浛阳城遇见

    事已成,李汐然没有再多待。她起身往外走,在牢门锁上的一刻,还是回头了。隔着牢门,她对春亦寒说:“沈舟羡和我,不会成亲。”

    “为什么?”春亦寒迎着李汐然的目光,见到了她眼里的坦诚,“你不是喜欢他吗?”

    “是啊,可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自由的才对。我可以喜欢他,但我不能消耗自己。陪他谈心倾诉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和他之间存在不对等的感情关系,以这种关系来说,注定只会消耗彼此。或许这不叫感情,而是拖累,我只是提前看清了事实。”李汐然轻轻一笑,耳边的流苏耳坠在回头时漂亮地晃动,她说:“走啦。”

    牢里的尽头吹起了风。

    李汐然在风里抬起眸,看着泠泠日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她抬手吹响了声哨,苍鹰袭风,自远处飒飞而来,萦绕在李汐然的头顶上方。

    “泠儿,这边!”李景沅迎风呐喊,脸上是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马蹄践飞,李汐然承载着沈舟羡他们的目光,在无边的草浪里归了队。他们六人并排而立,身后是万里晴空,马蹄下是芳草如茵的草匍。

    “踏迹怎么也跟来了?”沈舟羡身上落了草屑,那是李汐然踏马带来的,“崇安王竟舍得给你。”

    李汐然想起皇家宴,莞尔一笑,“被我惦记久了,三皇叔招架不住,不得不给。”

    风吹乱了姜晨的鬓发,他看了眼边上的陌兮,说:“听风来了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来了?”

    听风是皇家宴时,李汐然跟李成羽做交易换来的。

    陌兮抹了把脸上的飞尘,他年纪小,梗着脖子勉强只比姜晨矮半个头,硬气道:“太子殿下去哪,奴婢就去哪。”

    阳光歇在沈舟羡浅蓝色的衣袍上,里边是白色的束衫。沈舟羡仿若苍穹间清雅的翩翩公子,出声说:“出了宫,我们的行迹就不能暴露了,最好不要再像宫里那样称呼,可以唤公子、小姐或者名字都行。”

    李汐然余光瞥着沈舟羡,没出息地扣了下自己的额头,才附声道:“沨瑜哥哥说的不错,大家以后都要注意点。”

    烈日和风里,他们六人向东而望,伴随着皇宫里疾射而出的利箭,他们并驾策马驱出。风携着草浪,在天际晴空下划出了他们朝气蓬勃的身影。

    ***

    街市上人声袅袅,来往间皆是熙攘的人群,大大小小的酒肆铺摊前挤着闹客的身影,空中混杂着各种吃食的味道,浛阳城一片繁华景象。

    尘土飞扬,李汐然一行人混进了红尘之中。

    “这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沈沨瑜吗?”李景沅看着沈舟羡一身令人心旌摇曳的风度翩翩装扮,感慨道:“太招人恨了!不过你手里的折扇又是从哪来的?”

    “方才经过扇子摊时买下的,觉得还不错,既能遮掩身份,还可以当做武器。”沈舟羡打开折扇,露出了里边题着的诗句。

    李汐然歪头偷偷注视着沈舟羡的美貌,却毫无预料地撞上了沈舟羡的目光,她略显僵硬地把视线挪到折扇上面。

    沈舟羡没察觉,以为李汐然对折扇感兴趣,往她跟前推了推。李汐然没有眨眼,她被上边的题着的诗句吸引了,自然而然地照着上面的字念了起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听起来,好悲伤。”

    “嗯。”沈舟羡收住折扇,说:“觉得有缘,我就买下了。”

    李汐然颔首。

    他们在街上走着,忽觉前方人头攒动,很是热闹,抵不住好奇,一行人跟着混入其中,推推挤挤之后,终于占到了一个好位置。

    原来是江湖卖艺。

    李景沅和陌兮初次遇见这种场合,莫名兴奋起来,梗着脖子翘首张望。

    “好多伞。”听风看着五颜六色的油伞,突然说:卖伞的。”

    姜晨接过话,说:“以卖艺的形式卖伞,这点子倒是挺不错的。”

    挤在旁边的路人忍不住插嘴,说:“各位是从外地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这个伞啊,是他们的绝活之一,不是卖的。你们就看着吧,后面保准有惊喜!”

    铜锣声骤响,悠长的钟声惊飞层叠云间的鸟雀,鸟雀瞬间散乱一团。紧跟着,地面上秀艺的男女默契地停住了,在瞬息之间,男子带起两侧的疾风,将地面上的油伞荡开在空中。无数颜伞翻飞在半空,仿如珠帘铺陈。

    红衣女子凌空踏伞,翩然飞舞,稳稳去到最顶端。在天光覆灭之时,红衣女子身后的枫桥遽然破出万顷金芒,灿灿的火光碾碎黑暗,霎时迸溅出万点星辰,直坠红尘。

    火花浪迭迟久未歇。

    激情鼎沸的人声在火光交错间轰然炸开,又疾又凶。

    “靠,太漂亮了!”李景沅和陌兮同时惊呼。

    “是啊,好美!”

