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站直了抬头看他，“我没事啊。你材料备好了吗？”

    关云风松开了眉头，转脸看着屋外，“备好了。今天天色有些晚了，若是不方便可以明天去找我，我随时恭候。”

    关云风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他以前总喜欢直视我的眼睛，有的时候都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四处乱看。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他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吗？是因为我许久没有洗澡，没有收拾房间所以臭了吗？我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努力集中精力，“那就明日吧。”说罢我就要关上门。

    突然一只手挡住了门，关云风扒开门，直视我，认真地说道，“我又改变主意了，我等不到明天，还是今天吧。”说罢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门外太阳光芒万丈，耀得我睁不开眼。许久没出门，时间也过得有点糊涂。按太阳的位置看，应该刚过正午，关云风说天色晚了，竟是在胡扯。正想着，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好关云风提着胳膊把我拎住了。

    “你吃饭了吗？”关云风问我。

    我此时正头昏眼花，胃疼得难受，实在说不出话来，就蹲在地上摇了摇手。

    “那还是我背你吧，去我那里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关云风竟会如此温柔地对我说话。

    谁知关云风正要背我，竟被爷爷抢了去。我也不挑，只要别让我走就行。

    去了灸堂，关云风让小厮去找碗热粥，自己在院子中摆了桌椅，抱我坐下，不一会儿粥就送过来了。喝热粥，胃暖暖的；晒太阳，身体暖暖的；在灸堂，心里也暖暖的。

    关云风若无其事地说，“之前是我的错，竟忘了给你接风洗尘。我现在囊中羞涩，这碗粥便算是我请你吃饭了，礼轻情意重，不要嫌弃。”

    喝完粥，终于觉得有力气了一些，突然想吃烤兔子，“光这碗粥可不行，我要吃烤兔子。”

    关云风眉眼弯弯，“这好说，要不晚上吃点素菜，我去给你抓兔子，明日中午请你吃兔肉。”

    我点点头。就要跟关云风去取斑蝥的香腺，可关云风却说不着急。明明是他急着把我拉出来的，着急的也是他，不着急的也是他。

    谁知他竟找小厮又给我拿了碗热粥。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我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关云风连连摆手，“我就是觉得你喜欢喝，就再来一碗。”

    我很讨厌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团无名火突然在心中升起，直接打翻了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转身就要走。

    关云风连忙抓住我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有些崩溃了，“是我的错。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朝你发脾气。是我不好。对不起。”

    关云风忽然抱住我，“每个人都会发脾气，没关系的，你不需要道歉。”

    关云风的怀抱很温暖，让我想起了前一世，他也是这么抱着我。可他和笛十九前一世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我看见旁边的爷爷，想起前一世爷爷满是蛆虫的脸，想起义父坐在椅子上血喷的到处都是，想起义母在房间中死不瞑目。我终于哭了出来。

    关云风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软语安慰。我哭得自己都停不下来，关云风安慰的话说来说去，又从安慰转变为夸赞。夸我长得可爱、聪慧敏锐、勇敢坚强，诸如此类。他估计把我们这一世见的几次面都描述出来了，作为他的论据。中间我发现我跟笛十九说的话，他其实是听见了的，站在门后等了许久，不想打扰我。他还替笛十九向我道歉。

    我看他们俩形影不离，我还是有些生气的，具体来说应该是嫉妒，我嫉妒笛十九。

    话题又转到驱蛊香上，他又夸我天资卓绝，能有如此创造力和魄力，把昆虫的香腺加进去。我心想，你夸的是自己吧。便把他前一世制香的过程当做梦境跟他说了，“这是你独创的香，我只是学会了而已。”

    没想到关云风竟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故事，并没有丝毫质疑，“我觉得你可能有前世回忆，却也不像，奇怪，奇怪。”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的梦很离谱？”我突然有点好奇。

    “每个流派都有制香的习惯方法，你的方法是药王谷派系的，这些组合也像是我的习惯。”关云风向我解释。

    原来是这样。

    既然他相信我，我就把前一世药王谷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主要讲我们的师生情，遇到笛十九的事，就简单略过。不过讲到灭门那天，他和笛十九转身回药王谷，我竟讲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笛十九竟从旁边走出来，“原来你的梦竟如此生动，怪不得你如此笃定我弟弟有问题。”

