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

    池桥将手中的包袱掷在地上,没好气道:“娘叫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明月垂下眼,手指拨弄着鲜红的野果,“多谢大娘了。”

    见她对自己如此冷淡,池桥心中怒火愈盛,他盯着明月旁边的少年,又气又妒。

    凭什么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瘦弱不堪,却可以得到明月的喜欢?

    明明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她为啥不对自己露出笑脸?

    就算之前是他不对,但他也只是摸了摸她的腕子,并未过火,因为这点小事明月便搬出去不说,还对他极为疏远,见到了也不说话。

    池桥越想越气,冷哼一声,踢了一下门,气呼呼地走了。

    江年安屏气凝神,眨了眨眼,小声问:“姐姐不喜欢这个人?”

    明月脸色和缓了几分,“你怎么这么说?”

    “方才姐姐脸色很不好看。”

    “他是我堂哥,从前有点事不太愉快,所以……”明月抿了抿唇,“大伯一家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我却不太想多和他们来往。”

    “姐姐不想那咱们便不与他们多交。”江年安理所当然道,“反正我们有手有脚,自不必倚仗旁人。”

    明月对他笑了笑,见太阳没那么大了,便取过木桶,拿起鱼叉渔网,去河边捕鱼。

    江年安赶紧起身跟上,姐弟两人配合娴熟,不多时便满载而归。

    两人将吃不了的鱼虾洗净腌罢,挂在廊下风干留着冬天吃。

    近些日子鱼虾吃得多,江年安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脸色也比从前红润了几分。

    傍晚吃饭时,晚霞犹挂在天边,斑斓暮色下,明月头一回注意到,年安的眼睛格外漂亮。

    瞳孔漆黑清亮,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密纤长,有几分妩媚,瞧着像姑娘家,再长大些,不知会迷倒多少少女。

    她忍不住笑出声,惹得江年安一脸疑惑地看她,“姐姐?”

    明月摆了摆手儿,“没事,吃饭罢。”

    江年安“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碗里的鱼肉。

    他动作斯文,一看便受过极好的教养。

    明月眼神微黯,他不受生父喜欢,这定是他母亲教得好,想起他遭遇可怜的母亲,明月心中叹息,对年安多了几分怜惜之外,也对嫁人一事愈发抵触。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豺狼虎豹呢?

    倒不如不嫁,省得将自己置于险地。

    胡思乱想间用完了饭,见明月放下碗筷,江年安便手快一步收拾了起来,“姐姐你去歇会儿,我来洗碗。”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明月知道他极为勤快,若不叫他做,他反而各种理由,说得人耳朵都起茧了,她便也由着他去,起身去弄了些菜叶子、小虾米喂鸭子。

    小白方才吃饱喝足,此时跟在明月身后,对嘎嘎叫的鸭子直摇尾巴,耀武扬威。

    喂完之后,明月净了手,这才进屋打开堂哥送来的那个包袱,里面除了有两件旧衣裳外,还有一个方巾裹着的东西。

    她疑惑地打开,在看到两个形状怪异的长布条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

    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片什么,明月一时抓不住,直觉这物件儿不好见人,便将它裹好,收了起来。

    翌日,当明月与年安从集市上回来时,在村口遇到了大娘。她正与人说话,见到明月后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儿。

    明月走过去,大娘将她拉到一边,神神秘秘低声道:“月月,昨儿你哥给你的东西你看了罢?”

    “看了,谢谢大娘。”

    “这孩子怎么总这么见外,”大娘顿了顿,“那个方巾里包的……是咱们妇人家每月会用到的。”

    见明月一脸茫然,大娘说得白了些,“你如今已十三岁,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来月信,那个布条你塞上干草灰,垫在下面……”

    明月腾地红了脸,旋即想起昨日在脑海中闪过的是什么,她曾经在衣箱里见过那个,是娘留下的……

    “我知道了大娘。”

    “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大娘拍了拍她的手,“多吃点饭,姑娘家太瘦了不好。”

    明月应下,走回年安身边,两人一道往家走去。

    途中,明月感觉到江年安总是在看她,她不禁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年安摇了摇头,“姐姐的脸怎么这么红?”

    明月:“……”她抿了抿唇,“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江年安瞪大眼,“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明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个子超过我了,再说这个话也不迟。”

    江年安肩膀耷拉下去,暗暗决定要多捉些鱼虾野兔来,他要长高长壮,比姐姐那个讨人嫌的堂哥还要高大才行!

    之后两人每日忙完田里便去捕鱼、喂鸭子,江年安时不时地上山去打些野味,他气力不够,只能捉到些兔子麻雀。

    当他将兔子去毛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烤时,明月还脸色复杂,眼神里满是“你怎么这么残忍竟然吃兔兔”。

    但当兔子肉烤得喷香扑鼻,明月的神色便变了。

    她双眸晶亮,直盯着滋滋冒油的兔肉,江年安忍住笑,将兔肉递到她手里,“姐姐小心烫。”

    明月有些羞窘,却也没有扭捏,接过来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眸倏地放大——

    兔肉,也太好吃了吧!

