣槌。
形势骤然反转,池小满狂敲铜锣,骷髅小弟们朝向鬼老大欺身而上,一个接一个叠罗汉,把鬼老大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池小满松了口气,朝莲砚青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狼狈不堪,快应付不了。
她肩膀又痛,心又着急,却无可奈何,只好专注眼前,“大老爷,求你了,快开眼吧。”
她还年轻,还想活着。
还有奶奶牌西瓜,她还没来得及去找,眼看就要天亮了,她不能连人带魂都交代在这里。
可是这一次,任凭她跪在大老爷的神像前,忍痛费力敲响铜锣,急促的锣声把骷髅们都给敲散架了,仍无法触动大老爷开眼缝。
为什么?难道有乐不行,还要舞吗?
真的没办法开眼吗?
池小满抑制不住的发出泣音,“你不是神吗,为什么看不到我们有多惨?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救救我们……”
她感到一阵绝望,泄气的把铜锣砸在地上。
喀啦喀啦,是骨头翻动的声音。
池小满循声望去,发现是那具总容易散架的骷髅小弟,它居然能把自己的骨架给拼好了,此时坐在高高的骨堆上,在朝池小满招手。
招她干嘛?做法招魂呐?
池小满和它对视着,心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忍不住抬脚朝它走近。
骷髅两眼空洞,上下颌骨相撞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仍像在咧嘴大笑,它伸出手骨抓起她的手腕。
“你要干嘛?!”
池小满瑟缩了一下,但没能挣扎开,它又伸出另一只作紧握状的手骨,把手骨里一直紧抓着的东西放在她的掌心上。
那东西圆滚滚绿油油的,好似活的一样,自掌心处传来心脏跳动之感,连带池小满的心也跟着跳得飞快。
她瞪大双眼,面具底下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万没想到在她掌心上的,是一颗乒乓球大小的迷你西瓜,里面装着的正是奶奶的灵魂。
特喵的,难怪找不到,这么小的西瓜谁能想到啊!
池小满嘴角一抽,有种哽住无语,又想吐血的憋屈感。但好在她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只是这骷髅做啥要拿她奶奶的西瓜?
她刚想抬头看它,却被骷髅的手骨一把按住脑袋,跟拍西瓜似的,拍了几下。
池小满愣神之际,它已收回手骨,犹如初生牛犊颤巍巍站了起来,顺便从散架骷髅堆里捡起两根骨头,来到后堂正中,在神前摆好姿势。
紧接着它手拿骨槌,上下左右敲打起来,没有旋律,没有乐音,只有节奏感十足的乓乓响声。
它一会如鹤展翅,一会如虎前扑,或腾跃下蹲,醉晃怒踏。
随着骨槌的对击声越发激烈,它的动作亦从轻快转为迅疾,由势及力,变得刚劲奔放,大开大合,展现古朴粗犷的娱神舞蹈。
这无疑是一种渲染力极强的乡间傩舞,哪怕此时只有骷髅独舞,也舞出了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威武气势,使观者热血沸腾。
池小满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铜锣,伴着节奏敲打出声,自内心不断涌起的神圣感,令她觉得自己的功德都在疯狂+1。
神像缓缓睁开眼睛。
不料池小满稍微敲得轻了些慢了些,神像的眼睛就又闭回去了。
她只好使劲地敲,加快速度地敲,手都给敲麻了。
骷髅也是越舞越快,身形越变越透明。
但神像依然重复着如下动作:缓缓睁开,很快又耷拉下去。
池小满的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
哦哦哦睁开了。
啊啊啊闭上了。
大老爷,你得给劲儿啊!
抬起来,萌萌,抬起来!
一时竟有种给人接生之感。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大不敬的整两根牙签支起大老爷的眼皮。
为什么不能保持睁开状态呢?
池小满直视神像双眼,惊讶发现它的眼睛内是空的,里面没有眼珠子。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童年看过的画龙点睛的故事。
而后不假思索,扔掉铜锣,拿着圣笔走近神前,对着神像双眼各点了一点。
随即她直观的感受到……
神在看她。
透过她又看向神祠,神祠外,整座山,以及周围的乡镇,它所管辖的地方,地方内所有的人。
与此同时,神像上光芒大绽,一阵强光如水一般淹没了整个神祠,池小满被包裹在光芒里,恍恍惚惚如梦如幻,只听到外头有水鬼的惨叫声。
等一切恢复正常后,远处传来鸡鸣声,唤醒了躺在地上的池小满。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看到圣笔已经回到神像的手上,周围也不见有铜锣和骷髅,好像刚刚发生过的事是一场梦。
唯有裤袋里的迷你西瓜在提醒着她所见为真。
她还有些不敢确定,这就没事了?
