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堂课最是催眠。
坐在教室最后边的顾青泽，舒服地叹着空调，桌下的双手则在忙着打游戏。
他单耳听着老师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激昂讲课声，时不时还接收到周围同学的哗啦翻书声，以及笔尖在纸上写得沙沙响的声音。
这些动静使人昏昏欲睡，眼皮子底下的游戏画面随之出现重影。
手上操作稍不注意，另一边耳朵戴着的耳机里就传来气急败坏骂街的声音。
他啧了一声，越发觉得没意思。
索性退出游戏把手机扔回桌肚，再把书立在桌面上，无视了老师敢怒不敢言直往这里瞟过来的眼神，趴在桌面安然入睡。
迷迷糊糊中，顾青泽被一阵响雷伴着瓢泼大雨声吵醒。
他抬头看向窗外，别说雨水了，一丝云彩都没有，天色湛蓝湛蓝的，那雨声从何而来？
顾青泽心里有了个猜测，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脸偏向同桌那边，眯成眼缝悄么窥视他同桌的今日份脑洞剧情。
在他同桌的脑洞画面里:
【顾青泽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孤零零站在雨中，任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上身肌肤，隐隐显出臂膀与腹肌腰线的轮廓。
“今天的雨好生喧嚣……”
少年睁开忧郁的眼眸，纤长眼睫颤巍巍承托住小小的雨珠，直到雨珠像珍珠般落下，雨帘的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
顾青泽与蹲在对面的黑猫脉脉对望，良久，他走到黑猫面前，单膝跪下。
“小家伙，你也和我一样孤独吗？”
“咪——”猫在雨中瑟瑟发抖。
顾青泽面露不忍，朝黑猫伸出手，“过来，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黑猫盯着他许久，才舔了舔猫爪，迈着猫步走近，跳进他怀里。
彼此汲取着对方身上那微乎其微的温度。
镜头一转，光线幽暗的卧室内，意外陡生。
黑猫从毛巾中挣脱跳出，在半空中化成猫耳少女，直把新晋铲屎官压在身下。
她两手捧着顾青泽的脸，对他的脸颊又掐又捏，接着俯下身在他颈侧深嗅，发出喟叹:“嗯~是猫薄荷信息素的味道喵~”
“你……你怎么会变成人，你是猫妖？！”顾青泽受她压制，无力动弹，只瞪大眼睛，流露惊骇神色。
“真没礼貌。”黑猫的尾巴不爽地拍打他的腹部。
“男人，不管我是猫是妖，既然你已经带我回家，就别想把我抛弃，今后谨守铲屎官德，只许有我一只猫，不准养别的猫，知道吗！”
猫耳少女故作凶恶，竖瞳在黑暗中幽幽放光。
“不，我不要，我不接受会变人的猫，你走开，我不要猫妖！”
顾青泽抗拒挣扎。
“你不要我？有种再说一遍？”
猫耳少女龇牙咧嘴，五指在他心口衬衫上焦躁抓挠，尾巴亦炸起了毛。
“我……如果，如果你变回猫的样子，那我勉强接受。”顾青泽怂了。
“哼~这才对嘛~”猫耳少女的脸色由阴转晴，而后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不要妄想抛弃我，你一个人类，永远别想逃出本喵的猫爪心。”
顾青泽欲哭无泪，因为情绪起伏不定，身上散发的气味也愈发浓郁。
猫耳少女眯起已然迷离的眼眸，醺醺然陶醉其中。“唉呀妈呀，这味儿太上头了。”
她红了眼眶，忽然气愤地挠破了顾青泽的衬衣纽扣，“你惹我干嘛，发出这么大味来，想死啊？！”
顾青泽满脸无辜，“啊？”
“我再不标记你，四面八方的猫阿法都要上你家来了。”
“不是，我身上没味啊，那怎么办？”
“简单，让我标记你。”猫耳少女兴奋地露出尖牙，忽然喵呜一声，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啊……
然后圣光拉满，一段马赛克画面充斥了脑海。】
不是，这是在干什么？！
顾青泽尴尬得脚趾抠地。
同桌她果然暗恋我吧？！
为什么脑洞用的都是他顾青泽的脸！
不知从何时起，顾青泽有了能窥视同桌脑洞的能力。
他的同桌名叫胡涂涂，是一个留着学生头，戴着黑框眼镜，经常面瘫脸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生。
别看她上课时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板，手里拿着笔不停在笔记本上写字，看似有在认真听课的样子。
实际上细看就知道了，她镜片后的眼神是涣散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不可描述。
