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钰明显被方子琰的质问问到了，他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在禹州时，苏、苏姑娘曾说自己的父亲叫苏广成，还请儿臣帮他寻找生父。”
“只是没想到，转眼之间，她竟然去了三叔那里，实在是折辱身份。”这方景钰撒谎还不够，居然反过来摆方子琰一道，话里话外内涵他居然收将军的女儿做幕僚。
“子琰，可有此事？”皇上也听糊涂了。
“回父皇，这位苏婉兮小姐确实在儿臣府上，但儿臣在收留她之前，并不清楚她的身份。儿臣想，苏小姐若真是苏将军的女儿，应该会去投奔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不是一个外人吧。”
“景钰，若你真的想娶苏小姐为妾，那娶便是了，何必来认祖归宗这一套？”皇上纳闷。
“皇祖父，这都是苏小姐的意思，毕竟她也希望自己能和父亲相认团聚。”方景钰大言不惭。
方子琰心里冷笑一声，这个方景钰，真是说谎话从来不打草稿，分明就是他认准了苏婉兮是苏广成女儿这一身份才这里死乞白赖地要娶她做妾，结果说出来就成了苏婉兮舔着脸嫁给他还要恢复将军之女的身份。
怪不得他当初力荐苏广成处理后金的战事，原来是埋着线呢。
“父皇，不管苏小姐是否和苏将军相认，既然侄儿要娶苏小姐，是不是该征求一下苏小姐的意见？”
“还有恭王妃的意见吧，这可是纳妾，公主能准许另一个女人入恭王府吗？”长公主替叶兰蕙发话了，作为女人，她自然会从女人的角度考虑。
“先问问这位苏婉兮小姐的意思吧，子琰，你刚才说她在你府上？”
“是。”
“那好，那就把她从昭王府请来吧。”
苏婉兮听闻被叫到皇上的家宴，甚是惊讶，到了现场，听到皇上的问话更惊讶了。
尤其是看着方景钰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苏婉兮差点都要吐出来。
“你是苏将军的女儿？朕怎么记得他只有苏婉如一个女儿？”皇上看着这张和苏婉如没有半分相似的脸。
奇了怪了，为什么他们一家子举行家宴，会问到苏婉兮是不是苏广成的女儿？
苏婉兮看向方子琰，方子琰轻轻地摇摇头。
电光火石间，苏婉兮知道，这肯定是方景钰的阴谋！
她镇定自若道：“回禀陛下，民女第一次听说自己和苏将军是父女关系。”
苏婉兮此话一出，方景钰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他顾不上皇上就在跟前，高呼道：“怎么可能，婉兮你……”
方子琰得意地笑了：“恭王信誓旦旦苏小姐告诉过你他的父亲是苏广成，看来是你在撒谎。”
见皇上阴冷的目光扫过来，方景钰急忙找补：“苏、苏小姐并不清楚苏广成就是当今的苏将军，所以才……”
“好了，”皇上制止了方子琰胡说八道，“先不论身份，苏婉兮，你愿意嫁给方景钰做妾吗？”
“朕不为难你一个平民，你只需要遵从本心即可。”
什么？苏婉兮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方景钰深情款款的眼神。
她何曾想过，重生而来，她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这个问题。
上一世，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皇上也是这么问她的。
“苏婉兮，你愿意嫁给方景钰做妾吗？”
那个时候，方景钰也是这样饱含深情的望着她，她是那样的喜欢着方景钰，毫不犹豫地说了愿意。
只要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做妾又何妨？
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愿意”，她的一生从此走入深渊。
不管为什么会在这场家宴上提起此事，这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瞟到了方子琰，他的眼神很复杂，三分情深，三分期盼，三分胜券在握，和一分云淡风轻。
是的，这个人，才是现在她的依靠。
而方景钰，是她必须要铲除的人。
“多谢陛下，但民女，不愿意。”
一粒石头砸进了旁边的湖水中，清晰可闻。
“可刚刚景钰还说，你和他在禹州情深意切，私定终身。”
苏婉兮站起身，她幽深的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方景钰，声音冰冷：“儿时戏言怎可当真，民女祝恭王殿下和恭王妃鸾凤和鸣，早生贵子，长命百岁。”
“民女只会嫁给心爱之人，不管他身份职位高低，只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从正门走进去的正室。”
彻骨寒冷。
苏婉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完这些话，竟然就一甩衣袖离开了。全然不顾在场的诸位都比她身份高得多。
回到昭王府的苏婉兮拼命往嘴里塞菊青送来的蜜饯红果，素日吃起来甜滋滋的红果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格外酸涩。
她舔舔嘴角，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自打重生以来，她何时哭过？可今天，她听到皇上那句问话，看到方景钰那样的眼神，她的心在那一刻被撕成了碎片。
