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棠少生辰后,这个偌大的府邸终于恢复了平静。

    听说了那日下午我与贺瑶起的争执，又被宗政若兰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之后，杨静妍彻底不理我了。我又搬回虞歆园，张管家也迅速地为杨静妍找来了新的婢女，宛辛，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

    自此，我更少去怡岚园，只每天早晚各去向杨静妍请安，不久留。如今身份尴尬地留在宗政府，是该好好想今后要如何了。

    “楚霜！好事！极好的事！”语荼冲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给你说啊，圣上亲自给甄家小姐赐婚了呢，这一嫁，把她嫁去江南了！”

    我从满满思绪中挣脱出来，听着语荼的话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楚霜，”语荼略有纳闷地盯着我，“你不开心吗？”

    “哦。江南的男子可是脾气软，可任她撒泼了。”我心下一笑，想必这是宗政若兰的杰作吧，也好，以后再没她去烦宗政棠少，眼不见心不烦……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这样的窃喜……

    语荼拽了拽我的袖子，“你怎么了，你搬回来以后一直都怪怪的。”

    我轻叹气，“语荼，你不觉得我在这府里很奇怪吗，领着俸禄又不做事，非仆非主的样子。”

    语荼依旧快人快语，只是说出来的话让我闹了个大红脸不说，更是让我此时无地自容——“你呀，干脆就作了少夫人，那不就是主子咯！”

    啐了她几句，也实在无心玩闹，随着语荼去分拣前些日子圣上赏下的新茶。

    走在路上就看着语荼在思量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儿，她一脸欣喜地对我说：“你若觉得尴尬，那我去求了少爷，允我过来与你同住？”

    我一听，便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的，连忙称好。

    “有自己的园子多爽啊，以前从不敢想，那么现下也让我沾一下你的光咯。”

    “我谢你还来不及。”我想想说，“那是要辛苦你了，多走些路。”

    “那有什么，你园子离少爷园子本就近，多走几步不算什么的，那边还有语漓嘛。这下我可以好好和你学作诗呢！”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直性子的姑娘了。

    “只是……”我犹豫着，还是说道：“夫人也不需要我服侍了，陈姨却也没有给我指派新的活计。所以……我想麻烦你们，今后如果有什么事人手不够的，都叫上我吧，或者哪里有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告诉我。”说来可笑，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来到了永安城，落到如今地步，离了宗政府，我却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落脚之地。

    语荼拉了我的手，一脸不以为意地说道：“你可别想那么多了，总会有需要你干活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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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我时不时总会想起韩奕，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好，我想努力去想他的不好，反复去想那天韩奕对我说的话，却好像隔了很久远似的，那么的不真切。只有心中的痛，才让我相信，它真的发生过，然后，麻木地过着每一天。

    这些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我除了早晚给杨静妍请安外，就是被语荼拉着去拣礼物。天家一次赏了太多珍玩，主子们也就趁着高兴劲儿往下赏了不少东西，现在只要在后园子随便走走，就能听见丫鬟小厮们叽叽喳喳攀比着各自得到的物什。我也无心在这些上面，只看着他们当乐子。

    语漓抱着几个长型锦盒进了院门，我不知所以，见她拿得吃力便快步去接了过来。她似如释重负，对我笑说：“这些子字画是圣上赏的，少爷说你爱赏玩，便叫拿来了给你。”

    我随手打开一盒，竟是一卷北魏石碑拓帖，连忙道谢：“替我多谢少爷。”

    语漓轻笑一下，帮我一起拾掇好字画卷轴搁进防潮的木箱中，自斟了一杯茶，坐在石凳上望向我，问道：“楚霜，我想问你一事。”

    “你说。”我也敛了衣襟在她对面坐下。

    她神情几分扭捏，犹豫着道：“你可有心上人？”

    我一怔，没想过她是要问这些，干笑道：“问这些做什么……”

    她抬手搁下茶杯，好笑着说：“你只管说有没有，闲聊还不行？”

    我看向她面上的几分揶揄之色，想起上月甄瑶的事，心下存了几分戒备，便答道：“没有。”

    “哦？”她挑了挑眉，“那你为何……”

    “怎么了？我什么为何？”我不解地看向她。

    她轻轻笑着，看着我问：“那你觉得少爷如何？”

    我了然她的意思，只平淡答道：“少爷是好男儿这不用我说，他相貌清俊倜傥，在世家公子中也可谓上乘，文韬武略也是朝中出类拔萃的，又待人谦恭有礼，自然是人中俊杰。”

    她听我说完，摇摇头，语气几分讥诮，“那我可就不知楚霜你见识过多少风流男儿，竟将我们少爷也不放在眼中。你来永安不久，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少爷可是永安城中贵女们的梦呀！”

    “语漓你说这些是何意？”我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丝愠怒。和语漓说话总是不如语荼痛快，起初感觉她是温柔的姑娘，谁知软绵绵的话语中都是夹着刀子的。

    她尴尬地笑了，“我只是没想过，还会有让少爷爱而不得的女子。”

    我正色道：“既然你语漓的心思如此通透，那么就该清楚，我路楚霜只是一个奴婢，而少爷是朝中五品武官，更是当朝贵妃的亲弟弟，骠骑大将军的长子，我与少爷身份迥然。”

    她也有了几分不悦，说道：“那又如何？你的身份，不过是少爷一句话的事情。再说了，上月老爷当着夫人和甄大人的面说的，少爷择妻不在乎身份。”

    “怎会如此简单？少爷自小吃过的苦怕不过就是习武和读书吧，他的心思更多地是在家国军事上，从未忧虑过生活，出入之地不是朝堂就是宫廷，所见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亲贵大夫，所议不是国是用兵就是风花雪月。而我呢，直到现在还在想着我的生活应该如何过下去，所以我与少爷只是一纸户籍之差吗？”

    “那也能做个妾室，大家不至于对一个妾室身份指指点点。”语漓挑眉瞧我一眼，“少爷真心待你，必不会亏待……”

    “我是不会做妾的！宁愿孤老终生！”我打断她，语气中带了愠怒。

    语漓笑了，笑意中几分戏谑，“楚霜，人还是要听劝，你我都是身份微贱之人，该有自知。”

    “人确实该有自知，尤其要管好自己的嘴，少管他人闲事。”我说完，不再理会她，抬手将我杯中的冷茶泼在地上，又斟了一杯，独自饮着，语漓看我如此，也不再继续说，自行出了院门。

    我才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杨静妍待我究竟何意我不得而知，至于其他人，许是都如语漓这般看我吧，看我如一个轻狂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