这人平时存在感很低，他也很少和她讲过话，要不是他莫名能窥视她的脑洞，否则也不会知道她脑子里整天都拿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青泽趴桌上抱着头，闷得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烫。
没想到她的脑洞还在继续，这会已经发展到了他妈发现他俩同居的剧情:
【贵妇人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崩溃尖叫:“没门，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顾妈又对猫耳少女说:“说吧，你要多少份猫粮才答应和我儿子分手！”
猫耳少女牵紧顾青泽的手，“妈，别这样，我和青青是真心相爱的。”
“住口，我不听，谁是你妈，我不承认。”
顾妈捂耳摇头。
又伸手把儿子拉过来，两手按着顾青泽的肩膀，对他一阵猛摇晃，
言语恳切道:“儿子，你听妈的话，快和这只猫分了，你清醒一点，你是男o，她是女a，还是只福瑞。你们一人一猫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妈！”顾青泽眼里噙着泪，“我肚子里已经怀了她的崽！”
顾妈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拿手指摁住自己人中，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嘿嘿~”
同桌胡涂涂忽然发出怪笑声。
“咳咳咳咳咳……”
顾青泽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
——
——
课间休息时，顾青泽本打算出去打会球，结果见到班长跑来后面找胡涂涂搭话。
不知怎的，他起身的动作顿住，随后坐回原位，开始转着笔玩。
他之前都还没注意到，原来班长和他同桌似乎挺熟的样子，两人对话的时候，态度都很随意，没什么距离感。
“兄弟，哥，姐，涂姐，我喊你声姐行不行，赶紧的把我给你的题都做了，我告诉你，你下次小测成绩要还是那个死样，我没办法跟你妈交代了。”
班长把做题本摆到她面前，甚至把笔塞到她手里。
他自个则拖了前桌的椅子就近坐到她对面，趁这点短暂的时间，催促她做多几道题。
“唉，麻烦，你别老拿我妈来压我。”胡涂涂嘴里嘟囔着，不情不愿提笔与题作斗争。
当然，作为学渣，没有她所向披靡杀题一百的份，只有题在无情嘲笑她智商的份。
胡涂涂颤抖的手薅掉了几根珍贵的头发丝，“这题怎么做来着？”
“你鱼的记忆吗？我昨晚刚教过你。”班长气得揉乱了她的头发。
顾青泽忍不住开口:“哟，同桌，你和班长关系挺好啊？”
胡涂涂和班长同时抬头看他，眼神带着诧异，倒让顾青泽无所适从，暗自后悔自己一时脑抽搭话。
班长率先应道:“是啊，我们两家离得近，发小嘛。”
顾青泽嘴角扯了扯，“哦，原来是青梅竹马。”
胡涂涂瞥了眼同桌，又瞅了瞅对面的班长，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紧接着，她瞳孔地震，飞快回答:“其实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关系很一般的。”
“啥玩意，你还惦记着我吃掉你冰淇淋的仇啊！小气鬼。”班长拿笔敲她脑袋。
胡涂涂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我们不熟，快上课了，你赶紧回座位去。”
打发走班长，胡涂涂对着顾青泽强调了一遍，“你放心，我和他真不熟。”
“你……”顾青泽臭着一张脸，扭过头没再搭理她。
因为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想岔了什么。
果不其然，上课期间，胡涂涂的脑洞剧情又来了:
【班贵妃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盯着身姿挺拔的顾答应。
“区区一个答应，竟敢打扰本宫和陛下赏题，看来得教你知道何为尊卑，何为规矩！小胡砸！”
“奴才在。”
班贵妃冷笑道:“赐顾答应全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这里盯着他，直到做完为止。”
“嗻——”
顾答应睨了一眼全套五三，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只挺起胸膛，撂下狠话:“贵妃娘娘别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我位分低，迟早让你跪下唱征服！”
他一甩裙摆，就地坐下，开始欧拉欧拉奋笔刷题。】
所以你对做题的怨念有多大啊！
顾青泽暗暗吐槽。
