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琰凤眸微眯，嘴角溢起一抹璀璨的邪，苏婉兮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

    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时刻，前世她拒绝了方子琰的邀请，独自一人前往帝都寻找自己的生父、当今大将军苏广成，进而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而现在，她重生而来，将要抛弃所谓的大将军长女的身份，做一个没名没分的三皇子的婢女，只为了借用他的手，亲手复仇！

    她默默地直起身，就在方子琰不明所以时，忍着全身的疼痛给方子琰行礼。

    “苏婉兮愿追随公子，谢公子收留之恩。”

    苏婉兮声音不大，却说得异常坚定，就像石块砸在地面上。

    她深切地看着方子琰，以表自己的诚意。方子琰却笑了出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连我姓甚名谁是哪家公子都不知道，居然答应跟我走。你之前对我百般提防，现在却又毫不犹豫地说跟我走。”

    “你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方子琰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苏婉兮看穿似的。

    苏婉兮一惊，额头冒出几颗冷汗。这个方子琰，当真是敏锐得让人害怕。

    在方子琰的注视下，她居然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平日的伶牙俐齿此时竟然无法开口。

    “罢了，你一弱女子孤身一人又走投无路，我收留你倒也没所谓。”方子琰却摆摆手，并不在意苏婉兮的无措。

    “我乃当今三皇子，昭王方子琰，‘风光琰琰动春华，回首烟波万里赊’。”

    “至于你是什么身份都不打紧，你只需记住，从现在起，你便是本王的人了。”

    这是苏婉兮和方子琰的约定，从今往后，他们的命运都将深深地绑在一起。前世的他们交集甚少，虽也曾有心作伴，终究还是抱憾终身。

    而这一次，重生而来的苏婉兮，主动选择跟随这位野心勃勃的，心机深重的三皇子殿下。

    在被改写的史书中，苏婉兮和方子琰，将会留下浓墨重彩又纠缠半生的一笔。

    以至于在后世的各种野史中，人们乐此不疲地猜测着，大梁最神秘莫测的“红衣”权臣，和建元帝方子琰后宫独宠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好了，你先暂且在这里住下吧，你放心，本王已经包下这个房间很久，任何人未经本王的允许都不得擅入。你就在这里慢慢养病吧，待本王的事办完了就带你回帝都。”

    方子琰话音刚落，苏婉兮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无力，她脑袋一沉，就着半跪的姿势，直愣愣地往下栽。

    不过她的头并没有碰到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双有力的臂弯。

    “作为本王的人，你应该习惯本王的接触。”方子琰轻浮的嗓音又漂浮在苏婉兮的头顶。

    苏婉兮在闭上眼之前想，是啊，既然做了新的选择，就应该适应新的身份。

    方子琰关上了门。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这座楼最高的房间，要了一壶酒，俯瞰着这个大雨瓢泼的破落不堪的禹州。

    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握住。

    前世的他死在了黄沙中，他听到的关于苏婉兮的最后一次消息，是在太子去世，东宫乱成一团的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是苏婉兮。

    前世最终坐上皇位的，是方景钰，身为他的侧妃，苏婉兮想必也成为了贵妃之类的。

    想到这儿，方子琰不以为意地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贵妃又如何？这一世，他方子琰做了皇帝，莫说是贵妃，除了皇位，苏婉兮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他从不吝啬报答有功之臣。

    他唯一有些在意的，是苏婉兮选择了自己。因为上一世，他同样给出了这个问题，苏婉兮却说自己要独自北上投靠自己的亲身父亲。

    方子琰摇摇头，既然选择了重生，自然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待苏婉兮醒来时已是深夜，雨已经慢慢变小。这家青楼位于禹州城最为繁华的地段，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通明的灯火。

    可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她忽然就落下泪来。

    新的风暴即将开启，等待她的，必定会是更为惨烈的腥风血雨。

    方子琰，苏婉兮默念着这个名字，前世的方景钰成为了皇帝，那你呢？你身为他的三叔，你又何去何从？

    想到这个，苏婉兮露出一丝自嘲，她的心思断不可让方子琰知道，毕竟前世惨的只有她自己，方子琰必定是享受着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自己的复仇，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人生走势。

    毕竟皇帝死了，登基的肯定是其他人了，方子琰乐不乐意还两说呢。

    大概是身心实在太过劳累，苏婉兮第二天醒来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一睁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一碗药，还是温热的，碗底下垫了一张纸，上面是方子琰飘逸的字：

    【药已熬好，醒后务必服用。大夫说你的病还需七天才能痊愈。这段时间，你可以外出，但切忌加重病情。】方子琰

    苏婉兮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个男人，看似霸道，内里却也是个细心温柔的人。

    但对于方子琰来说，照顾苏婉兮完全就是他来禹州的意外插曲，对他来说，此行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方景钰调查得怎么样了？”方子琰端着茶杯眺望着远方。

