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遮云绕隐心思

    那天关河梦挨揍之后,独自在房中。午饭过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寻人问过找去他房间,敲了敲门。他没有做声。

    “我能进去吗?”我小声问他。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只听屋内哗啦啦,似有瓷器破碎。

    我站在门口,听见他好像在小声啜泣。我没有立场去安慰他,拖着脚挪回了房间。

    又过了几日,关神医闭门谢客,将药童仆妇一干人等全都叫到院子里,院里树干挂了红布,前面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果盘、香烛,两侧各一张椅子,关神医在左,梅姨在右。那关河梦撅着屁股,站在梅姨后面。

    我按之前排练过的,先给他俩各敬了一杯茶,磕了头,关神医赠我一套可绑在身上的针,梅姨送我一个金子做的长命锁。我也将之前梅姨准备的簪子送给关神医,把鞋子送还给梅姨。这一套流程便结束了。

    “条件有限,待我们回药王谷,再宴请宾客吧。”关神医道。站在后面的关河梦一撇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不必麻烦了,义父情深义重,小女铭感五内。”我又给他磕了个头。

    关神医一脸喜气洋洋,“心儿客气了,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待到人都散了,我远远跟着关神医到了大堂,关神医转过身,“不知心儿还有何事?”

    我扑通一声跪下。“义父,我感念您收留我之恩,本不应该再提。可当初我在石门镇夫子庙里差点被一个被称为活阎王的黑脸恶汉掳走,那群乞丐说他是醉花楼的杂役,据说是那鸨母故交之子,性情暴戾,专掳孩童。我在夫子庙中认识的一个叫小五的孩子和他姐姐,就是被这活阎王相继掳走,不知去向。当时爷爷也是被他所伤。我想救小五,也想为爷爷报仇,希望义父帮我。”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关神医皱了眉头,“我们药王谷中人,从不理会江湖恩怨。我听你描述,恐怕这人武功高强,其中另有玄机。”

    我又磕了三个头。

    关神医叹了口气,“心儿,你这么小,本不该与你说的。现下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双双落海而亡,四顾门解散,江湖大乱,魔教盛行。我们药王谷中人以治病救人为念,并无高手坐镇,本就如履薄冰。现下这局势,这些事情,绝不能将我们自己,将药王谷牵扯进去。”

    “对啊,救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把我们一家拖累进去不成?”关河梦从门口走进来,怒气冲冲。关神医没有说话。

    我又磕了三个头,转身回房了。

    关上门,躺在床上,看着房梁,这已经过了这么久,爷爷不知去向,小五估计凶多吉少,我却安枕在榻,却无能为力。我好恨。除了恨那活阎王,恨那乞丐,还恨自己无能。我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手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练成绝世神功,定要亲自查明真相。下一世,定要救下小五,和爷爷好好生活。

    我在关神医的调理下,身体渐渐开始恢复,我也开始帮仆妇干些杂活,坚持锻炼身体打基础。中间关神医给关河梦讲医理知识,把我也叫去旁听,正好我也想学学中医世家是怎样传授知识的。关神医看我有兴趣,于是第二天,他便单独给我讲起课来,从阴阳五行,奇经八脉开始讲起,连续讲了几天,把关河梦晾在一边。

    有天晚上晚饭后我在院子里散步,看见关河梦蹲在关神医与梅姨卧房门口,在偷听。我不由得也悄悄蹲在他旁边,只听见屋内人小声商量。

    “我差人去山下打听过,心儿说的确实没错,这石门镇有些蹊跷,经常有孩童丢失,也难怪叔叔命丧于此。”关神医道。

    “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既然你叔叔已经找到,心儿身体也已经恢复,我们就赶紧带他回药王谷好好安葬吧。再继续在这里,万一河梦和心儿出事怎么办?”明显是梅姨的声音。原来爷爷已经死了,我终于听懂了。

    “我听心儿那意思,这杂役韩獐,就是辱了她清白,害死叔叔的真凶。既已经知道是谁,我用些小计,给他下点毒,便可以了了这桩心事。”是啊,快把黑脸毒死,为爷爷报仇!