【班贵妃失宠了。
一朝宠妃成怨妇，门前冷落狗不理。
他独居冷宫，万没想到，唯有昔日情敌肯上门来探望他。
“哟，真是稀客啊，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顾贵妃蓦地欺身而上，用冰冷的指尖描摹着他的脸庞，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道:“我说过了，迟早要让你跪下唱征服。”
班贵妃以手抵开他，神情慌乱，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你……你要做什么！放肆！”
“娘娘别急，今后我要放肆冒犯您的地方还多着呢。”
顾贵妃笑着撕破了班贵妃的衣裙。
班贵妃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陛下——陛下——”
“有用吗？你叫再大声，陛下也不会纡尊降贵过来看你一眼。”
顾贵妃勾起他的下巴，“事已至此，我就直说了，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的，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故意打扰你和陛下独处。对，没错，我的确是在拈酸吃醋，可你不知道，我吃醋的对象，其实是你！”
“什么！”班贵妃讷讷开口。
“我不在意陛下，我在意的始终是你班贵妃！”
顾贵妃忽掏出一本《一课一练》。
“认清现实吧，你现在没得选择，唯有从了我。”
他眼底泛起疯狂之色，紧搂住怀中软成滩泥的班贵妃，“放弃挣扎吧，沉沦吧，我要让你体验到和我一起做题的痛并快乐！”
班贵妃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绝望而无力的张口:“不——我不做《一课一练》”
只可惜，他的叫喊终是被阵阵翻涌而起的题海浪潮所打断、淹没。
又是一阵无意义马赛克画面。】
mad！
胡涂涂我才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吧！
顾青泽充满怨念的看着同桌。
过了一段时间，班长和胡涂涂私底下说悄悄话:“我总觉得你同桌最近对我意见很大。”
胡涂涂支棱起耳朵，“怎么说？”
“他每次看到我就瞬间变脸，那脸色臭得跟便秘了好几个月似的，奇了怪了，我没招惹他啊？”
面对班长的困惑，胡涂涂却是闻之动容，一副我懂但我不说的样子，负手感慨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他真的，我哭死！”
“啥玩意？”班长由于太过正常，而不怎么能get到她的思路。
——
——
顾青泽不理解，真的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一个人的脑子里整天能想这想那，关键还总拿他当脑洞主角，乱开那山路十八弯的马赛克儿童车。
这也就罢了，他的对象还一日一换。
整得他都不清楚，胡涂涂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他的跟班小弟过来找他一起去上厕所，胡涂涂这丫就能想到:
【小弟在厕所里边露出阴暗真面目，边毫不客气对他实施下克上行为。
“呜呜顾哥，我手滑了，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气吧？”
“嘘~不要出声哦，你也不想惹来老师警告的对吧？”
“开玩笑，学校大楼我妈捐的，爷会怕老师？！”
“今天你妈有来开会。”
“淦！”
中途还乱入灵异事件，来了个男厕常驻透明鬼，对他俩说:“哇喔，好刺激，也让我加入你们吧~”
然后他们在厕所打了一局又臭又稀巴烂的破游戏。】
喵的，我打游戏技术没这么差！
顾青泽无力捶桌，随后掏出手机，喊胡涂涂，“同桌，来玩局游戏，爷带你飞。”
没想到胡涂涂想也不想就直接摇头拒绝:“不好意思，我只玩单机游戏。”
顾青泽一口气就这么憋着上不去下不来。
——
——
日子一晃几个月过去，来到校庆当晚。
顾青泽耐着性子在座位上看了几个晚会节目，在看到自己班级节目的时候，赫然发现原定的群演人员胡涂涂没有上场。
是出事了吗？
他于是前往后台找人。
当他从同学口中得知胡涂涂在排练时，因不慎崴脚而遗憾退场后，顾青泽竟有些担心同桌此刻的心情会不会很是失落。
虽然只是个群演，但毕竟都排练这么久了，突然不能上场，肯定心情很糟糕，说不定还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他才不是想要去安慰同桌呢，只是想去看同桌笑话，他才没有担心同桌。
顾青泽情急之下，到处喊人:“涂涂呢？我同桌去哪了？你有看到我同桌吗？就那个涂涂！”