    “回殿下，目前禹州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下属陈渊回禀。

    他们口中的方景钰，自然就是苏婉兮前世的夫婿，后来的太宁帝。

    不过现在，他依然只是不被皇帝陛下喜欢的皇长孙、恭王方景钰。

    方子琰的目光愈发冷淡：“连自己的女人都丢在禹州不管不顾，该说他是孝顺还是无情。”

    “殿下，”陈渊斟酌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您真的要带苏姑娘走吗？她毕竟是……”

    “当然，”方子琰凤眼一挑，“你在质疑本王的决定？”

    陈渊素来害怕方子琰这般眼神，急忙把头埋得更深：“属下不敢。”

    “呵，她要真的是那般愚蠢地在原地等一个毫无指望的男人，那也没必要跟着本王了。”方子琰的脑海中浮现出苏婉兮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但恭王殿下的事，您不打算告诉她吗？”

    “急什么，”方子琰吹开碗面漂浮的茶叶，“关于方景钰的一切，关于这个朝堂、这个皇宫的一切，本王都会一一告诉她。”

    “昭王府的花瓶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苏婉兮母亲的丧事办的怎么样了？”谈完公事，自然就要关心一下私事。

    “回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两日之后就可以举行葬礼了。但有一件事属下觉得奇怪，苏姑娘的自幼丧父，母亲姓云，为什么她自称姓苏？”

    “她的父亲姓苏，她自然该姓苏。”方子琰丢给陈渊一个镯子，这是他趁苏婉兮不备拿走的。

    陈渊不明所以地接过镯子，当他好不容易透着光看清镯子里的字时，差点叫出声来。

    里面刻着两个名字，苏广成，云问筠。

    陈渊帮苏家母女办事，自然记住了她母亲的名字叫云问筠。但这个苏广成，可是赫赫有名的当朝大将军的名字！

    “苏广成！您的意思是苏小姐是……苏将军的女儿！”

    陈渊大吃一惊，这个不起眼的娼妓之女，竟然真实的身份是当朝大将军苏广成的女儿！

    “殿下明察秋毫，属下自愧不如。”

    “不过有一点本王很疑惑，”方子琰却并没有受用下属的吹捧，“她戴着这个镯子说明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去帝都投奔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要没名没姓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属下这就去仔细调查一下她的来历。”陈渊领会方子琰的意图，急忙道。

    “不必了，”方子琰笑了笑，“一个聪明又美貌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本王为什么不要？”

    “您，您就不担心她别有企图？”陈渊差点说话打结。他的殿下，可是对周围的所有人都警惕到了极点，甚至连府里的婢女小厮都要知根知底，生怕被人安下眼线。

    可这一次，一个连身份都无法自圆其说，还和恭王殿下有瓜葛的陌生女人，殿下竟然连查都不查就要把她带回昭王府，收为己用？

    莫不是鬼迷心窍了？

    陈渊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殿下，他神色泰然地低头看书，哪里是被美貌迷失心智的模样？

    虽然殿下不在意，但自己还是应该对这个女人长个心眼。

    陈渊暗自想到。

    母亲的葬礼如期而至。虽然前世已经经过了一回，但又一次参加母亲的葬礼，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依然蚂蚁一般在她的心头爬来爬去。

    苏婉兮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应该在母亲的棺材前多陪陪她的，告诉她自己前世经历了些什么，告诉她已经得上天垂怜重生了一次，告诉她自己决定这一世要手刃所有的仇人。

    葬礼和前世一样规模盛大，那些曾经的污言秽语自然也一样肮脏不堪。

    “她们母女穷得揭不开锅，怎么一死，就拿得出这么多钱办丧事？”“呵，肯定是那个苏丫头啊，亲卖身给别的男人喽！你看她一副狐媚样。”“母亲是青楼花魁，这女儿果不其然弘扬家学了。”

    苏婉兮摇摇头，若是前世，她必定会和那些折辱她的人拔刀相向，但这一世，在历经人间疾苦之后，口头上的折辱对她来说早已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静静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任由污言秽语砸在她的身上。

    倒是跟在后面的陈渊有些听不下去，两眼一瞪，吓得嚼舌根的人赶紧闭上嘴。

    但同情归同情，葬礼刚结束不久，陈渊就直愣愣地把刀横在苏婉兮的面前，厉声道：“苏小姐，你究竟意欲何为？”

    头一次见到银光闪闪的真刀横在自己面前，苏婉兮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努力定定心神：“陈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苏小姐，你的父亲是当朝将军苏广成，你也深知这一点吧，否则你母亲姓云，你却姓苏。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选择去帝都寻找你的父亲，而是选择跟着殿下。”

    陈渊眯起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婉兮漂亮的脸：“苏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