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送走苏婉兮的苏婉如反复品味她的话,一时之间,竟然越想越气。一切的祸根不就是那位母妃吗?她身份特殊,是后金国进献的女子,既然如此,更应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胡言乱语,一会儿跟太子讨论前朝之事,一会儿又大放厥词杀了太子让自己儿子上位。

    若不是她,自己会这么憋屈吗?若不是她,子逸会这么两头为难没法做人吗?若不是她,穆王府会变成这样吗?

    苏婉如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竟然越来越糟糕,苏婉兮的话仿佛是某种大师点拨,让她瞬间看清了罪魁祸首。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吃了好些重口味的热菜和喝了那杯热茶的缘故,苏婉如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在心头蹦,她再也忍不住了,居然直接冲出穆王府,冲进了贞妃的宫殿。

    她又在哭哭啼啼闹着不吃药,方子逸怎么劝也听不进去,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方子逸沉默着把药碗搁在一旁,嘱咐婢女拿些镇静的药片来。

    巨大的气血涌上苏婉如的心头,这段时间她在宫里待着,最烦的就是那些后宫嫔妃的孩子们,吵得她快精神衰竭了。

    她不顾任何礼仪地冲到贞妃的床头,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把贞妃狠狠地推到墙上。

    都怪这个疯女人!都怪她!

    她甚至揪住了贞妃的头发,扇了她几个耳光。

    出身将军府的苏婉如力气非一般女子可比,只几下,贞妃的口鼻就都流出了血,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若不是方子逸反应过来死死地拽住了她,苏婉如说不定今晚会活活打死贞妃。

    宫里的婢女太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穆王妃掌掴自家婆婆,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场面。

    “苏婉如!你疯了吗?这是我们的母亲!”方子逸受不了了,给了苏婉如一个耳光。

    苏婉如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就是因为是你的母亲,我才忍到今天!方子逸,你才应该清醒,是她,是你的母亲,把我们害成这样的!若不是她胡言乱语,我们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打人!你这叫不孝!”

    苏婉如的脑子好像回过神来了,她环视四周,都是捂着嘴不知所措的下人们,儿媳殴打婆婆,还是当着丈夫的面,这千百年来也是头一遭啊。

    “婉如,”方子逸不再看泪流满面的苏婉如,他低下头,注视着正在被匆匆赶来的太医包扎额头伤口的母妃,“是我对不住你,你嫁到穆王府确实受苦了。”

    “我们和离吧,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穆王妃了。”

    贞妃宫里发生的事震惊了所有人。连皇上都没想到,一直都以闲散不理朝政的穆王居然会有这样的母妃和妻子。

    不知道算不算好事,贞妃的命保住了,苏婉如这一揍只是颅内出血,但命是可以保住的。

    方子逸身心俱疲,他主动向皇上申请带着母妃离开帝都。

    “儿臣愧为四皇子,既没有保护好母妃,也没有保护好妻子,恳切陛下褫夺儿臣封号,让儿臣做回普通人吧。”方子逸眼下乌青,不过短短数日,他单薄得就像一张纸。

    皇上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和你大哥真是如出一辙,一个主动不做太子,一个主动不做皇子,你们身在皇家,享受着天下百姓享受不了的富贵,却说自己不愿过这样的日子。朕当年还是乞丐的时候,有一顿没下顿,好几次差点饿死街头,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子逸黯然,他知道,自己和大哥的心境,父皇怎会了解。

    “也罢,随你去吧。”皇上厌恶地挥挥手。

    方子逸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吃惊,父皇居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以他的脾气,先把贞妃宫里,穆王府上下,都收拾个遍才对。

    贞妃发疯,穆王妃苏婉如被休,四皇子方子逸主动离开帝都剥夺封号,一夜之间,穆王府好像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而此时的苏婉兮,正在擦自己的箫。听到菊青来报,她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过了许久,才细细地吹了一首《忆故人》。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了上一世方子逸口吐鲜血让她快点走;想起了上一世苏婉如给她下媚药时狞笑着说姐姐你毁了我的姻缘我也要毁了你的,这叫一报还一报;想起了上一世苏将军在她落难时毫不犹豫地说她不配为苏家人,直到上刑场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完满的结果。

    “参见殿下。”菊青的惊呼打断了苏婉兮的箫声。

    “本王还以为你根本不会吹箫。”方子琰撑着下巴歪头看她。

    “妾身的母亲教过妾身。”苏婉兮淡淡道。

    “苏婉兮,”方子琰灼灼的目光落在苏婉兮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这么美的一双手,又会吹箫又会熬姜汤,谁能想到居然还会给自己的妹妹下药。”

    方子琰嘴上这么说,但他心底是隐隐为苏婉兮高兴的,毕竟上一世的苏婉兮被苏婉如害得差点被奸人所污,即便这一世的苏婉兮不用再受此苦楚,他也为这一世苏婉兮歪打正着报了仇而高兴。

    “殿下这是责怪妾身狠毒?”

