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瞳孔紧缩，她想起前一天杨义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她一个建议：“你最好在评委来的时候，让那些幼崽表现好一点，不然为难的可能是你。”
虽然她当时很想反驳：幼崽的行为我又不可控，更何况他们一直表现很乖。
但是杨义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是他从来不开玩笑，说得事情都是比较重要的。
所以前一天云锦书也说了明天表现好的小幼崽才有小红花，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小红花的诱惑下，居然还有幼崽不听她的话。
她趁着她们都背对着她们讲话，一点点往那个教室边上挪，喉咙挤压出轻微的闷咳声以此来吸引那个调皮幼崽的注意。
“咳咳咳...”云锦书走近发现那个幼崽还挺眼熟：瘦瘦高高的个子，乱糟糟的头发，是阿雅。
她先是埋着头用目光在地上四处搜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没有听见云锦书沉闷的提示。
不过，在那群评委转过身之前，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挤眉弄眼的云锦书。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当即就想大跨步走出教室门跑到她的小云老师面前说些什么。
在看到云锦书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的头之后，她刚刚踏出去的脚步也捎带迟疑的缩了回去。
云锦书见阿雅没有要出来找她的意思了，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下一步就是让她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安静地回到她的座位上去，有什么事情下课再说。
她的手刚刚抬起来，却发现周围诡异的安静。
怎么...了吗？
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尤为显眼的就是局长安杰莉娜：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满含好奇却又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和凌厉。但这种好奇又是不含恶意的，至少在与她遥遥相对之时，和旁边不太明显却又让人如鲠在喉的厌恶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总要为这种尴尬的行为解释一下，看在她们是评委的面子上，总不能真让人以为星星幼儿园的老师有一个是疯的吧。
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原本要举起来胡乱一阵比划的手，带着歉意勾起嘴角：“各位评委真是抱歉，我看走廊那边有一张分析数据表要掉下来了，刚才想示意站得近的沈默老师在你们看到之前把它粘回去。没想到......”
这样讲得时候，她脸上还浮起一团红晕，仿佛是为了增添她话语里的可信度。云锦书的视线集中于那双鹰眸，目光间尽是真诚。
别管，只要这位美丽的局长相信了，哪怕理由再扯别人也会信的。
她再心里疯狂地给自己加油打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安杰莉娜。
像只小兔子。
安杰莉娜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被迫进行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哪怕是再厉害的人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也不会高兴的。
一路上都阴沉着脸导致那些心高气傲又讨厌的老顽固们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和她攀谈的，一直持续到看见第十星来接机的老师们。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相信只要不是眼瞎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看起来比刚出壳的幼崽还要柔弱的身体，素净的一张小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看起来像是风一吹就倒需要被人捧在手心中的柔弱。
与之相对的，她扎着直戳戳顶在脑壳最中间的马尾辫，如此正式的场合却穿着一件印着星星幼儿园的logo衫，廉价又充满生机。
这让她稍微提起了一丝兴趣，不过那点微不可察的兴趣在真正进入星星幼儿园的内部时又散了个精光。
幼儿园的装饰与资料上截然不同，和平常的幼儿园来比较并无差别。
色彩明艳的幼崽装饰画被条条框框的数据所取代，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她厌烦不已。她甚至无心给身旁的老家伙找不痛快，从刚刚进来之后就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来看，他们似乎很满意。
她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不痛快极了。
自己不痛快就想把心头如毒蛇缠绕般的郁火发泄在别人身上，正要随机找个倒霉鬼发泄一下，像是命运的巧合被她看到了那有趣的一幕。
哦，一只激动的兔子和一条正在犯错的肮脏小蛇。
不过，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目光灼灼饶有兴趣地盯了一会，就把那些老家伙的目光也一并吸引了过去。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可是，我明明看见一个小幼崽，”安杰莉娜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她的心房上，“在上课的时候，跑出了教室。”
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一个刚刚恶作剧成功的幼崽，云锦书眼见瞒不下去了，也只能状似无奈地一笑：“让各位评委们见笑了，只是幼崽的一个小玩笑而已不用管，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呢。”
她的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想用平淡的话语把事情轻飘飘揭过去，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如她的愿。
“这位老师，你们幼儿园就是这么教育幼崽的吗？”苍老嘶哑的嗓音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生气，尖锐的让人不适。
云锦书很想假装听不见，但在这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做不到。
她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总觉得今天要叹气的次数估计要比这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尊敬的评委，幼崽犯错是肯定要受到惩罚的，只是这种不得入眼的小事情怎么好扰了您们的清静。”
她微微停顿，在沈默目瞪口呆的表情和那个老评委掩盖不住的优越感从他满是皱褶的脸上溢出后继续拍着马屁：“毕竟幼崽惹人心烦的哭泣最是让人厌恶了不是吗？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星星幼儿园在各位心中还能入眼的印象。”
说着违心的话，挤出夸张而僵硬的笑，眼见着那位满脸褶子的老评委露出轻蔑赞同的神色......
