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出师寻莲花

    我在天机堂度日如年。

    白日跟黑脸大师兄与一些小童一起学习内功心法,还比不过看上去断奶不久的孩童;晚上一个噩梦接一个噩梦,睡觉起来觉得比不睡还累;师傅何晓惠要么不出现,要么出现了就把我丢进各种稀奇颜色的药里做药浴,有些让我感觉酥麻,有些让我痛入骨髓,她在一旁看着让我一定不能晕过去,只能咬牙坚持。

    关神医和关河梦走了之后,我彻底没了希望,瘦的脱了相。可师傅何晓惠还是坚持不放弃,说必须坚持到底。最后还是黑脸大师兄可怜我,告诉我习武之人,要摒弃杂念,不能想太多。扔给我一本封皮看起来破的不能再破的内功心法《伏心真经》,便翩然而去。

    我翻开这本心法,是一本辅助心法,大致意思就是舍了自己的情绪与感觉,便可换内功的提升。具体我还没有入门,也无从下手,况且我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丝卑微的希望,希望保留情感,日后能遇到李莲花。

    这可能也是武痴的大师兄对我一种另类的关心吧。我把这本心法藏在床底,如果他日真的需要,再练也不迟。

    待到秋去冬来,我一直没等到关神医,我却终于感觉到丹田有一丝热气升腾,我激动地跑去告诉大师兄这个好消息,却正好遇到风尘仆仆的关河梦。

    之前从未见过关河梦这样冷的表情,仿佛冬日的寒风将他的脸冻住了一般,连同他额上的白色抹额和一身的白衣。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我也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门口的马车。在马车中,我与关河梦相向而坐,我看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也不似平素整齐妥帖。他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与我眼神交汇,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宅子,只见到处挂满白布,义母梅如烟在厅堂跪坐,额上也戴着白色抹额,未曾转头却似对我说话:“把孝服穿上,来这边让你义父见见你吧,明日便要出殡了。”

    我跪下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义父是怎么死的?”

    关河梦终于憋不住了,把手边的桌子一拍:“还不是因为你!爹爹说要出去转转,却被人发现死在了石门镇的宅子里!你当时不是托他要查真相,你自己怎的不去!非要将我爹爹牵扯进去!”

    义母梅如烟也哭了,转过头去,“河梦,别说了。”

    是吗?义父是因为我而死的?他对我那么好,却就这样走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命中带煞,你克死自己的父母,克死了救你的外公,现在又克死了我爹爹!”

    是啊,就是我一意孤行,要晚上去找关神医,所以爷爷才死了。那活阎王本就是来找我,小五也是被牵连,再加上义父关玉堂,我已经害死了三个人了。

    我恍恍惚惚,后面的事情也不甚记得了。只记得穿了孝衣守了一夜的长明灯,跟着送葬队伍伴着哀乐,看着那口黑檀木棺材入了土。师傅何晓惠也来了,却与义母梅如烟打了个照面,就领着我回了天机堂。

    自此之后,药浴之事就此作罢,我也松了一口气。我晚上自己练起伏心真经,自此放空自己。没有味觉,便少厌烦;没有嗅觉,更少思虑;没有触觉,便少惊悸,自此噩梦也变少,生活便回归自然。有时也会发现自己变得麻木,不知是什么缘故,有时晚上夜深人静时,我会在床上独自流泪。

    山中不知岁月长,寒来暑往,其他弟子来了又走,我与大师兄一直每日晨起比武,终有一日,我使出一剑封喉,停剑在他颈前。他那洪亮的声音却渐低沉:“我,输了。”

    “承让。”我说,仿着师傅的样子调皮地笑着点了头,膝盖微微一屈。

    自练习伏心真经以来,其他感觉变得迟钝,目力和听力却有增长。我也和大师兄一样,变成了一个武痴,师傅却不甚满意,她说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于是我在学习内功、剑法、机关术的同时,也经常观察师傅是什么样子的,练习笑,练习动作,练习各种事情的反应,却也能学个七七八八。我在扮演一个叫关心的女孩子,她在学她师傅。

    自那次比试赢了之后,我屡屡得手。大师兄终于受不了了,“小师妹,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你自去找师傅吧。”

    我去找师傅比试,师傅惊讶地瞪大了眼,“怎么,你赢了相文生?”却原来师傅早已无心江湖中事,将天机堂的诸多事早就推给了轲东行,将训练弟子的事宜交给了大师兄相文生。简单点说,大师兄之前就是天机堂武功最高之人,现在换成了我。

    “你可以出师了。”师傅笃定地说。我却一脸茫然,出师了?那我还要做什么呢?