    “你若算狠毒,那本王岂不是毒王?”方子琰耸耸肩。

    方子琰就是这种人,他从不避讳自己的心狠手辣,甚至以此为荣,所以对苏婉兮的手法,他第一反应就是满意。

    手段隐蔽又利落,不落下任何把柄。

    他只是很好奇苏婉兮对苏婉如下如此狠手的原因,毕竟这一世,她们没有任何冲突。

    “一切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苏婉兮垂下眼睛。

    从皇上猜忌太子别有用心开始,这一切就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苏婉兮和方子琰,携手利用了所有人的性格,小小地添了一把火,最终毁掉了全局。

    “父皇亲自给五弟派了船只送行,他依然是五皇子穆王,但是是永不回京的穆王。”方子琰喝了一口特意从酒窖里找出来的松苓酒。没办法,苏婉兮这里是不会有酒的,他只能自己带一壶酒来。

    “父皇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居然这么轻易地放了五弟,莫不是岁数大了,想给自己积德?”对于自己这位父亲,方子琰的嘲讽从来都是张口就来。

    “至于苏婉如,据说她出家了。”

    出家了?苏婉兮有些意外,她真是不走寻常路。

    “你这段时间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等过阵子本王生辰,就带你去江南一带游玩一番。”方子琰站起身。

    “殿下,你的酒忘记带走了。”

    “放在这,等本王下次来,就不会找不到酒喝了。”方子琰才不管这些,非常理直气壮地走了。

    一曲终了,苏婉兮放下箫,回忆着方子琰刚才的话,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连方子琰都说皇上这样轻易地放过方子逸甚至保留了他的封号和身份实在是奇怪,而联想到皇上要亲自送他坐船离开……

    一个恐怖的想法蹦到苏婉兮的脑子里,她腾的一下子站起身,作势就想跑去提醒方子逸。

    但理智拉住了她,她现在的身份,这样贸然去提醒方子逸实在是不合适,更何况人家和皇上是父子,方子逸有什么理由相信她怀疑自己的父亲呢?

    能阻止方子逸不坐那艘船吗?好像不行,皇上亲自给他送行,方子逸焉有不做的理由?更何况,如果皇上真的要杀他,这次错过了,就会有下一次。

    要想彻底断了皇上杀他的念头,只能让他死一次。

    可船只发生意外,要如何让方子逸假死一次呢?

    苏婉兮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说过,沿海一带有一种特殊的水草,将它磨成粉制成药含在口中,可以在水中待上数个时辰而不死。

    但真要亲自去沿海一带找这种水草,不知道何时能找回,能不能赶得上。

    没办法,苏婉兮只能敲开方子琰的房门。

    “你想去沿海一带散心?若你真想去,等本王生辰,本王带着你去便是了,何必明日就出发。”

    “妾身的亲人病重,时日无多,妾身想去探望她。”

    “你何时在沿海一带有亲人?本王记得你在禹州就说过只有母亲和抛弃你们母女的父亲。”

    面对苏婉兮明显不过的谎话,方子琰怒了,这丫头,把自己当白痴呢。

    他欺身而上,把苏婉兮死死地困在桌子旁,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她。

    看她永远像幽井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她花瓣似的嘴唇和秀气挺立的鼻头,看她脖子上依着伤痕画的艳红的蝴蝶,看她眼底清晰可见的自己。

    有时候他真恨苏婉兮,恨她好像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心慌心乱,恨她永远在自己面前无动于衷,恨她美得艳光十色自己却从来都无法采撷分毫。

    她好像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

    “苏婉兮,”方子琰的语气冰冷到极点,“你想做什么直言便是,本王最讨厌撒谎之人。”

    他以为他和苏婉兮之间早就坦诚以待,他们都是这般恶人,毒也好,狠也好,作秀也好,都是对的旁人,他们之间,难道不是从来都直白坦诚吗?

    她苏婉兮想杀的人,他方子琰难道还会不帮她吗?

    苏婉兮仰起头,方子琰那种久违的压迫感又来了,他的目光好像总是能看穿一切,无处遁形。

    你可以做任何事,杀人放火都可以,但不能跟我撒谎。

    这是苏婉兮听出来的弦外之音。

    “殿下明鉴,妾身其实是想找一种水草,将其磨成粉制成药丸后,含在嘴里可在水下闭气数个时辰而不死。”

    苏婉兮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因为她没法判断,如果她说出来是为了方子逸,方子琰会作何反应。

    “你要这个做什么?”

    方子琰的眼睛更黑了,他的脸极近,龙涎香铺天盖地。男人独有的霸道充斥周遭,黑暗之下,火苗蠢蠢欲动。

    苏婉兮计生心头,脱口而出:“想把这个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殿下。”

    方子琰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见方子琰真的信了自己的话,苏婉兮赶紧补充:“没想到居然不得不提前说出来,到时候生辰的时候岂不没了惊喜。皇宫危机四伏,万一有哪个小人对殿下下阴手,殿下可用此物保命。”

    方子琰无法形容刚才听到这个答案的心情,好像一瞬间他的心就从地下被拉上云端,四面八方的清风吹来,抚摸着他的心口。

    “你……你要寻这种水草直言便是,何必这么曲折。”方子琰咳嗽一声,试图掩盖自己喜悦到爆炸的心情。

    “你不必专门去沿海一带了,本王叫人帮你找这种水草便是。”

    “至于生辰礼物,换个别的。本王武功高强,哪里轮得到小人暗算。”

    苏婉兮暗自开心,默默夸赞自己的机智。

    “多谢殿下。”

    苏婉兮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方子琰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他的眼前好像已经出现了为了找水草在波涛汹涌的大海边顶着烈日跑来跑去的苏婉兮,或是低着头一丝不苟用碾子和药杵碾磨水草,鼻子上还冒出汗水的苏婉兮。

    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写满了认真。

    被人惦记被人爱,果然是一件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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