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倚在他的怀中，把弄着他放在膝上的手，她想起了她初见他那日，那是京中都在传二皇子即将迎娶杜家的那位小姐，她那时只是担心，若是二皇子一意孤行要求取杜小姐，陛下是否会背弃当初与林家的誓言，可如今陛下想让殿下娶卢尚书的千金，她的担心却仅是殿下的爱是否会分于他人。

    “殿下，陛下有意为你纳卢尚书的千金为侧妃。”林望舒说出压在她心口的话，一瞬间就觉得如释重负，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顾晏景一怔，他与望舒完婚才不久，他从未想过父皇会在此时为他纳侧妃，不过他倒是猜到了他父皇的用意，林家势弱，皇帝让他娶望舒不过是顾念太后母家，这样的岳家于他并无助益，而这卢尚书乃是朝中新贵，娶了他的女儿为妃，那日后这卢尚书定会站在他身后。

    可这不是他所愿的，深宫本就寂寥，何必把无辜女子卷入其中，况且他也不愿望舒如他母后一般，看似有帝王的偏宠，可最后受了后妃的算计差点就丢了性命，他是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但绝不是踩着这些世家女子的血泪登位。

    车马内安静了半晌，他默默收紧了揽着林望舒的手，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间，平淡的语气中染上了几分不容置喙，“只你一人陪在我身边就足够。”

    林望舒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此人也是给他说此生只她一人，当时她只觉这句话好笑，并不将此当真，当初陛下为了娶皇后娘娘闹得那般大，后来不也是不停地迎贵女入宫吗，而她与他本就是因利结合，怎么敢奢求真心，可如今，他却一如初见般，倒是她心性大不同了。

    “父皇是逼你了吧，你无需管，我自会向父皇去说清楚，你嫁我，不是叫你来受委屈的。”顾晏景猜到今日他父皇突然宣召望舒，定是想让望舒去与卢尚书的千金接触，他也知晓那日春日宴卢尚书的千金受到了许贵妃的青睐，想来父皇如此这般，便是不想卢氏和许氏结盟。

    林望舒从他怀中起身，微微侧过身，认真地盯着顾晏景，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妾身听父皇的意思，只怕大皇子那边也会有所行动，妾身想去见一见卢小姐。”

    顾晏景一听她还要去见卢谨蕴，便有些急了，他坐直身子，微微皱起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被林望舒用手堵上了，他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林望舒，等待着她开口。

    “殿下，妾想要你的眼中只我一人。”她被他看得有些脸红，眸光流转，却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这番不符合她过去教养的话，此言若是叫旁人听去，只怕会以为她善妒，但她此刻却只想随心对着他说出这番话。

    嘴上的手被拿开，顾晏景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开口：“那你……”

    “妾身不想卢小姐成为博弈的牺牲品，她应当知晓情况的，她的人生不应由我们来替她做抉择，妾身想试着将选择的权利交换给卢小姐。”林望舒淡笑着出声。

    顾晏景了然地点了点头，起身在林望舒疑惑的目光中出了马车，林望舒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这是怎么了，刚想跟出去看看，她的贴身侍女就进了马车。

    “王妃，王爷叫奴婢陪着您去卢尚书府，还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您。”贴身侍女暧昧的目光在林望舒身上流转，王爷和王妃感情好，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好，她自是高兴的。

    林望舒原本还有些疑惑的眸子，此刻眼中全是莫名的感动，他总是这般，从不以夫妻之名将她圈于宅院之中，总想在这种巨大的牢笼中，尽可能地为她争取自由。

    林望舒坐到卢府的院子中时，盯着面前这个女子，她神情温和，处变不惊，连听到她说大皇子要求娶她时，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也未起波澜，只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她这般的态度，倒叫林望舒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又想到了那日面前女子淡然收下许贵妃的玉钗，她不禁猜想，面前人是不是原本就准备嫁入大皇子府，如此，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她的神情变换被对面的卢婧蕴尽收眼底，卢婧蕴放下手中的茶杯，突然轻笑一声，语调闲散，饶有兴致地对着林望舒说道：“王妃无需猜测，臣女无心嫁入大皇子府。”