羞辱一次不够，重生了，躲开了，居然还要来羞辱她一次。她苏婉兮上辈子到底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汤，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为了嫁给方景钰，她穿着浅红色的嫁衣，从恭王府的侧门被抬了进去。什么迎亲拜堂、合卺结发，通通都没有，就像一个物件送到了恭王府上。
“姑娘，殿下回来了。”菊青接过空盘子。
“怎么哭了？”方子琰已经跨进了疏梅院。
苏婉兮沉默。
“方景钰的请求已经被驳回了。陛下没有为难你，放心。”方子琰的话永远可靠。
苏婉兮还是沉默。
“你在禹州认识方景钰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你是苏广成的女儿吧。”方子琰的话虽然是疑问，但口气是肯定。
苏婉兮摇摇头。
“你没有告诉他，他为什么会知道？”
苏婉兮还是摇头。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居然要你先和苏广成相认再嫁给他做妾才是最可笑的。”
“你能理解他的意图吗？”
“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苏将军的女儿才说娶我的。”苏婉兮垂下头，不愿让方子琰看到自己眼底的悲凉，“甚至他一开始救我，也是如此。”
“他要娶的不是苏婉兮，而是苏将军的女儿苏婉兮。”
苏婉兮痛苦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断裂的琴弦。
“你爱的方景钰，从来都不值得。”方子琰伸手把苏婉兮揽入怀中。
“但不用担心，”方子琰摩挲着苏婉兮的头发，“我们一起，杀了他。”
苏婉兮重生而来后，方景钰依然人面兽心，就连那冷芣苢，也同样没有改变。
这天，苏婉兮正在逛街，却猛然发现恭王妃冷芣苢和婢女漫月、还有几个其他官宦女子也在前方。
苏婉兮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却被她们的谈话止在原地。
“哎，你听说了吗，恭王想纳昭王府的那个幕僚苏婉兮做妾呢。”
“真的假的，昭王府的幕僚？”
“呵，什么幕僚，还不是昭王的女人啊，给个好听的名号而已。”
“那恭王还要纳她做妾？不嫌脏啊？”
“公主，恭王要纳妾这件事跟您商量过吗？您知道他要纳昭王的女人为妾吗？”
“妾？那个女人心高气傲，说要做正室。”
“正室？”旁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个昭王府连名号都没有的女人，居然想做正室？真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何止呢，她还想着认祖归宗苏将军家，以将军之女的身份嫁入恭王府呢，公主你说是不是。”漫月冷哼。
“攀炎附势之人，没有资格入我恭王府。”冷芣苢下了最后结论。
苏婉兮站在不远的阴影处，这一次，听到这么多直白的羞辱，她竟然一点都不想哭。这些羞辱，她当年在恭王府听得还不够多吗？冷芣苢身为北国公主，自然根本看不上苏婉兮。王府里大大小小所有琐碎杂事皆由她处理，她名义上是侧妃，实际就像个管事婆。方景钰偶尔才会来她的住处，抚摸着她长了茧的手指，说她辛苦了，说冷芣苢从小养尊出优，又独自嫁到帝都来，希望她多让一让冷芣苢。
她盯着冷芣苢越来越大的肚子，低声道：“真庆幸你依然如此，让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杀了你。”
昭王府很快迎来了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时刻，方子琰的生日。里里外外所有仆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昭王身边地位最高的陈渊也化身苦力，帮着搬东西。
当然，只能说陈渊的地位还不够高，因为最高的那位，什么都不用动手，只需要准备生辰礼物即可。
没办法，这个昭王府，除了昭王本人，谁敢指使苏婉兮？
苏婉兮乐得清闲，去帝都各处铺子给方子琰找生辰礼物。
到买礼物的时候了，苏婉兮才发现自己对方子琰的了解相当有限，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喝酒。
可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方子琰喜欢喝酒，文武百官送去的酒怕不是堆满昭王府的酒窖？
送酒太普通，那送酒杯如何？
苏婉兮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组十二花神双耳琉璃杯，每一个杯子上都刻着不同的植物，底部刻了方子琰的名字。杯子颜色各不相同，一排列出，宛如飞虹。透明的酒液倒入杯中，流光溢彩。
苏婉兮甚是满意，准备拿着礼物去送礼。
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直到听到皇上的那句问话。
“子琰，你二十有六了，却尚未娶妻。朕知你和那叶小姐情投意合，你准备何时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