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饶命啊殿下，奴婢替苏姑娘收拾好房间后，苏姑娘说想吃莲花羹和梅花香饼，奴婢就去吩咐厨房做了。结果等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房间里没人了。殿下明鉴啊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苏姑娘去哪儿了！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殿下啊！”菊青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头都磕破了。
“其他地方找过了吗？”方子琰的脸阴沉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昭王府的所有仆人统统杀光。
“回，回殿下，”高管家大着胆子上前回禀，“昭王府里里外外所有角落都翻遍了，真的没有找到苏姑娘。”
“门口的侍卫呢？”
“殿下，所有侍卫都，都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
“一群废物！”方子琰气得打翻了桌子上的酒杯，“一个大活人你们也看不住？平常都吃的白饭吗？”
“殿下饶命啊殿下，”高管家把地板磕得砰砰响，“奴才这就带人到苏姑娘最常去的地方找。”
眼看着方子琰就要暴走，陈渊赶忙上前阻止了火药桶的爆炸。
“殿下，陛下派您去主持穆王殿下的葬礼，这件事可拖不得。苏姑娘这边，属下会派人去帝都大大小小所有苏姑娘爱去的地方找。苏姑娘一个姑娘家，也没带什么东西走，不会走很远的。”
要不还说是陈渊冷静，方子琰这才反应过来，苏婉兮房间里什么东西没带走，确实不像是要离开很久的样子。
“菊青，你检查一下，苏姑娘的房间可少了哪些东西？”
陈渊立刻会意。
菊青岂敢怠慢，马上跑回疏梅院，一样一样地检查起来。
“回殿下，苏姑娘带走了她的银手镯，竹箫，两身衣服，还有一袋银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带走了。”
“殿下明察，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陈渊松了口气，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她又不会武功，肯定过个几天，身上没钱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方子琰却在听到菊青的话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不是难看，是苍白。
这些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当初苏婉兮跟着他来禹州，不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她该不是真的，想离开他了吧？
“殿下，您专心操办四皇子的葬礼，找苏姑娘的事，就交给属下吧。”陈渊拱手。
“陈渊，你说，她是怎么出去的？”方子琰开了口，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陈渊一愣，是啊，苏婉兮不会武功，一介女子，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凭空就从昭王府消失了呢？
“陈渊，”方子琰垂下头，“她当初跟着本王来帝都的时候，也就只带了那些东西。”
方子琰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回想过很多。她就这么一个人，带着这么点东西，会去哪里？会不会带着这些东西就去投奔另一个人？
就像当初投奔他一样。
自打她来到昭王府后，方子琰送过她很多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最上等的好货？
可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包括那支他专门派人把皇上赏赐给她的玛瑙和翡翠镶嵌在上面的簪子，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铜镜前。
他之前见苏婉兮经常戴，甚至听说方子逸凭着这只簪子就猜出了苏婉兮是他的人还挺高兴。
他以为，苏婉兮戴着它，就是承认是他方子琰的人了。
晚霞落在那支金簪上，透出玫瑰色的光泽。
那个晚上，方子琰寝食难安。苏婉兮长了那么美一张脸，又不会武功，要是被歹人碰到该怎么办？
万一，万一又遇到那个晚上那样的事……
陈渊说没有了钱她自然会回来，可方子琰了解苏婉兮，她这样的人，选择了什么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他，那就算方子琰把她捆起来她都可以挣脱锁链逃走。
方子琰有些后悔。
自己一时冲动，不顾苏婉兮的意愿就强吻了她。
按苏婉兮这样烈的性子，必定会生气的。
她会不会另找出路，去投奔其他有权有势的人？她也会像对他一样，对新的主子巧笑嫣然，冷静自若地帮他出谋划策，接受他的撩拨，甚至做他的枕边人吗？
或者她是真的喜欢方子逸，所以就抛下他去找自己的意中人了？
可方子逸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她……
苏婉兮的确是去找方子逸了，不过不是故意，而是偶然。
她的确是被方子琰突然的强吻吓住了，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和方子琰这尴尬的关系，于是她决定去江南水乡散散心，认认真真地想一想。
此时正是江南一带收获的时节，丹桂飘香，水波缭绕，来往游客络绎不绝，苏婉兮随意地走进了一家饭馆，招呼小二来一只大闸蟹和一份桂花糖藕。
此时正是大闸蟹最好的时节，膏脂厚腻，肉丰味美，阳澄湖边的食客大都为此而来。
清蒸的红艳艳的大闸蟹端上来，苏婉兮迫不及待准备开动，可就在她把自己的手搞得脏兮兮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粗心大意忘了调料汁。
苏婉兮哀叹一声，不得不放下蟹壳。
然而，一碗刚刚调好的姜醋汁递到她眼前。
“公子不介意的话，我这里刚刚多调了一份。”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四目相对，苏婉兮轻声道：“恭喜你死里逃生。”
方子逸贴着假胡子和假眉毛，咋一眼，以为是哪个四十岁不修边幅的大叔。
但苏婉兮还是认出了他。