    李汐然眼里映着万顷星光。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打铁花,光是书里描述的,已足够让她念念不忘了。如今亲眼目睹这绝美盛况,震撼二字都不足以表达这种极致的刻骨铭心。

    人群铺天盖地挤在一起,李汐然他们前后堵着无数的人影,突然间大家都被冲散了。

    李景沅数不清被几人踩住脚了,这会又被堵在了阴晦的角落,原以为安全了,谁知在错开视线,寻找李汐然他们身影时,又被不认识的人给撞到了鼻梁,急得他骂道:“混蛋,你是不是没长眼啊!”

    “抱歉抱歉,人潮拥挤的,我实在也是没办法。这位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小女子这一次。”女子穿着一身俏皮机灵的粉色衣衫,发间隐着一缕红发,她以背对着的姿势同李景沅说话。

    两人退无可退,对方又是女孩子,李景沅也不好再揪着不放,随意道:“行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就这样吧。”

    “多谢公子。”女子一副畏畏缩缩的作态,至始至终都低着头,没在李景沅面前露过正面,又说:“公子在寻人吧,我方才见公子的朋友被挤到东边的方向去了。”

    这人,心还挺好。

    “谢了。”李景沅瞬间对女子多了几分好感,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懒得细究,按耐不住地拨开人群往东而挤出去。

    女子偷瞄到李景沅已经离去的身影,突然笑了起来,颠着手里的钱袋,俏皮道:“太好啦,又有钱大吃大喝了!真是个笨蛋,连钱都看不住,那就只好我帮你花咯。”

    李汐然眼里只有人头,根本瞧不出谁是谁,在拥挤的人潮里转得晕头转向。猝不及防间,李汐然被身后人猛推了一把,一时没站稳,踉跄着伸出手随意抓了把旁人,结果还是栽到了地上。她甚至来不及缓神,已惊觉自己不经意间扒掉了前面人的内衬裤。

    “啊啊啊啊啊!谁扒老子裤子!”一声尖叫声震耳欲聋。

    趁着夜色昏黄,李汐然迅速半跪起身,扒开杂乱的人脚,爬到了另外一处。她一口气没喘平,便被沈舟羡抓到了。

    “李清泠?”沈舟羡脸上的震惊无处可藏,俯首盯着地上的李汐然,始终没有挪开目光,稍稍酝酿了一番,才说:“你扒的?”

    李汐然这一回是真的骑虎难下了,她膝盖抵着地,听着被扒掉裤子的受害者一遍又一遍地叫惨,仿佛是在对她的凌迟,僵持并犹豫着该以何种表情起身。

    “起来吧。”沈舟羡显然整理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地说:“他不知道是你干的。”

    李汐然起身时把头发拨到耳后,眼神闪烁,道:“手,手滑。”

    沈舟羡不动声色地看了李汐然一眼,抿唇一笑,自然而然应道:“嗯,其实,还蛮新鲜的。”

    夜里四下安静,李汐然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眼,嘴里呢喃道:“真的好丢脸。”忽地她又偏头往右看,昏暗下,踏迹正站在桌上打盹。她骨碌地坐起身,面朝踏迹,问:“你怎么不理我?”

    踏迹还是幼鹰,李汐然不要它守夜,便把它带进了房间。在李汐然的絮叨声中,踏迹终于睁眼了,它无辜地注视会李汐然,然后歪过头看了眼窗户,黑压压的一片,倏地背过身,把头埋进了翅膀里边。

    它不想搭理李汐然。

    “连你也觉得我丢脸。”李汐然回躺回去,却还是睡不着。

    天际泛白,踏迹被一双乌黑的眼睛吓得扑腾了几下翅膀。

    “睡得真好呢,迹姑娘。”李汐然睡得迟,又起得早,闲来无事的她便坐在凳子上一直守着踏迹,等它醒来。

    踏迹醒后,身上一直散发着一股很重的戾气。

    六月半的浛阳城已经很焦热,连风都是热的。

    听风盯着边上的冰饮铺子,脚下都要挪不开步子了。

    李景沅一手托着踏迹,一手逗弄着它,奇怪问道:“踏迹今天怎么感觉有点凶?”

    李汐然瞄了一眼,接过话,说:“谁知道呢。”

    姜晨走在最后面,无意间踩了听风一脚,连忙后退了一步,问道:“干什么停下来了?”

    大家顺着听风的视线望去,一间冰饮铺子赫然立在眼前。

    “哇,是冰饮,看起来好凉快。”陌兮眼睛都亮了,欢快道:“公子小姐,这天气最容易中暑了,我们不妨先凉快一下,等下赶路才能更有劲。”

    李景沅也是跟着眼前一亮,赞同道:“你说的我没法反驳,那就走呗。”

    沈舟羡说:“走什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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