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就像没听清似的，他重复一遍哈缇瓦的问题：“你也想上星星幼儿园嘛？”
哈缇瓦问了一遍，往日大胆的她此刻却浮现出窘迫与自卑。她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这种事除了让爸爸妈妈担心，然后一次次地感受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无情外，其他的，毫无用处。
见哈缇瓦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不再言语，他有些着急，但话语间还是带着礼貌与分寸：“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哈缇瓦抬起头望着那双看起来冰冷冷的竖瞳，想起他虽然与她只是点头之交就已经是对她处处照顾的善良。犹豫间还是开口：“我可以去那个星星幼儿园上学吗？”
“当然可以！”
诺诺陡然抬高的音量吓了哈缇瓦一跳，他一改之前有些沉默内向的形象，开始大声而兴奋地和她介绍起他们那个学校到底有多好。眉飞色舞的简直要把他们那个学校夸成了仙境。
这不禁让哈缇瓦有些怀疑，这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学校有些偏差：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如此之前，她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倾尽家产为她治病之前，她也在一所规格不算小的幼儿园上过学，那段记忆给她留下来的可不算美好，更别提她后来...
她的眸光黯淡些许，转瞬间又飞速调整了脸上的神情：“那我回家和妈妈爸爸商量一下，回头如果...”
话还没说完，哈缇瓦的手中就被急急地塞入一样东西，她展开一看，是诺诺的纸飞机。
“这算是对你要转到我们幼儿园的礼物啦。”小男孩像是害羞了，平日里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泛起阵阵红晕，他掉头往家的方向走去，临到进门前，他找补似的要求：“我们以后可是最好的朋友，你在幼儿园得到的小礼物也要和我分享哦！”
“嗯！”
*
哈缇瓦曾经设想过自己漫长而又荒芜的一生，在她彻底失去她的自由与理想之后。还好她还有最爱她的爸爸妈妈，他们穷尽所有，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所以这件事情，最难的就是劝说自己的父母。哈缇瓦不忍直视妈妈那双望着自己温柔而又哀伤的眼睛：“希希，你真的要这样嘛？你知道的，妈妈不希望你再受到一丝伤害。”
其实，不管那个邻居家的幼崽把幼儿园描述得多么美好，她是不信的。她也不需要，她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仅此而已。
“你知道，妈妈爸爸不再乎，无论你是否参加那个比赛，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可是我在乎！”
对于他们翼族来说，那是童年代表无上光荣的比赛，从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指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比赛录像：“我们希希，以后也要像他们那么厉害！”
她蓬勃的理想最终也被命运挫败得伤痕累累，如今沦落到第十星，她却在黑暗中看到最后一丝机会。
她也可以正常上学了，哪怕幼儿园有比她更适合参加这个比赛的飞行类幼崽，她也想尽力去争一下。
“让她去吧。”
不知何时，满身风霜的哈缇瓦父亲马修也走进家门，他褪去身上带着脏污的衣裳，“让她试一试吧，安雅，你总是要相信自己的幼崽。”
他走过去拢着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抖的妻子：“明天爸爸陪你去那个幼儿园看一看吧！”
*
云锦书在哈缇瓦爸爸询问幼儿园有关情况时，差点乐得牙花子都笑出来。
你说巧不巧，最近她就想要招一个飞行类幼崽去参加那个飞行大赛，还没过几天呢，就来了个飞行类的幼崽，而且还特意向她询问那个大赛幼儿园有没有名额。
问有没有名额，有！当然有！
当然表面上，云锦书还是镇定自若且富有专业素养地给新来的一对父女介绍了幼儿园的大致信息，并且还顺便填了一个月之后要开始的飞行大赛的报名表。
美滋滋地将大人送走，小幼崽安顿到人数少的那个班级。
虽然带着幼崽走进班级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停息下来。最近新转过来的幼崽也不少，各种各样的性格和模样的他们都见过，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有珠珠好奇地在哈缇瓦落座时凑到她一旁：“你这是什么新式的武器嘛？”
以为会在幼儿园受到同学嘲笑的哈缇瓦很明显得愣了好一会，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幼崽问她这样的问题。
珠珠见这个幼崽瘦瘦弱弱的，手上却不知道拿着什么有用的武器，还不理人的样子，一时间让她想到了辛达，心里也生了几分兴趣。
一下课，看着沈默不再看着他们，她又急急忙忙地凑到她的身边：“喂，我要向你挑战！”
哈缇瓦知道这个是每个幼儿园不成文的规矩，她以为这是对她的下马威，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准备与这个长相阳光，穿着简便的幼崽离开教室时。
诺诺从另外一个教室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哈缇瓦正准备和珠珠离开：“你们干什么去？”
“我们去竞技教室，终于有人答应我的挑战啦！”珠珠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头上的小辫儿也随着身体的摆动一晃一晃的。
诺诺望着两人去的背影，心里弥漫着莫名的伤心，刚刚认识的好朋友就被人抢走了。
他呆站在门口，突然灵光一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快步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怕来不及，便不顾云锦书制定的规则，在走廊上狂奔起来。
哈缇瓦一定不知道，我们幼儿园可以拒绝接受挑战，现在立刻就要告诉她！
抱着这种信念，在两人即将走进竞技教室时，诺诺追上了他们。
“哈缇瓦！”
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两人双双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等他把气喘匀，猪猪就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儿等我们打完比赛再说。”
说完，拉着哈缇瓦那个空着的胳膊就要进房间去。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我们幼儿园可以拒绝挑战？”
诺诺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珠珠的眼眸划过一丝心虚，她强撑着脸面开始耍起无赖：“那又怎样，反正她都答应我的挑战了，我不管我不管！”
“你这样的话，我去告诉小云老师！”诺诺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哎哎哎，别啊！”
一听诺诺要去告状，珠珠急了，赶紧叫住他，扭扭捏捏地转向哈缇瓦：“我是瞒了你我们幼儿园可以拒绝挑战的事情，那现在你还愿意和我一起比赛吗？”
哈缇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点点头：“那个，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毕竟，她残疾的事情没有办法一直隐瞒下去，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坦坦荡荡的。
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她还能从这次比赛中交到一个朋友。
她转过头，轻轻地冲着诺诺一笑：“谢谢。”然后主动转过身揽着珠珠进入教室。
诺诺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猪猪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怎么......”
