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甄珠帮忙把家里的一点儿活儿干了，喝了一碗豆丝，就立马背着书包出门上学去了。

    小学在村边上，一湾小河绕村而过，小学就在河边。

    甄珠原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进了教室，已经有一道朗朗的读书声了。

    甄珠走进教室一看，原来是莫观南。

    清晨的阳光斜穿过教室的窗户，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白的有些透明。

    他可真是文静秀气，甄珠走过去的脚步都不由得变轻了些，下意识地怕影响他读书。

    看到有人来了，莫观南抬眼看去，见是甄珠，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继续读书起来了。

    听着这样的读书声，甄珠的心也定了下来，安静地放好了书包，拿出语文课本，翻到了第一课，也开始跟着响亮地读起来了。

    开学时，她因为没钱读书，缺了几课。莫观南已经在读第三课的课文了，甄珠还在读第一课。

    但是小学二年级的课文很简单，对于甄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上辈子她虽然很早就辍学了，但是她天性聪慧，后来靠自己也认得了很多字，读书看报写字都不在话下，甚至还自己学会了电脑打字，只是唯独字写的丑些罢了。

    内容虽简单，甄珠却半点不大意。她知道，书本上的知识只是一个抓手，更重要的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借此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能够静心读书，谨慎思考，培养学习的能力，所以甄珠一步一步来，学的很认真。

    读完了第一课，她又接着往后读，把这几天拉下的课程都学的差不多了，自觉没什么问题，能够跟上今天的进度了，甄珠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老师就住在小学宿舍里，早上从集市上买完菜回来，一走近小学，就听到了学生的读书声。

    莫观南的声音他是认得的，这孩子真是好学，自从转来了，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来，自觉读书，他心中爱才，很是喜欢。

    但是今早多了另一个女生的读书声，同样清脆响亮，他一时没听出来是谁。

    可能是村里医生家的甄月华吧，梁老师估摸着，甄月华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家里也重视让孩子读书，这班上的孩子里，最有可能认真读书的，除了莫观南就是她了。

    但是等梁老师走进教室一看，大跌眼镜，坐在教室里认真读书的女生居然是甄珠！

    甄珠这小丫头以前什么样，他可真是太清楚了。她聪明倒是聪明，但是就是调皮得像猴儿，虽然学的不错，但是高低就不是能耐下性子坐下来的娃娃。

    眼下见到甄珠和莫观南坐在一起，两人都在认真读着课文，连头都不抬，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梁老师来了的样子。

    而梁老师看着看着，也被这两个孩子专注认真读书的神色感染了，轻轻退了出去，没有出去打扰。

    甄珠这孩子，真的变了，她爸爸的事还真是让她一下子长大了，梁老师在心里想到。

    虽然他是没想到甄珠是壳子里都是重生回来的人了，但是有一点倒的确是的，甄珠真的是变了。

    清晨的校园在童稚的读书声中显得格外美好。

    但是很快，这美好就被一阵嘻嘻哈哈的孩子的笑声给搅扰了。

    菊英还有小胖几个像小旋风似的冲进了教室，一打眼就见到甄珠和莫观南在早读。菊英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一掌拍到甄珠桌子上，长大了嘴夸张地说道：“妖精你还装得真像！”

    谁料甄珠却不理她，继续读书。

    这下菊英脸上挂不住了，上次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周末放假，甄珠也没有找她玩了，现在见到甄珠在认真读书没有搭理自己，菊英心中更是不舒服。她不由得出声讥诮：“呵，装好孩子上瘾啦！真以为梁老师不知道那些事儿都是你做的吧……”

    甄珠的声音停了，但是她并不像菊英预料的那样，羞恼地去捂菊英的嘴。只是放下书，坐得端端正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无声地威慑。

    菊英虽然伶牙俐齿，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看到甄珠这样的眼神，她的气焰不由得慢慢弱下去了，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瞎装样子。”就灰溜溜地回自己座位去了。

    甄珠那无声的威慑只有菊英看的清楚，周围人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梁老师快来了，所以菊英才不闹了。

    莫观南还以为甄珠受了欺负，放下书本，温和地对甄珠说道：“你要是有不会的，都来问我。”停了停，他又继续补充道：“别怕别人的欺负。”

    甄珠心中有些诧异，脑子里涌入了前段时间听到别人说的话，村子里有小孩骂莫观南是杂种，因为他妈妈是改嫁的。

    陡然间，甄珠内心感受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对面前的这个坚强的小男孩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莫观南见她点头了，便拿起书继续专注的朗读，没有说起半分自己的遭遇，仿佛别人骂他的话都是空气，在他心中拂不起一丝涟漪。