莲砚青呢?不会也让大老爷净化掉了吧!
“小莲——莲砚青——”
池小满出了神祠,四下搜寻。
突然有颗石头砸到她脑袋上,她扭头回看,惊喜的见到莲砚青出现在神祠门前。
“你没事吧?”她兴奋的跑过去,刚想拍他手臂,结果这男鬼还挺矜持,不仅后退一步,还把手放到身后不给她碰。
池小满也不在意,在他面前噼里啪啦输出一段话:“这下子,水鬼彻底嗝屁了吧!果然大老爷一出马,我又相信光了。我跟你说,我明天一定要到神祠还愿,趁着大老爷开眼了,有个灵分身在,求什么肯定很灵对吧?我一定要求个一夜暴富马上有钱!”
当然,说是这么说,池小满心里清楚,自己依然不会迷信神。毕竟她求神保佑自己发财的时候,从未灵验过。
莲砚青反应冷淡:“嗯。”
“嗯什么,好歹也是一夜奋战过的伙伴,热情点嘛!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你话真多。”
“你管我呢,就话多。哎呀,完了,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回去了……”
再见的话语哽在喉间不上不下,池小满选择朝他挥挥手:“拜拜啦~”
莲砚青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你没有告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远处奇异的晨光升起,消融了山尖流淌的云雾,投来熹微的光洒落在男鬼身上,照出他愈发透明的躯体,整个鬼虚渺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像一口气就能吹散的蒲公英。
他的笑却似昙花绽放,有片刻绚烂至极,竟连晨光都不及他的眼里神光炫目,叫人止不住的悸动,只想目光紧锁,把那张抹了浓妆的脸牢牢记在脑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看着这样的他,池小满莫名文艺了一把,内心顿生怅惘。
“有的。”莲砚青含笑说出最坚定了话语,“好好活着。”
他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想对她说:你还记得,那个和你一起爬树采桑葚的小伙伴吗?但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看着池小满离去的背影,莲砚青觉得这样就好。
既然生死隔开了这段缘分,就当作萍水相逢吧。
站在神祠前的身影越变越淡……直到那抹虚影完全被晨光消融。
天亮了。
池小满回家了。
她的奶奶被神婆做法收魂后,当天就恢复了清醒,她没有跟人说她离魂前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会露出微笑。
池小满隐隐知道些什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顶,鼻子发酸。
她觉得时间真可怕,人一旦离世,其存在就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从生活里淡化离去。
直到某天你想要回忆前人的时候,却蓦然发现泛黄的老照片丢失了,可供怀念的生活物品,也早已随火燃烧殆尽,最后能留给生者的唯有一年一次的祭扫,和脑海中模模糊糊没有具体面目的人影。
人总会被遗忘。
第二天,奶奶一大早掀她起床,要带她上山,去拜山神大老爷。
池小满拿冰过的勺子敷眼睛,嘴里叼着面包片,心想老人家真精神,对那条遇鬼的山道,居然也没有心理阴影,产生ptsd。
她稍微拾掇了自个,骑上小电动,载着奶奶慢悠悠出发。
路上回想起昨天的事,还有些遗憾,遗憾于她戴着美猴王面具,而小莲画着浓妆,彼此都没有看清过底下的真实面貌。
当她驾驶小电动经到一个路口时,正撞上长长的一条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拐向另一个方向,呜咽哀音渐远,徒留黄纸撒了满地。
最近两镇交界的地方又在修路,导致隔壁镇的人若是要前往火葬场或存放骨灰的地方,都不得不经过这边来。
池小满收回视线,若无其事载着奶奶绕路而行,她或许不知道,或许应该知道,那条送葬队伍里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年轻人的照片,没有浓妆。
来到神祠,奶奶忙忙碌碌,池小满则干站着玩手机,偶尔良心发现,帮忙搭把手,点了香烛,摆上果品,拜了又拜。
看到供桌上的签筒和月牙形筊杯,她有点手痒,拿起筊杯嘀咕着,马上暴富行不行?
大老爷您给个准话啊!
筊杯往上一抛,随即掉落地面,两面都是平面,是笑杯,瞧,大老爷在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