珠珠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诺诺，嘴抿得紧紧地离开了这间教室。
诺诺担心留在里面的哈缇瓦，小心翼翼地敲敲门，一点点地推开刚刚被大力弹起又闭合的门。
“哈缇瓦，你还好吗？”
空旷的教室地面上并没有血渍与划痕，好像这里并没有经历过战斗。
一只白色的鸟站在地上，犀利而安静地看过来：她的兽型并不像人形那样瘦弱不堪，结实的小腿肌肉被花白的羽毛包裹着，充满猛兽应该具有的力量。
弯钩似的嘴巴，黑色油亮的利爪，更为她的形象增添了一丝威慑。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架在一边翅膀上的钢架类结构，亮闪闪的金属架上覆盖着羽毛状铁片，却还是能从中窥见和另一边翅膀不同的异样。
她的兽型也没有维持几秒，在看到诺诺进来，很快又幻化为人形。
像是心情不太好的，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和诺诺打招呼，而是独自一人拖着有些跛的腿，走到旁边拿起自己的拐杖，与诺诺擦肩而过。
诺诺看到她那张有些冷淡的表情，也失去了关心朋友的勇气，眼睁睁地看着她朝教室走去。
因为不是一个班的，诺诺也并没有办法关心哈缇瓦。一直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才打听到她中午就被小云老师叫了出去，然后一个下午都不在班上。
他牵着自己的弟妹走在回家路上时，还在思考哈缇瓦的事情，连前面路上的坑都没有注意到，差点绊个大跟头。
快走到家门口时，发现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妇人正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似乎在等人归来。
看到他们后，她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是隔壁家的幼崽吧，谢谢你们带希希玩，来我们家吃点点心再回去吧。”
今天刚和哈缇瓦闹了矛盾，还不知道，他下午发生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诺诺尴尬地嗫嚅着，正想着用什么好的理由拒绝这位和蔼可亲的邻家阿姨，弟弟妹妹清脆的“好啊！”让他只能狠狠地瞪这群崽子们一样，然后红着脸走进邻居家，并决定争取赶在哈缇瓦回来之前赶回家。
不知为什么，走入室内，他总有一种偷看别人幸福的尴尬感。
虽然是和他们家差不多的布局，可是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墙上挂着哈缇瓦从小到大的照片和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沙发旁边铺着毛茸茸的地毯，餐桌上也垫着带有黄色碎花的桌布。
这样的场景，是只有妈妈在的地方才会有。
他恍惚了一下，对递给他一块好吃点心的阿姨道了声谢。
“你是叫诺诺吧？”
“是的，阿姨！”
那个原本就温柔的女人，再看到对面的幼崽很是乖巧的接过点心后，眉眼又温软了几分。
她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我家希希，以后就麻烦你多关照一下可以吗？”
见他乖乖地点点头，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她只是因为自己不能飞而难过而已，她是一个很好很乖的幼崽，和你一样。”
“砰！”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妈妈，我回来了！今天小云老师带我了解了比赛流程和稍微训练......”
“你怎么在这里！”
似是很不愿意看到他，哈缇瓦陡然升高自己的音量，说出来的话也是又急又冲。
“希希，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
哈缇瓦冷哼一声，瞥开眼睛不再言语。
看到阿姨用歉意的眼神望向他时，他知道是自己该走了。
他拽起还在吃的满脸是渣的弟弟妹妹们，朝阿姨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向门口走去。
回到家，他想教训一下自己贪吃的弟弟妹妹，扬起的手却因为言五的一句：“我想妈妈了。”停下了。
另一边，哈缇瓦转移话题让妈妈不再对刚才的事情对她碎碎念，告诉妈妈今天一天在学幼儿园干了什么，表示她很喜欢这个幼儿园，就算飞行大赛结束了，她也还想在这个幼儿园继续上学。
妈妈看着自己崽崽眼睛充满希望地描述未来，心里也是极欢喜的，但同时，她又想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希希，你今天有没有飞起来啊？”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氛围一下子凝固了，妈妈看着她低垂的脑袋，连声安慰：“没关系啊，我们慢慢来！不要......”
妈妈的安慰声渐渐模糊了，她想起今天被小云老师叫出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