    林望舒原本交叠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紧，神色染上了几分紧张，不嫁大皇子，那想嫁谁？她知晓卢家的两兄妹与永宁公主颇有渊源，那日春日宴的请帖，殿下独独提了卢家兄妹，她不知公主是不是也早有打算。

    “臣女听哥哥提过，宸王殿下是个端方君子，哪怕已经有了王妃，也仍旧是这京中贵女心中极好的夫婿人选。”卢婧蕴意有所指地说道，话中的深意叫林望舒不敢去想。

    林望舒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容，眼睫微微颤抖，端起桌上的茶水，掩面而喝，稳住了心神，面对卢婧蕴冷静地出声问道：“卢小姐，也是吗？”

    卢婧蕴突然朝着林望舒靠近，将手支在桌上撑着头，敛去了脸上故意逗弄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林望舒，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我对宸王侧妃的位置无意，连王妃身下的那个位置我也不想要。”

    反应过来的林望舒才发现，方才卢婧蕴那番言语是在故意逗弄她，她扑棱着眼睫，有些搞不明白卢婧蕴的想法，她原以为面前的女子是清冷淡雅的贵小姐，至少她见她以来的每一次，这位卢小姐总是淡淡的，如今她这般仿若恶作剧般的动作，实在让她有些意外。

    卢婧蕴收回手，懒懒地站起身，走到林望舒身边，在她面前抬起手自顾自的转了一圈，回头笑问道：“王妃，看我缺些什么吗？”

    林望舒被她这一问，是彻底昏了头，她盯着面前的人愣愣地摇了摇头。

    “您看，我什么都不缺，为何一定要嫁人啊？”卢婧蕴收回手，勾起唇角的笑意，安静地看着林望舒，眼眸中滑过星星点点的亮光。

    林望舒皱着眉头，差点被眼前人给绕进去了，这道理看似没错，不嫁人也能自己生活地很好，可是，要是女子过了待嫁的年龄还未出阁，不止女子，连她的家人都会受到指点。

    “可是……”林望舒下意识地想反驳她。

    卢婧蕴笑着将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将她想说的话代替她说出口：“您是想说，女子不嫁人，为世道所不容，对吧？”

    她讽刺地勾起唇，不等林望舒说话，继续说道：“我的祖父，授我诗书，教我明理，我的学识不比我的兄长差，可世人却只将目光放在我的婚事上，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女子诞育生命，为何到了最后女子却没了教导子女的权利，我所见过的许多男子，总是说妇人见识短浅，他们不会将看重的子女放在妇人膝下教养，定是要亲自教导一番，好似能得他们的亲自教导是多大的荣幸一般。”

    “大皇子也好，宸王也罢，我从未想过嫁给他们任何一人，嫁入皇室便如同将自己关进了精美的牢笼，我志不在此，我想凭借自身的学识，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

    她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林望舒斟满了空掉的茶碗，笑着将茶碗奉到了林望舒面前，“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嫁入宸王府威胁到您的地位，也不用担心卢氏会站队大皇子，永宁公主于卢氏有恩，卢氏无意于皇子斗争，卢氏只愿站在公主身后。”

    林望舒迟疑半刻，伸手接过了她手中奉上的茶，面前女子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惊得她一时慌神，她读过书知晓这个世上的女子不止一种活法，但大多都是顺势而行，从未有向面前女子一般，直言要挑战世间伦理的。

    “贵妃很是中意你，或者说贵妃很是中意你身后的卢氏。”林望舒慢饮一口手中的茶后起身，对着林望舒笃定地开口，话中不乏好意的提醒。

    卢婧蕴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淡然地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落到了林望舒伸手，意味所指地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说道：“所以臣女才会和您说这许多，臣女想请您带我见永宁殿下。”

    她的极度坦诚，让林望舒一时语塞，怎么会有人将利用的话说得如此直白，不过她却没有拒绝卢婧蕴的请求，此事若说谁能帮这位卢小姐，便只有公主了，她愿意帮她，因为她也想看看按着她口中的活法能不能有别样的天地。

    所以她亲自将人带到了公主府求见公主殿下。

    听着侍女的通传，顾永宁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却还是将人请了进来，她其实是知晓今早宫中发生的事的，她并未插手，晏景如今同当年的父皇站在了同一个选择前。

    要江山还是要爱人，当年的父皇选了江山，她也想看看，晏景如今会如何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