    很快到了早上第一节课的时间。

    村小拢共只有三个老师，其中两个都是半吊子，时不时搭把手的那种类型。只有梁老师是常驻在这里的，所以这个班上的课程基本都是梁老师在上。

    今天第一节课上的是语文，学的是小学二年级下册的第四课《丑小鸭》。八十年代的课文还很简单，通篇都有拼音标注。课后习题也很简单，就是用词语造句，或是回顾文章内容的。

    这些内容对甄珠来说很简单，她就默默在心里识记课文里这些汉字，边看边在桌上写这些字，想要提前多写字。

    梁老师看到她用手在桌上划来划去的，还以为她又是在走神做小动作，一下子声音严厉地把她点起来站着，提了一个问题：“甄珠，你来回答，丑小鸭怎么发现自己是一只天鹅的？”

    甄珠快速在文章中扫去，很快发现了答案，朗声答道：“课文里这样说道，\'他扑扑翅膀，向湖边飞去，忽然看见镜子似的湖面上，映出一个漂亮的影子，雪白的羽毛，长长的脖子，美丽极了。啊，这原来是自己的影子么？原来我不是丑小鸭，而是一只漂亮的天鹅呀。\'通过课文原文可以知道，丑小鸭是通过在湖面照镜子发现自己是一只天鹅的。”

    听到甄珠有条理又清晰准确的回答，梁老师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答得不错，你刚刚手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在干什么？”

    “梁老师，我在学写这些字。”甄珠的话让周围人感到诧异。

    几个小孩儿不相信的声音冒了出来：“吹牛的吧？”“就是，这么多字甄珠能会写？”……

    其中以菊英的声音最大。

    梁老师的脸上也有些哭笑不得：“甄珠，你爱学习是好事，但是现在是二年级，课文里的字只是需要认识，会读就行了，不用一下子硬学那么多。”

    甄珠却摇摇头：“谢谢梁老师，我知道您是担心我。课文里很多东西我都会，我就是想趁着这些时间，多学一些。”

    想了想，甄珠给了个励志的理由：“我刚刚看《丑小鸭》这篇课文的时候，很受触动。课文里说因为丑小鸭原本就是白天鹅，所以最后才能长大成为白天鹅。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在成为白天鹅之前，他遭遇过驱赶、白眼、冷笑、孤独、威胁，但是他没有真正放弃，依然在努力认真地生活，所以最后才能看到自己变成白天鹅的样子，成为当初自己眼中羡慕的模样。我想，我自己能不能也像丑小鸭一样，认真地把每一步走好，也许未来也能看到我自己想看到的样子。”

    本来甄珠只是想给个理由，来为自己以后的超前学习做铺垫。但是她刚刚看这篇课文时，内心的确受到了触动，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许多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不会考虑的问题。

    当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教室里落地，四周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去都能听见。周围的小孩儿都被甄珠话语中那听不明白，但是依稀能够感受到的意义震慑了。

    梁老师的面容也是前所未有地郑重，他看着甄珠，良久说了句：“好。”

    随即，他拍了拍甄珠的肩膀，请她坐下：“以后坚持读书，有困难就和梁老师说。”

    这个小娃娃的话同样震撼了他，回想自己下乡以来的生活，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放弃，当时是不是也能在高考恢复时就考上大学呢？

    他自觉自己的人生已经逐渐走向了定格，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娃娃，却让他回忆起自己那充满无限可能的青春年少时代。不知不觉间，一种寄托和投射在他心中悄悄产生了。

    甄珠原本以为自己说的太多，露馅了，但是没想到，梁老师只是神色复杂地请自己坐下去。

    后面的课安然无恙地度过了，甄珠依旧抓紧时间学习。

    八十年代的村小中午还不怎么托管，学生都是中午自己回家吃饭。下课铃一打，教室里的孩子们一窝蜂地都跑了，甄珠还在闭着眼睛在心里复习上午的知识点。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本以为教室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却发现莫观南还坐在自己边上。

    他一直坐在边上，没有打扰甄珠，见她终于睁开眼睛，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中午……一起回家吧？”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发出这种邀请，他说完话，眼睛就撇向了旁边，白到近乎透明的耳垂也红了。

    甄珠噗嗤一笑，大方说道：“好呀！”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甄珠还以为莫观南不喜欢说话。等到快到分开的岔路，她才听到莫观南突然冒出了一句：“我很喜欢你说的丑小鸭。”

    嗯，然后呢？

    甄珠还等着莫观南说下文，结果又听到没声了。

    等到的分开的时候，莫观南才又像是鼓足勇气一般，抬头对她说道：“以后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学习吧。”

    “好呀！”

    看着甄珠在阳光下灿烂的眸子，莫观南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