两个人对视良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方子逸打破了沉默：“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
“那几只船所有人都死了。”方子逸悲伤的声音在此时热闹的饭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节哀，既然活下来就更应该好好活着。”
方子逸咬着嘴唇，似乎是想控诉自己的父亲何其狠毒，但过了良久，还是没有说出口：“苏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我记得陛下当初说送您走就说的是送到江南吧，您还是别继续待在这里了，要是陛下不放心，派人到江南来找您就麻烦了，还是赶紧换个地方生活吧，大梁如此之大，定有容身之处。”
“你说得对，”方子逸扶额，“早知道会在这里碰到你，我就不特意给你写信了。”
“你说什么？”苏婉兮大惊。
“我给你写了一封信，说了我在江南，欢迎你来阳澄湖边最有名的玲珑阁找我喝酒。”
“你放心，我没有署名，只写了你的名字。”
是的，方子逸的确是写了一封信给苏婉兮，但这封信，此时正躺在方子琰的手里。
虽然没有署名，但方子琰还是猜到了这封信是谁写的。
他脸色铁青，看完信的下一秒，就把信撕得粉碎。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愤怒苏婉兮竟然胆大包天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帮助方子逸死里逃生，还是该愤怒苏婉兮竟然真的背着他去找方子逸了。
“好啊，苏婉兮，你可真是好样的。”方子琰捏着信的碎片，几乎要把碎片捏成粉末。
“陈渊，即刻出发，本王要去阳澄湖。”
“殿下！可陛下派您去操办穆王殿下的葬礼啊！”
“哼，一个死人的事情，什么时候办都不迟！”
“活人，本王现在就要抓回来。”
方子琰嘴里的“活人”和“死人”正在玲珑阁喝酒。
倒不是苏婉兮心大，而是她琢磨着方子琰此时肯定被宫里的事情搅和得头晕眼花，哪里有时间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找人？就算赶过来，怎么也得好些日子了。
这阳澄湖的大闸蟹实在是太过肥美，配上当地的黄酒，好不惬意。
苏婉兮掺和朝政里的纷纷扰扰这么久，头一次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纯粹地欣赏美景美食。
“苏姑娘还是早些回帝都吧，你是三哥的人，你出来太久他会担心。”
苏婉兮喝了好些酒，口气愈发随便：“你才应该早点离开，我只是来散心游玩的。”
“三，三哥！”方子逸叫出了声。
“嗯？”苏婉兮有些上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然后下一秒，她就揽入一个霸道的散发着低气压的怀抱。
“一个朝廷已经宣布死了的人，居然还敢在这里喝酒。”方子琰搂着苏婉兮，眼睛却冰冷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原本热闹的玲珑阁居然此时鸦雀无声，满楼灯火却冷风嗖嗖。
原来玲珑阁不知不觉间，竟然被清空了。
“原来当时她想找沿海一带的水草，是为了你！”方子琰的声音更冷了。
“三哥，”方子逸苦笑一声，“我和苏姑娘，不过是朋友一场，你别误会。”
“朋友？”方子琰听到这个话更来气了，“朋友她有必要救你吗？”
“要杀你的人是皇上，她敢冒天下大不韪，救一个朋友？”
方子琰一个拳头砸在桌子上。
苏婉兮却好像被这番话吓到了，她挣脱了方子琰的怀抱，皱起眉头：“你干嘛？”
“苏婉兮，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你救了他，你和他都会没命！”方子琰见清醒过来的苏婉兮第一意识居然是维护方子逸，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她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和他对着干？
“苏婉兮，你解释清楚，方子逸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方子琰的口气比今晚阳澄湖的风还要冷。
方子逸黯然，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且不说苏婉兮居然未卜先知预知到他会出事，更何况苏婉兮为什么要救他？一旦被人知道，可是要掉脑袋的。他自以为他和苏婉兮还没有关系好到这个份上。
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方子琰，苏婉兮觉得是如此无助。
她想救方子逸的原因很简单，上一世，她被陷害，害死了方子逸。重活一次，她当然希望可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方子逸本不该死，她想帮助他逃离皇权的纷争，这样也不算白活一遭。
爱恨分明，该杀的人要杀，该救的人要救，这就是这一世的苏婉兮的处事原则。
可她无从辩解。
方子琰看着苏婉兮紧闭的嘴唇，他心底升起一种异样。
“苏婉兮，你到底背着我藏了什么秘密？”方子琰的眼睛就像利刃刺穿苏婉兮。
苏婉兮后背一凉，方子琰，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殿下，穆王是妾身的朋友，妾身当然要救。就算殿下想杀他，也该把他丢进长江里而不是就在这里给他一剑。”
说完，苏婉兮拦在了方子逸的身前。
“苏婉兮，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方子琰被彻底气疯，抄起佩剑压在了苏婉兮的脖颈上。
“三哥！”方子逸急忙上前，握住了方子琰的剑柄，“你说的对，杀我的人是父皇，苏姑娘纯粹是被我连累了，要杀也应该是杀我。”
方子琰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几乎要暴起杀了方子逸泄愤。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收回佩剑，冷笑：“苏婉兮，本王真是看瞎眼。”
方子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玲珑阁从未有过的安静。
苏婉兮摸了摸脖子，方子琰刚才看似凶狠，剑却没有伤她分毫。
“苏姑娘你这是何必……”
“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天高海阔，哪里都是去处。”
“苏姑娘，”方子逸却好像鼓足了勇气似的，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