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一餐饭，大家吃的风卷残云，连锅底都刮干净了。
听说是幺妹甄珠教大姐甄莲做的，众人惊奇，问幺妹怎么知道这么多。
甄珠连忙说都是书上看的，梁老师家有很多书，她总是去看书。
家人心中不疑，甄珠爸爸还夸了她一句：“读书读得有用！”
甄珠甜甜一笑。
甄珠妈妈看着甄珠，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等吃完了饭，妈妈把珍珠拉到一边，像是要对她说什么的模样。
甄珠还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露馅了，结果没想到，听到妈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幺妹，是妈对不住你。”
“妈你怎么啦？”甄珠心中有些错愕。
妈妈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好过，将脸侧过去：“前些日子家里是没办法，才逼你不要读书。得亏你自己这么拗。你是真的喜欢读书，也读的进去，妈妈看到你这样，就想起前段日子，心里难受得紧。”
甄珠听明白了，妈妈这是在为前段时间不让自己读书心里难受呢。
她抱住妈妈的手臂摇了摇：“妈，别难过了，我现在不是有书读么。”
“嗯，得亏你爸爸的眼睛就要好了，”妈妈一贯强硬的声音此时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以后你可以一直读书了。”
此时，一个想法突然在甄珠脑子里冒了出来。
自己一直偷偷摸摸赚钱不是个事儿，总要稍微过个明路。
她开口对妈妈说道：“妈，咱家条件不容易，我以后也会想办法赚点钱，负担自己读书的费用，给家里减轻点负担的。”
妈妈却瞬间变了脸：“你这么小小年纪赚什么钱，人家拍花子的转头就把你卖了！”
甄珠摇摇妈妈的手臂，如同在撒娇一般，声音却是很清晰：“妈，现在好多摆摊儿的，还有收东西的，我去帮别人收茶叶，守摊儿，捡蘑菇，高低赚点儿。你放心，我只去熟人在的地方，丢不了的。”
妈妈却还是有些担心，现在虽然有些十里八乡的活泛的人摆摊卖东西，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我是听书记说这几年政策松了，但是万一哪天又紧了，说你投机倒把把你抓进去了咋整？”
“妈，我们上课都学了，后面政策不会这样的，”甄珠睁着眼睛说瞎话糊弄她妈妈。上课当然不讲这些，但是妈妈是不懂的，甄珠信口胡诌。
边说边摇着妈妈的手臂央求。
从没有体验过儿女痴缠的妈妈，此时的心也柔软了下来，破天荒地摸摸了甄珠毛糙的头发，叮嘱道：“得小心。”
得嘞！
这是过了明路了。
甄珠心中美滋滋。
她人小小一个，虽然不怕一个人做这些事，但是还真怕被拐走。现在是八零年代初，在这小村里人口流动不多，拍花子拐卖人口的事少之又少，主要发生在人口多的城市。虽然没过两年，各种人口拐卖的事情颇为猖獗，但是现在还是稍微安全一些的。甄珠心中自有防备。
早上回来的时候，甄珠就拐了个弯儿把那包布放在了虎子娘家，现在吃完饭，她跟家里人说去梁老师家看书，爸爸妈妈也没说什么，默许支持。甄莲现在早就听幺妹的话了。就连大姐甄梅，早上听甄珠指导她做了一餐饭，她也觉得有文化真好，也是很支持小妹去看书的。
所以甄珠愉快地出了家门。
当然不是去梁老师家了，她也没在梁老师家看过书，但不过他们家书多她是知道的，也不怕穿帮。
甄珠此行，直奔虎子娘家。
虎子娘正端着碗在院子门口吃饭，吃的也是煮豆丝，只是不见一点油水。虎子在一旁吃的皱眉皱脸，满腹牢骚。
虎子娘也没办法，家里没钱没人，日子过的艰难，只能如此，她也只能呵斥虎子一句：“快吃！”
然后自己也快速扒拉几口这没滋味的煮豆丝。
老远见着甄珠来了，虎子娘端着碗筷朝她张望着，一边望着自己屋子里。
到现在，她还记得早上甄珠把这一包布放在自己家时说的话：“虎子娘，咱赚钱的机会来啦！”
想到有钱赚，她的心里真是巴巴的。这没油没盐的煮豆丝，她也是吃够了的。
现在终于盼到了甄珠过来了，虎子娘还觉得有些紧张了。
但不过转而她就笑了自己一把，自己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一小毛丫头弄的心里像吊桶打水一样，上上下下的，指不定这丫头就是诓自己的呢。
但不过那包东西她偷偷掀开看了，里面是好大一包布，就是这，也得好几块钱呢，甄珠这一小丫头，那儿来的？
就冲这，她已经有两分信了甄珠的话。
更何况，上次这小丫头说虎子时，有理有据，半点不像八岁的小丫头，这也隐隐让虎子娘心里重视了起来。
将甄珠迎进了屋子里面，把虎子赶出去玩了，虎子娘这才小着声音问道：“丫头，你说能赚钱，莫不是诓你婶子的？”
甄珠自觉地找了吧椅子坐下，气定神闲，半点不像个八岁的丫头：“婶子我怎么会诓你，这好的事儿，我还不愿意向别人说呢，我是看您带虎子也不容易。”
虎子娘的眼睛亮了。
甄珠见状，心中大定，面上却是神色一变，语气沉沉，继续说道：“这活儿，能赚钱，但是要保密。”
接下来，甄珠细细给虎子娘讲了一番自己编的缘由。
“婶子，上次我不是陪我爸去县城看病么？他住院的时候，白天我没事儿吧，就在县城那个商品街——新荣街你知道吧？对对，就是那儿。您猜我遇到啥啦？嗨！说来您可能还不信，我遇着一个人在巷子里偷偷摸摸卖布呢！”
“那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模样，手里拿的是县里纺织厂织的布。她见人就偷偷问价，当时可叫我瞧见了。我就跟她说，你这布一看就是纺织厂出来的，一下子叫人找到了，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原本还想踹我一脚，把我赶走，但是我马上就跟她说了，你这布，拿去做成东西卖了，人家不就认不出来是你们纺织厂的布了么？但是那人说她不会做东西啊，在县里找人做也怕被人认出来。”
