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不知道吧，殿下要娶的，必定是当今叶丞相的女儿叶兰蕙，你甚至连做殿下妾室的资格都没有！”陈渊故意把话说得极为难听，就是要逼迫苏婉兮讲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他可不能让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留在殿下身边。

    苏婉兮的脸色果然变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但陈渊不知道的是，苏婉兮并不是为这番羞辱而难过，而是她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

    苏婉兮当下后悔不已，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这般选择着实是有些奇怪。方子琰是何等精明之人，要真被他顺藤摸瓜地查下去，自己重生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

    一定要编一段自圆其说的话保住这个秘密！

    苏婉兮清清嗓子，笑盈盈道：“殿下是当今的三皇子殿下，和所谓的将军比起来，自然是皇子的身份更为尊贵些。”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更何况昭王殿下风流倜傥，全天下爱慕昭王殿下的女子宛如过江之卿，我苏婉兮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

    苏婉兮冲着陈渊妩媚一笑，倾倒的阳光下，她的眸光绽放着溢彩，任谁看了都要意乱情迷。

    陈渊心头一颤，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合时宜，但她恐怕真的继承了几分自己作为青楼花魁的母亲的魅惑之术。

    “至于陈先生说的嫁娶，婉兮自知身份低贱，怎配得成为殿下的妃子？”苏婉兮垂下眼帘，佯装可怜。

    没办法，苏婉兮当然不愿贬低自己，但为了圆谎，不得不说出这样的浑话。总不能直接告诉陈渊自己是为了借助方子琰的权力来帮自己复仇。

    不知是不是她的妄自菲薄惹了陈渊怜爱，陈渊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沉默不语地把她送回了河洛客栈。

    在苏婉兮诧异的眼神中，她看到了房间里随意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酒的方子琰。

    “葬礼进行得如何？”方子琰放下酒杯。

    “回禀殿下，给夫人送葬的时候，有些市井小民嚼舌根，说了些侮辱夫人和苏姑娘的话。”陈渊就是这样，方子琰让他说什么他就一五一十不带丝毫感情地全说出来。“好在苏姑娘心胸宽广，并没有和小人计较。”

    方子琰被陈渊的话勾起了好奇，他眼睛一眯，幽幽的目光笼罩在苏婉兮平静如水的面容上：“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豁达。若是旁人，早就蹦起来恨不得杀之泄愤了。”

    苏婉兮叹了口气，她哪里是豁达，她分明是早已吃尽苦头，伤痕累累，这些停留于言语上的羞辱，连蚊子咬都算不上。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药在桌子上，你趁热喝了，我们后日就要启程去帝都了。”

    “你若是还有什么想从禹州带走的，这两日可要备好。”

    “多谢殿下。”苏婉兮屈膝行礼。

    葬礼上的插曲对苏婉兮来说并没有在意，但她没有料到的是，方才还轻描淡写的方子琰，离开后却叮嘱陈渊给那几个人一点教训。

    “无论伤害是大是小，都要付出应得的代价。”方子琰撂下这句话。

    陈渊摇摇头，他的殿下，恐怕根本就是春心萌动了吧。

    这天底下，哪里有为下属出气的上司？只有为自己心爱女人出气的男人。

    至于那几个嚼舌根出言不逊的人，听说自己得罪了当今昭王殿下，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连连作揖。

    习惯杀生的陈渊学不来求饶原谅那套，直接拔掉了他们的舌头，冷漠的眼神中净是他们鲜血直流的口鼻和惊恐懊悔的眼泪。

    “没办法，谁让你们得罪的，是昭王殿下的女人呢？”陈渊耸耸肩。

    住在客栈里的苏婉兮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收拾了自己的包袱——说是包袱，其实就只有一只箫，一只手镯，和一些女红用品。这些是母亲留给苏婉兮的所有遗物，无论发生什么，苏婉兮都要留在身边。

    反倒是方子琰给了苏婉兮一些钱财，让她给自己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来：“你是本王的人，你若是衣衫褴褛岂不丢的是本王的脸？”

    “至于其他的东西，等到了帝都自会安排人帮你准备。”

    等苏婉兮在临行的船上再一次见到方子琰时，方子琰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这还算得上我昭王府的人。”

    苏婉兮以为方子琰还会同自己嘱咐几句，谁知开船后方子琰便留她一人在房间内，饭菜都是派陈渊送来的。

    苏婉兮也乐得自在，闭上眼睛便准备歇息。然而，颠簸的巨浪终究是扰了她的清梦。

    她掀开布帘想一探究竟，谁知另一头的方子琰也伸出头朝守船的陈渊投去责备的目光。

    “殿下恕罪，今日突降大雨，河水湍急。不过船夫已向属下保证，会尽快驶离这段河道。属下定当护殿下周全。”

    苏婉兮伸长脖子，果然是瓢泼大雨。她叹了口气：“陈先生，你且问问船夫，船上有否有生姜。”

    陈渊立刻会意：“苏姑娘是要做姜汤？”

    苏婉兮点点头，眼神却看向方子琰：“江面阴冷，又突遇瓢泼大雨，煮点姜汤给大家驱寒。”