    “万万不可,且不说这么多孩子失踪,官府却不予追究。这水有多深,恐难揣测。而且心儿来石门镇,有许多人都见过。后面若杂役暴毙,我们又突然搬回药王谷,只怕这贼人不会善了。我在明,敌在暗,恐怕对我们和心儿都不利。那四顾门解散后,佛彼白石还在维持百川院,不如先交给他们,咱们从长计议。”

    关河梦不知做了什么动作,碰了一下门,发出轻微“吱”的一声。

    “是谁在那?!”梅姨猛地飞身过来,一看见我们俩,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爷爷已经死了吗?”我尽量保持冷静,“他怎么死的?”

    梅姨蹲下抱住我,“心儿,我和你义父不想骗你。可你当时病着,我便隐去了这段事,怕你想不开。相信你爷爷也希望你能健康长大。”

    是的,她没说错。其实我也骗了他们。爷爷最后的时候告诉我,让我不要再找他了。他可能知道什么,我却没有机会再听了。不,有机会,我们下一世一定会再见的。我下一世一定要听听他的解释。

    “那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你过来报了信,我和你义父就下山寻找,可大路上却没有人。后来是有人从树林里发现了他,给我们带回来了。”梅姨欲言又止,“心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人还得向前看。”

    我只知道,那个不管疯还是不疯都无条件相信我的人,这一世已经走了。

    一夜噩梦连连,那黑脸、乞丐、爷爷、小五的脸在我眼前不断变换,盘旋。第二天我将近中午才醒,醒来头痛欲裂。我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可推门出去,发现关河梦已经站在门口,看似是在跟个仆妇聊天,实则眼神频频向我瞟过来。“孙姨,你再给我讲讲,那女子未嫁便失了清白,应该叫什么?”

    那仆妇宠溺地说,“关小公子理那烂货做什么?小公子以后自可娶大家闺秀。”说着,二人发出刺耳的笑声,我的头更疼了。

    只见关河梦径直走过来,略弯了身子在我鬓边悄声喃喃:“烂货。”那眼底的恨意,竟似要流淌出来。

    我的脚竟好像被钉在地上。原来受辱后真正的痛苦是从这时才开始的,前面是义父义母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如关河梦这般孩童,尚且对我弃之如履,那岂不是在这一世,如果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我便会遭万人唾骂而死。我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我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知蹲了多久。

    义母发现了我的异样,把我抱回房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心儿不怕,有义父义母在。”在温暖的怀抱里,我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听药童说关河梦又被打了,这次打得不轻,还跪在祠堂里。我本不想理他,可正好看见义父义母去祠堂,我站在院子里,就能听见关河梦的哭喊。

    “她就是个烂货!从她来了开始,你和娘都不理我了。你不给我讲课,单单给她讲些傻子都会的东西。娘也不教我武功了,成日跟那烂货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来了,我们家都散了。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烂货!烂货!”

    “你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给你讲道理你不听,看我不打断你一条腿!”义父在里面狠狠拍了下桌子。

    “玉堂,别冲动!”义母在里面劝解。只听哭喊声、拍打声、噼里啪啦的掉落声,还有三个人的争吵声,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确实是,他们才是血脉亲人,而我只是一个外人。我竟不知道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我是个多余的人。

    于是我回屋,换了来时的棉袄。那棉袄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香,是母亲的味道。外面那件小厮衣服也补了补丁,内里的铜板却没有补上,可能是不知道这些线做什么用。我在想些什么呢。

    我把点心打了包,喝了一肚子水,戴着义母送的金锁,趁没人理会,就从正门下山了。今夜无月,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念着爷爷教我的口诀,“左右左左”,时不时转身回去判断方向。好久没下雨了,车辙也看不清楚,就这样,在森林里迷路了。

    我真没用。

    为什么不拿个指南针走,为什么不找个有月亮的时间出发,为什么不等雨后再走,为什么不路上做好标记。我反复自责,也于事无补了。我躺在地上,放空自己,也不知在等什么。

    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我在庄子上住着,却没注意这边竟也有狼。

    近处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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