结果被人吐槽:“顾哥，你好像牛爷爷啊，到处找胡涂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顾青泽脸色越来越阴沉，又有人赶紧说:“刚刚班长好像过来找涂涂了，我看到他们往小树林那边去了。”
“哇哦，小树林耶，班长不会选在今天告白吧？我记得今天还是涂涂生日。”
见他们越说越起哄，顾青泽心情差到极点，“胡涂涂不是脚崴了吗，还能有那么远去小树林？”
“没事，她单脚蹦过去的，灵活着呢！”
“平时又不见她那么灵活。”顾青泽暗骂一声，不做多想，便拔腿跑去小树林。
到了地方，居然没有看到班长的身影，只有胡涂涂独自坐在花坛边，仰头望着月色发呆。
顾青泽凝神窥视了下她的脑洞。
发现她今晚的脑洞竟然格外小清新，是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在旋转跳跃闭着眼的浪漫跳舞场景。
难道她还是很想跳舞吗？
顾青泽装作只是随便过来逛逛的样子，见到胡涂涂，他讶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胡涂涂回答:“我想静静呗。”
顾青泽左右看了看，又故作随意地问，“只有你一个人吗？我怎么听说班长也跟你过来了。”
胡涂涂的某根不知名小雷达当即警觉竖起，迅速撇清道:“没有，班长大忙人，哪能在这儿无所事事啊。”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顾青泽尴尬地抬头看天，没话找话聊，“那个……嗯……今晚月色真美啊。”
岂料胡涂涂脸色倏变，“顾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可恶，这天还能不能聊下去了！
顾青泽索性坐到她身边，开门见山问:“喂，同桌，你跟我说实话，今晚没能上台跳舞，你是不是感到很遗憾失落。”
“啊？有这事？”
胡涂涂一脸状态外，忽然感到鼻子发痒，她想打喷嚏却不好意思在校霸面前打了个震天响，只好强行忍住，扭过头去，捂住口鼻，肩膀耸动，发出疑似抽泣的声响。
顾青泽顿时震惊又无措，本想拍抚同桌的后背以示安慰，但手伸出去后又感到别扭地收了回来。
“啊？你真哭了？没想到不能上台跳舞对你来说打击这么大。”
顾青泽突然起身来到胡涂涂面前，在触及胡涂涂问询的目光时，他脸耳发热，撇过脸去不看她，手却诚实向前伸出。
如她脑洞中的王子邀请公主跳舞那般，邀请她道:“就当做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吧，喂，咳，涂涂，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对此，胡涂涂的表现是满满的惊讶与迟疑，“顾哥，你被夺舍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他说出这种又尬又羞耻的话啊？
顾青泽恼羞成怒，“少废话，就说要不要跳！”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现在脚崴了呀。”
“你单只脚不还能蹦跳么。”
不行，冷静，要对心灵受伤的少女温柔一点。
顾青泽放柔了声:“你可以选动作舒缓一点的舞来跳。跳什么我都陪你。”
“既然你这么想跳的话，那成。”
胡涂涂扒拉住他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她从手机里挑了个视频播放，然后让顾青泽和她一起照做。
顾青泽地铁老人看手机脸，“你确定要做这个？”
“是啊，我就只会这个。跳其他舞我必崴脚。你不会不想和我做吧？你说的跳什么都陪我的！”
顾青泽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应下了，“行，我说到做到，开始吧。”
不久，从手机里传出舒缓的背景音乐与女声:“健身气功~五禽戏，两脚开立，两臂自然下垂，目视前方……”
然后他们俩在小树林里做了一套五禽戏，当然中途胡涂涂脚疼做不下去，就只剩顾青泽独自坚持做完全部动作。
顾青泽在风中凌乱，不禁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打五禽戏？说好的为了不留遗憾的浪漫跳舞呢？
第二天，胡涂涂的王子公主脑洞剧情还在继续:
【午夜零点到了，公主告别王子，急匆匆离去，王子尔康手朝公主呼喊:“等等，姐妹，你还没跟我说水晶鞋在哪家店买的，我也想要！”】
去tnnd的跳舞，胡涂涂根本就不想跳舞。
总之就是后悔。
更让顾青泽崩溃的还在后头。
这天他们学校的校园八卦公众号上，投稿了一则八卦:【震惊！x中校霸和其同桌在深夜无人小树林里做这样的事！】
顾青泽只想说一句:“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