    苏婉兮把熬好的姜汤送到方子琰房间，见他一言不发地喝完姜汤，脸上并无表情，苏婉兮心里有些发怵，难道是姜汤的味道不好吗？可刚才给陈渊和船夫的时候，他们都极力夸奖姜汤的味道，还感激了苏婉兮的心细和贤惠。

    “殿下……”苏婉兮鼓起勇气想问个究竟，方子琰却把一个布包丢在她面前。

    苏婉兮不明所以地打开，下一秒却差点吐出来。

    里面是四条血肉模糊的舌头，血淋漓的，染红了蓝色的布条。

    得亏苏婉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至于在方子琰面前失态。

    “这是葬礼上羞辱你的几个人的舌头。”方子琰的口气很冷淡，似乎谈论的是今天的雨很大。

    一时之间，苏婉兮不知道自己该感激还是害怕。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谢殿下。”

    “给你看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本王收留你不是让你做本王的婢女，照顾本王的饮食起居，这样的人在昭王府多的是。”

    方子琰的神情依然是冷淡的，可他看向苏婉兮的眼神却是赤热的，宛如寒冰下的火焰：“本王是希望你，做本王的左膀右臂。”

    “助本王成为九五至尊！”一字一句，字字掷地有声，写满了一个皇子的野心。

    苏婉兮诧异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言语。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方子琰幽深如古井的眼眸里燃烧的火焰。那一刹那，方子琰的野心是如此直白猛烈，以至于那瓢泼大雨都显得暗淡无声。

    她眨眨眼，努力回想上一世的方子琰，上一世他们交集甚少，苏婉兮虽也猜测方子琰的野心，但从没有被证实过。

    而如今，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在他们认识仅仅一周后，就向她这个身世成谜的陌生女人袒露了自己。

    苏婉兮有些手足无措，在她的判断里，方子琰这样心机深重的男人，是断不会轻而易举向一个人交心。

    她斟酌再三，才缓缓道：“殿下太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一介民女，既无权势也无财富，哪里能助殿下荣登大宝？”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跟随本王而不是选择去投奔你的亲生父亲苏广成？”方子琰把那只刻了苏婉兮父母名字的镯子丢到苏婉兮面前。

    同样的问题，然而当苏婉兮看向方子琰深不可测的眼眸时，她竟然失去了撒谎的勇气。

    “因为妾身与殿下一样，也有自己的野心。”苏婉兮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冷冽的锋芒。

    船外大雨瓢泼，桌上汤碗未冷，苏婉兮有些不恰当地想起刘曹青梅煮酒的故事。

    “这就是本王选择你的理由。”方子琰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婉兮眼眸的最深处，“这天底下，既有野心又有智谋还冷静理智的人，少之又少。”

    “苏婉兮，昭王府不缺会熬姜汤的婢女，你若只有这样的本事，那你现在就可以下船了。”

    “本王要的，是真正有用之人。”

    这是苏婉兮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方子琰作为皇子的压迫感，她咬着嘴唇，听着船外的雨声打进她的耳畔。

    “那些舌头就是想告诉你，伤害我们的人，无论大小，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婉兮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她没有注意到方子琰用的词是“我们”，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居然真的有人会保护她。

    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动机，或是以怎样的手段。

    方子琰的确算不上好人，但她苏婉兮又哪里是善类？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施加于自己身上的伤害。

    无论是以怎样的行径。

    前世的皇帝是方景钰，这一世，若是方子琰做了皇帝，那方景钰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他们本就是殊途同归的一路人。

    她默默地朝方子琰行了大礼：“殿下所言，婉兮定万死不辞。”

    这是两把利刃的交锋。

    “妾身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苏婉兮起身，准备回房，却被方子琰叫住了。

    “姜汤很好喝，有心了。”

    苏婉兮嘴角上扬，原来昭王殿下，也不过是面冷心热罢了。

    “殿下，姜汤来了。”陈渊请示。

    “进。”方子琰吩咐。

    门帘被掀开，第二碗姜汤送到方子琰的面前。陈渊腹诽，嘴上说昭王府不缺会熬姜汤的佣人，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喝了第二碗嘛。

    哼，殿下，你昏头了，你这分明是爱上了呀。

    “殿下，真的不用去查苏小姐的身份吗？”陈渊斟酌一下还是开了口。虽然苏婉兮亲口承认跟随方子琰是为了攀附权贵，但陈渊瞅她的模样，却并不像这般女子。

    尽管前世和苏婉兮交集不过寥寥，但方子琰哪里不清楚苏婉兮的底细？可他自然不能告诉陈渊自己是重生而来的：“本王下过的指令，不会重复第二遍。”

    陈渊汗颜，殿下，你该不会真的鬼迷心窍了吧。

    另一头的苏婉兮当然不清楚这些，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期待着大展拳脚。

    经过两日的颠簸，傍晚时分，船终于到了帝都码头。

    苏婉兮下了船，仰头看着帝都璀璨如星河的夜晚。

    陈渊见苏婉兮痴迷的样子，还以为是乡下来的丫头被帝都的富贵迷花了眼，笑了笑：“苏姑娘，欢迎你来到帝都。”

    苏婉兮却在心里默念，不，是欢迎我回到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