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伴着鸟鸣声悄悄地将这个小村落照亮。九月初的山间清晨，丝丝凉意入骨。
昨晚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也上了战场，可寻不到敌人也寻不到出路。
我起了个大早，跟棠少问到灶房所在，赶去帮忙。
我到时，米已经下锅了。
大概已经很久很久，我没有这样期盼过饭食煮熟的心情。
昨夜吃了半边炊饼，是刻意留了半边，给棠少，他不吃，我便放在屋里通风的地方了。
所以，此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餐食很简单，煮米汤、拌野菜，就着吃炊饼。我帮忙摘洗了野菜，备好之后就用大托盘端着几份饭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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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探望语荼，还没走到地方，远远地看见她在门口徘徊着，早已不见冯远辰的踪影。
她见到我，洋洋得意地笑：“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也颇为惊喜：“昨日你还昏睡着，没想到现在精神头这么好！”
“那是，我也不能一直拖后腿呀。”她边说着边帮我掂着托盘，“端了这么多饭呀，快先放进来。”
我看着她皱了皱鼻子：“谁说你拖后腿了，谁还不许生个病。”
她嘿嘿一笑。
我又问她：“秦颂住在哪一间你可知道？”
“这不知，听林夫人说昨晚他醒了之后，自己要去照顾顾瑞，便随他去了。”
见我了然点头，语荼继续说，“昨夜林夫人一直陪着我，半夜中途还去看了徐大人。她以为我睡沉了才出门的，其实她出门时我醒了。”
我将一碗粥、一碟菜和炊饼搁在几案上，问道：“那你如何知道她去看徐大人了？”
“今早起来我问她了呀。唉，早知道不问了，她还过意不去的觉得是自己出门吵醒我了。不过她胆子真大，这里夜里好黑啊，我是不敢出门的。”
“那她现在何处？”
“应当在徐大人那里吧，我给她说我大好了，便不用特地照顾我。”
我本就拿了他们兄妹二人的餐食，没敢耽误，正好赶紧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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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路，找到了先前棠少告诉我徐乾清住的那间屋子。还离得有些距离时，已然闻见浓重的药味。
其实现在这个村落里四处都弥漫着药味，伤兵太多，随处可见支着的小灶和瓦罐。
这间屋子也是有一个小院子，一进门，看见棠少正摇着扇子看药。
他居然也在这。
昨晚去探望顾瑞遇到他，此时又遇到他。
我和他相视一笑，他将手中扇子立在一旁墙边，起身来接我手上的托盘，我侧身闪了一下：“你的手不方便，我来端就好。”
言心大概是听见我说话，正出了门，甜甜地唤了声“姐姐”。
“我来看看徐兄，正好也将早饭带来。”
言心颔首，接过托盘放在小灶边的石桌上，转头对我说：“大哥还没醒，你先来。”
“那我不进去了，待徐兄醒了，我再来探望。”
“不打紧的，大哥成日睡着，下回姐姐来了也未必赶得上他醒着。这会子也要醒了，该用饭了的。”言心说罢，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屋。
成日睡着？我疑惑地看向棠少，他微蹙着眉向我点了头，我心里一沉，不敢耽搁紧忙跟着言心的脚步进了门。
徐乾清平躺在竹床上，面色蜡黄，颧骨侧面有擦伤，已经结了痂，手背上也有些许血痂。身上盖着薄被，整个看着倒不似顾瑞他们那般惨烈。
“徐兄脸色不大好。”我轻轻地说着。
言心微微一笑没说话，转身洗帕子去了。
棠少拉了下我的衣袖，小声说：“徐兄都是内伤，在狱中受了刑，外在好着，但脏腑都受损了，夜里一直发热。”
我闻之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又连忙掩了唇。
徐乾清的伤比我预料的要重得多，难怪言心半夜了还要去看一眼。怪我贪睡，倒让言心两头跑了。
“大哥已经好多了，”言心倒是一脸轻松，“我看将军成日苦着脸，姐姐你也劝劝他。”
言心越是这样轻松无事，我心里越是内疚自责。
我帮着她晾帕子，想了想还是说：“语荼那边还是由我来，你只管照顾徐兄就好。”
她掸了掸手上的水珠，看了眼棠少又看了眼我，笑着拉起我的手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姐姐咱俩说会儿话。”
我回头看向棠少，他也只蹙眉看我。
“我的好姐姐，语荼姑娘确实大好了，我也不与你客气了，今日开始我便不去照料她了。但是你也要多劝劝将军。”
她取了扇子摇着，揭开瓦罐的盖子看了看药汤，继续说，“我知道，你和将军总觉得大哥的伤是因为你们才落下的。”
我在她身旁半蹲下，对上她清亮的眸子，欲言又止，化作唇边一声叹息。
“将军派了人来照料大哥的，只不过这会儿去灶房用饭了你没见到，所以我并没有那么辛苦。还有，”言心深深叹气，“大哥躲不过的。”
“他身为京兆府都尉，自有护卫京都之重责。宗室谋逆，皇权变更，是宗政将军前来勤王。可若没有你们，就不会有其他将领入京么？只要有这一遭，大哥就躲不过去。
“我晓得姐姐你先将军入京来寻过大哥，可既然他决定帮助将军，也就料到了后果。
“将军他够苦了。你二人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我只听着都不敢想，换作是我，怕是早扛不住了。”
她温热的掌心抚上我的手，“姐姐，大势如此，莫将什么都往自身揽。”
我看着言心，亦反握住她的手。
三年前，麟德殿，彼时无助的我，正是言心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才让我挺过了那个惊险的夜。
言心成婚后，我只与她见过两面。我记忆里的徐言心，还是三年前那个言笑晏晏、唤着“棠少哥哥”的小姑娘，她聪慧又识大体，嫁人成为一家主母后，更添稳重。
“倒是我糊涂了，尽和姐姐说话了。”言心拉着我一齐起身，“快用饭吧，一会儿可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