    就在我思考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动作,说什么话应对的时候,有人来找师傅报信,“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少爷,少爷他……”

    师傅一下子冲过去,按住那人的肩膀说:“快说!方多病怎么了?”

    “少爷他说他病了,没去会试,在客栈养病,却突然不见了!我们的人全城都找遍了,没找到他人。”

    师傅咬牙切齿;“这小兔崽子,怕不是听说要给他指婚,他就溜之大吉了。哼!那旺福和离儿呢?”

    “也不见了。”

    师傅脸色稍霁,“算他小子识相,知道带着小厮和丫鬟。立即把他手里的银票作废了,看他没有钱,还怎么在外面瞎逛。”

    师傅又转向我,“关心,你既然出师了就得下山历练。这样,你带点盘缠去找方多病吧,一定把他安安稳稳地给我带回来。”

    “是,师傅。”我鞠了一躬。

    出门的时候听见师傅说,“我这小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木木呆呆的。”

    我回房中换上了一身内里缝有铜钱的男装,打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指南针,将师兄送我的那本伏心真经放入行李中,又将身上全副武装一番,带上袖箭,背上我常用的机关箱,拿上师傅给我的盘缠,骑上马便出发了。

    我现在的武功都已经印在我脑海里,待我重生便可从头修习,定可武功速成,救我爷爷和小五,避免义父落难。可既是现在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我却想再看看李莲花,再看看方小宝,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以便下一世想出万全之法。

    我知道方多病在百川院参加邢探的武试,可我却不着急去找他,我只要找到李莲花,方多病自己便会找上门来。一能完成师傅的嘱托,继续在天机堂领月例银子;二可离李莲花近一些,我是愿意的。

    于是我拿着指南针,照着地图,朝嘉州走,一路走一路打听神医李莲花的下落,终于让我在嘉州附近的一个小镇外的林子里,让我看见了那栋标志性的莲花楼。

    我远远看见那楼前几匹马被绑在楼前,把地上的草吃光了却够不到远处,可怜兮兮。去大门连敲带拍,灰尘簌簌落下,却没人回应。我牵马拉车到草地上,去给马解绳索却发现却是用牛皮绳系了个死结,这节系地有水平,可难不倒天机堂的我。将马解下来,与我的马一起用长绳栓在楼旁,让他们自去找草吃。

    我闲来无事,看起了楼外的几盆蔬菜,嫩绿油亮,一看便是精心栽培的。又看了莲花楼的底座,下面机关密布,确实有几分门道。不过实话讲,天机堂能做得更好。

    我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来,便动了心思,翘了门锁径直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他的药柜和用具,我在关神医那里却也有些见识,这药柜与关神医那相比确实潦草了一些,周围的家具摆设简陋随意,不似外面蔬菜那样生机勃勃。可这里让我有种心安的感觉,我在李莲花的卧榻上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躺下睡着了。

    “姑娘,醒醒!”我被一个温和的声音吵醒。这是谁啊,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天机堂里谁敢来扰我清梦!一睁眼,李莲花身着白衣,剑眉星目,一脸正派地站在我旁边,“不知姑娘,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我来寻人。”我笑得很甜。

    “不知姑娘所寻何人?”李莲花笑得温和。

    “神医李莲花。”我还是装作不认识他为好。

    “那巧了,在下便是神医李莲花了。不知姑娘找我何事?”他有些装得烦了,似是已经知道我在说谎,低头用袖子扫了扫旁边的凳子上的尘土,借机坐下了。好似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我忽的想起他现在身中碧茶之毒,发作时万分痛苦,若我能学会那扬州慢的功法,虽一时半会儿不能替他解毒,也可替他减轻发作之苦,“听说神医李莲花,手里有一部天下无双的内功心法,不知可否割爱,条件你随便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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