    我看她又出来了，顿时丧失了继续讲的动力，转脸不想看她。

    笛十九诚恳地向我鞠躬，“对不起，你为我忙前忙后，我还不识好歹。我保证，只要在药王谷一天，就绝不给我弟弟送信，以后我也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作恶。”

    我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那你还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了？”关云风问我。

    “你为什么突然要收弟子啊？”我还得好好想想。

    “既然咱们这样也算熟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关云风娓娓道来。原来关云风与他姐姐关云月打赌输了，他在药王谷做堂主，他姐姐去闯荡江湖，约定每五年交换。五年已经过去，他姐姐竟连点消息也没有。他也想出去转转，换人做堂主，其他堂主却不同意。最后相互妥协决定，让他收个弟子，弟子出师了他就可以走了。

    “那我可不行，我在药王谷也呆不长，我要跟爷爷出去赚钱。”我赶紧表态。怪不得前一世关云风教我教的如此卖力。前一世后面采药谋生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关云风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传授我知识。

    关云风一脸失望。

    我忽然想起药堂堂主关山弈的孙女关瑶儿，“可我看其他堂主和传人好像没有女人。关山弈都不让他女儿和孙女出来走动。”

    关云风笑了，“关山弈那个老古董，管他做什么。你没见过我姐与他斗嘴，那叫一个精彩。”

    关云风开始给我们讲他姐姐的光辉事迹。比如偷拿关山弈的药，原地种上一个萝卜，结果好几天都没人发现；再比如把案堂养的育种的乌鸡偷着烤了，美其名曰研究一下骨头是不是黑的；比如晚上偷偷把义父父亲最得意的胡子剃了，第二天把他气得差点晕过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听一件两件就已经大概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个赌注就能把她弟弟骗在这里，呆了五年，果真不简单。

    抬眼看见笛十九听得入迷，关云风讲的起劲。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恐怕也会一起闯荡江湖。我忽然又感觉有些寂寞。

    我向关云风告了别，关云风嘱咐我今晚少食油腻。我答应了，拉着爷爷的手就回房了。

    第二日中午，我去灸堂赴宴，吃关云风抓的兔肉。谁知关云风武功竟这么菜，连只兔子都抓不住，一共两只兔子全是笛十九抓的。下午关云风埋头制香，没空管我。我就带爷爷去了案堂，找关河安。

    想想前世药王谷灭门那晚，河安说好在原地等我，可我回去时他就不见了。我们三人在针堂转了一圈，没找到他人，也没找到他的尸体。前世我一直不想回忆，那小杀手追我和关河梦的时候，确实有一道人影迎面过去挡住了他。我知道那是河安，只是我不想承认罢了。可尸体找不到确实不应该，着实蹊跷。

    我走进案堂的农田，一群弟子都在看我。也是，药王谷是和尚庙，基本没有女孩走动。我四处打听，那群弟子倒也热心给我指路。最后在井边找到了河安。他那么瘦小，竟然让他打水，可见在案堂过得也不顺意。

    我邀请他和我一起去学堂，做我的书童，他摇头拒绝了。旁边一个孩子帮他说话，“我们想去学堂可以向堂主申请，只不过关河安他没提，应该是不想去吧。”

    我拉住河安的手，“这样，过两天早晨我来接你，你陪我一起去学堂，不用做我的书童，我们分开坐，好吗？你若想跟我回针堂，我去找堂主说；你若想回来，就再回来。学具什么的我来帮你解决。求你了，没有你在，我会害怕的。”

    河安虽然木木的样子，但还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又从义父那里要了两套学具，在纸上画出我能记得的那些男孩的座次。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日学堂从头开始讲黄帝内经，也是我这一世第一次去学堂的日子。

    我一早就醒了，收拾好自己，带着学具拉着爷爷就去了案堂门口。等河安来了，我一手拉着爷爷，一手拉着河安，一起去学堂。

    此番进了学堂，一群孩子却还都没有落座，其中不少生面孔，关河柳和那个守门男孩也在里面。我一进学堂们，全场鸦雀无声，全部男孩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竟觉得这种感觉比前一世的忽视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