“没关系，毕竟观看每个幼儿园的惩罚教育的方式是否合理，也是我们评委的责任一部分，不是吗？”
......
“是的，局长，我这就去把那个犯错的幼崽叫到禁闭室去。”
“...等等。”
沈默毫不客气打断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云锦书：“只是犯了点小错而已，云老师不会想给幼崽惩罚太重吧，评委们都在这里呢！”
最后几个字，沈默说得咬牙切齿，他是在提醒她，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东西，而影响了他们准备很久的星级评比。
“...嗯，你说的对。”
在其他评委听了这话明显脸色都好看很多后，安杰莉娜还是不依不饶：“那就请吧！”
云锦书再一次对上那双眸子，还是很锐利的眼神，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丝顽劣和半真半假的试探。她又把头转向了亲爱的园长：眼里是大雾四起，怎么也无法琢磨他的意思。
她讨厌抉择，特别是这种时候。
但是命运似乎总喜欢和她开玩笑，这似乎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早已经注定好的。
随后的一切就像是闹剧，又像是沉默的电影。
一群人匆匆而来，又踱步而走。以虚假的绅士，真实的粗鲁去审判一个幼小的生命。
阿雅被带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欢欣的，她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告诉她，抑或是请求。一双手，不知道是谁的手，紧紧地箍住她本就单薄的肩膀。
也不知道喧哗的人群里有人对她说了什么，隔着人堆，她总是听不太真切。她就注视着那张脸，从上扬的嘴角到愤怒的大喊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她看着他们裹挟着她，向着他们前一天才匆匆整理的禁闭室走去，她要看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可以。
关于禁闭室的整理，她并没有参与，或许说这个地方的布置一开始就不在云锦书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她也刻意忽视着。
她不是用惩罚与暴力浇灌长大的孩子。同样她也不希望这种事情落到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幼崽身上。
她随着她们走到了那远离教学楼的一间小屋前，刚刚建好的时候，沈默和炎启曾邀请她来参观过，她只是匆匆的一眼。
这里以后就做个堆放杂物的货间吧。
她是这样打定主意的。
命运的捉弄却让她在今天头一次正眼注视着这间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屋子：它不大，或许只能塞下五六个成年人，墙壁却很厚，而且没有窗户。
......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天炎启有些得意的声音:这个可是和首都幼儿园一模一样的禁闭室，保证从里面看一点光也透不进去......
当时她当作耳旁风的话，如今却如恶魔低语清晰环绕在她的周围。
一群人在围观一个幼崽的热闹，他们脸上扬起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是愉悦的吧，对于一个弱小于自己生命的随意玩弄和掌握，看着他们任自己打骂，然后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丢弃于无望的地狱里。
那小小的房门，正张着它丑恶的嘴，用黑暗吞噬一个弱小而自由的灵魂，随后在塑造成他们喜欢的形状。
幼崽嘶声力竭地哭喊和用尽全身力量的反抗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调味品。
阿雅哭红的鼻头，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总是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清晰划过。
真奇怪，明明她离她那么远，可是却还是看得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