虎子娘真是没想到，甄珠这小娃娃，去了县城一趟，还有这样的奇遇。县城她去的少，倒是的确听人讲过，那什么卖东西的街现在改的名字就叫新荣街，听到这里，虎子娘就已经信了大半，心中无疑了。
等再听到她跟那纺织厂的女工你来我往的，虎子娘的心都揪起来了：“是啊，那怎么办呢？”
甄珠见她上套了，装作一副左右打量，避免被人听到的样子，这才凑近虎子娘的耳朵，小声商量着：“我当时不就想到了婶子您了么！”
见这事的好处还有自己，虎子娘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为难的模样：“啊……这，我能做什么啊？”
甄珠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婶子您会做书包，您上次做的书包可好看了，可以那人供货，您来做成书包，卖了货，都能赚钱，这可多好啊！”
虎子娘一听了这个，连连摆手：“啊……这……这，我不敢呐，我可没卖过东西，你婶子我也不会啊！而且，别人要是问我这布那儿来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去卖，不去卖！”
她心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没有说出口的想法，那就是，听甄珠这小丫头的意思，这布还是那纺织厂职工偷来的，自己要是做了背包还拿出去卖，万一被人发现了，把自己一起抓进去了怎么办？
虽然虎子娘没有明说，但是甄珠心里对她的想法却是一清二楚。
虎子娘手巧，但是胆子小，不担事儿。
甄珠要的就是这份胆小不担事儿！
不然，自己编的这通说辞可是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见虎子娘果然如自己预计的那般，不愿意出头去卖背包，甄珠这才装作为难的模样，沉吟思索了半晌，然后才是一副下了决心的模样，抬头说道：“虎子娘，我来帮你卖背包吧！我去跟那个人说，让她把布给我，你做好后，我就去摆摊把背包卖掉，再把你的那份钱带回来。我是小孩儿，脸皮厚，没啥的，叫人知道了也没事儿。”
甄珠轻巧地点破了虎子娘心中的担心。
听到甄珠这样说，虎子娘大喜过望。但是转而，她又有些为难：“珠丫头，难为你为婶子跑来跑去，老叫你白跑这多不好。”
甄珠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想着，要是我卖出去一个书包，叫那人给我五角钱就好啦，这样，都有的赚嘛。”
虎子娘一听，这倒是合理，有甄珠这丫头在中间出头露面，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做背包就行了，应该是没有什么风险的。
心中大定了之后，她还打听了一下，自己做一个书包能拿多少钱。甄珠没给准话，只说自己当时就替她谈了一下，做一个书包高低差不多也能落到八角的工钱了。但是今天自己还得找个机会去县城，跟那人谈下，确认一下。
说到这里，甄珠叮嘱虎子娘：“婶子，以后我可能要经常去县城跑，你可要替我打掩护，就说我帮你去卖东西去了，跟我爸妈说你给我些一角两角的跑腿，免得别人察觉了。”
虎子娘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
在不知不觉间，虎子娘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她已经都听甄珠的意见了。
听说自己做一个书包能落到八角的工钱，她心里不知道多高兴，简直比甄珠还急，恨不得她现在就去县城替自己谈定下来。
甄珠让她别急，自己吃过中饭就去，快去快回，回来了就来找她。
下午的时候，甄珠果真去了县城，但是不是去找那子虚乌有的纺织厂职工，而是在商品街转悠，看看背包款式，估摸价格，思索自己到时候该咋叫卖。转悠着转悠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甄珠就回去了。
等回去了，甄珠找到虎子娘，说自己费了好大口舌，跟那人说定了，卖出去一个书包，给婶子一块钱工钱。
虎子娘听到这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现下都不用甄珠叮嘱了，她自己都把嘴咬的死死的，生怕这来之不易的进项飞了。
甄珠心中现在的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要自己做小生意赚钱，免得以后又遇上没钱读书而辍学的困境，就要先解决赚钱的名目的问题，还得把钱留在自己手里。
现在编纂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纺织厂职工，一方面，可以让自己的经济来源不暴露；二则，可以让虎子娘因为害怕受到牵连而自动保密；三则，也可以避免虎子娘觊觎自己的钱；更重要的是，这项生意如果做的好，可以长期进行。
现在诸事已定，只待虎子娘做一批货出来，下周末去县城摆摊试试水了。
甄珠又跟虎子娘讨论了做什么样的背包款式，只说是哪个纺织厂女工说做成这样模样，是县城现在最流行的。虎子娘不疑有他。
赚钱的事现在好歹迈出第一步，甄珠出了虎子娘的院门，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这回读书应该会顺顺当当了吧？
明天又是星期一了，自己一定要早点去学校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