    原来兔子不仅长得可爱,肉也这么香。

    她擦了擦唇角的油,“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山里,多捉些兔子回来,做成腊肉,留着冬天吃。”

    江年安笑眯眯答:“好呀。”

    日子在酷暑中一天天过去,两人整日忙里忙外,都晒黑不少,但也积攒了不少银两与食物,明月越发觉得日子有奔头。

    九月时,鸭子下蛋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小白。

    它嗷呜嗷呜个不停,在鸭圈与廊下跑来跑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它当了爹。

    第一批鸭蛋明月不舍得卖,当晚便撒了葱花儿炒了一大盘,黄澄澄香喷喷,两人与狗都吃得极为满足。

    之后两人对鸭子照顾得更为用心,鸭蛋渐多,他们便拿去集市上卖。

    相熟的摊贩笑道:“月月的小摊上卖得东西越来越多了。”

    明月腼腆一笑,这些日子除了做些荷包、手帕外,得闲了她还会做一些香囊。

    她绣工本就出色,再加上江年安从山里采来的各色野花,晾干后放入香囊中,虽比不上铺子里的精致,却别有一番野趣,每回也能卖出几个。

    如今又增有新鲜鸭蛋,着实五花八门。

    街上的行人路过,被五颜六色的绣品吸引,驻足停留,又见明月与江年安两个少年摆摊儿,身上的衣裳虽浆洗得发旧,但却极为整洁,好感与怜惜顿生,一竹筐鸭蛋很快就卖得一干二净。

    见天边乌云逼近,隐隐要下雨,明月忙与江年安收了摊,还未戴上斗笠,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两人急急跑到附近的客栈檐下避雨。

    雨下如注,屋檐短浅,不多时两人的衣衫便被雨水打湿大半。

    江年安大声问:“姐姐你冷不冷?”

    已近十月,沾了水难免生凉。

    明月微湿的鬓发贴在颊边,小腹隐隐有些坠痛,摇了摇头,“我不冷,年安你冷么?”

    “我也不冷。”

    两人并未在檐下站太久,雨很快停了。

    明月俯身拧去两人衣摆上的水,背起竹篓与江年安快步往家赶去。

    行至半途,江年安忽地顿住了,脸色发白,指着明月的身后,“姐姐,你、你怎么流血了?”

    明月愣住,“什么?”

    她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见裙上有一块暗色的血污,不知是在何处沾染的还是怎么……等等!

    身下忽地涌起一股热流,明月心口狂跳数下,想起大娘所说的月信来。

    她连忙用竹篓挡住身体,对江年安道:“我没事,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

    江年安面露急色,“可是你都流血了!”

    明月脸上发烫,“这个我之后再与你解释,咱们快些回家去。”

    见他仍不动,明月加重语气,“年安,听姐姐的话。”

    江年安继续往前走了,却很不放心,三步一回头,脸上满是担忧,看得明月好笑又感动,这孩子心眼实,什么都写在脸上。

    虽在流血,但明月除了小腹有些不适外,其他并无什么感觉,因此当她回到家进了茅房,看到亵裤上满是血迹时,着实唬了一跳。

    她有些害怕,慌里慌张地穿好衣裳,去卧房里找出了月经带。

    还要塞上草木灰……明月看了眼窗外,年安正在院中逗小白玩,应当不会注意她吧?

    她偷偷摸摸地踅去了厨房,手忙脚乱地塞了些草木灰进去,也不知是多是少够不够用?

    方直起身,她便听到身后传来江年安疑惑的询问:“姐姐,你拿草灰做什么?”

    明月心口一紧,如同做贼被抓了个现行,瞬间红了脸,支吾道:“我有用。”

    说罢,也不顾他是什么神情,小跑着奔去了茅房,留下江年安一脸莫名。

    当明月再次出来后,就见江年安正蹲在不远处,似是在守着她。

    她心中一暖,朝他笑了笑,“你别怕,我不是生病,而是长大了。”

    江年安蹙着眉,“长大就会流血么?”他怎么没听说过。

    明月面色微窘,忍着羞意道:“女子长大后,便会这样,你不要过问太多,总之放心就是了。”

    “可姐姐你的脸色有些发白,要不我去请孙婆婆来,叫她老人家给你瞧瞧?”

    明月想了想,“不必劳动她,我过去看看。”

    “要我陪你去么?”

    “你在家做饭吧,煮些粥,炒个青菜。”

    “好,我在家等姐姐。”

    说着,江年安去鸭圈里拾起七八颗犹有余温的鸭蛋,放在小竹篮里,递到明月手中,“把这个带给孙婆婆吧,上回她说咱们的鸭蛋好吃来着。”

    明月接过,安抚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出了小院往孙婆婆家走去。

    雨后路滑,她走得很慢,兴许是太过在意,明月不时地觉得一股热流下涌,仿佛浸透了草木灰。

    看来还是要多塞些才是。

    孙婆婆住在村东头,一人独居,院子里种了许多草药,明月推开篱笆门进来时,她正在引柴做饭。

    将竹篮放下,明月说明了来意,“有劳婆婆给我看看,我这样是不是正常的?”

    孙婆婆洗罢手擦干,指尖搭在明月的脉搏上,沉吟少许,她笑道:“不碍事,身子不适也是常有的,这几日你注意清洁,少劳碌,多歇息,忌吃冰冷辛辣之物。”

    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婆婆,这个是每个月都会来么?”

    “没错,当你到了四五十岁,就会慢慢消失的。”

    明月有些不解,“是只有咱们女子会来月信?男子为什么没有?”

    孙婆婆哈哈笑道:“若是男女都有,岂不是乱了套?月信来潮,说明你已经长大,有了生儿育女的能力。”

    明月撇了撇嘴,“可我并不打算嫁人,更别提什么生儿育女。”

    孙婆婆笑着摇了摇头,只说她是傻丫头。

    明月并未多待,将鸭蛋捡出来放在案上的草编筐里,笑着道谢后便跑出了院子。

    远远地便看到自家烟囱冒着青烟,想到年安在等着自己,明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加快步子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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